夜帝对一旁的安雨翎使了个眼色,安雨翎会意上前去代替桓青衣,将璃王推上高台。

    “璃王既感风寒,因在府中多加休养的,雨翎啊,替璃王取一件狐裘来。”夜帝愁眉不展的说道。

    “是,皇上。”

    安雨翎同一旁的女官送去一眼,那女官匆匆行礼后离去。

    狐裘取来,安雨翎浅笑着接过,欲亲手为璃王系上。

    安雨翎纤细修长的手有意的往璃王脖颈处靠拢,绝美的男子凤眸一眯,伸出苍白的手接过安雨翎手中的狐裘道:“劳烦安总管了,本王自己来吧。”

    安雨翎悻悻地收了手,薄唇微扬,朝着璃王一躬后退下。

    二人都心知肚明,也都是暗自猜测。

    安雨翎想一试璃王脉搏,证明心中所想,璃王又怎会不知。

    等一切就绪了,夜帝才吩咐道:“那狩猎开始吧。”

    这时候又有礼官匆匆忙忙上前,是因大军突至赶写出来的承辞。

    那礼官还没来得及开始宣读,明黄色衣袍的太子便从高座上走至红地毯中,一撩起衣袍跪地。

    “父皇,大军远道而至,护国将军和诸位将军大都累了,这次狩猎就由儿臣打头阵吧。”

    俊逸的男子薄唇轻动,狡黠的凤目微低垂下来。

    夜帝摸着下巴凝着卿灏道:“灏儿既然愿打头阵朕岂能不准,那诸位爱卿谁愿意同太子参与今日的狩猎?”

    如此一来顾九算是懂了,这三日她都得在这北城皇家狩猎场度过了?今日是太子,明日便难保不是慕长安,不是孤苏羽了,只要“靳南衣”不被揪上去就好。

    “玩点有意思的吧,总是那几人上没意思,朕方才想,这三日四大国公,还有六部的,甚至翰林的都要派人出来。”

    卿夜阙拍着龙椅扶手说道。

    在座诸位一听都纷纷议论起来。

    “皇上,几个国公都不参与了吧……”慕后凤眼一眯,在夜帝耳边柔声道,各自府中的实力自然是不可透露的,倒是这卿夜阙竟是一时起兴提出这种提议!

    夜帝眉头一皱,转眼望向各个国公,沉声道:“便依皇后所言。”

    这时候有个老臣站了出来:“圣上,太子,老臣有个提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爱卿请讲。”

    “不若趁着将军们歇息,中书门下三省六部、翰林院还有其他几个院都参与进来,选年轻力壮的数人,然后来一场比试如何。”

    夜帝摸着下巴,瞧了一眼已开始议论纷纷的诸位大臣道:“朕觉得这提议甚好,不若就这么决定吧。”

    一旁的一个老臣也笑道:“圣上,任何比试都应有奖有罚。”

    “即是比试,自然是要奖罚分明,那各院都去准备一下吧!”夜帝大笑道。

    满座一听圣上定了奖罚,自然更重视起来。

    “如此便让六部和翰林的人都去准备准备。”太子同夜帝和诸位大人谦和道,袖中的手却是紧握,和一群不懂骑射的人比试又有何趣味可言?

    六部和翰林的一把手们都慌了神,尤其是翰林院这头,都是十年寒窗苦读考出来的文人,又如何懂那些贵族的骑射之术?

    翰林这边也无疑是要垫底了。

    六部里大多数人也如是想到,翰林的文弱书生又有什么好比试的?

    有的一辈子都不曾摸过弓箭的。

    “每部派出四个人,那诸部的大人速速去理了名单来吧。”礼官瞥了一眼太子阴寒的脸,擦了一把汗水后说道。

    顾九重重的搁下酒杯,还真是能折腾,折腾的翰林院的弱文官们都参与狩猎了,也不知这奖是什么罚又是什么?

    六部询问完了,礼官拿着笔纸去询问翰林院的叶大学士,叶大学士抬眼一扫前排坐着的都是几个弱不禁风的身材矮小的学士。大学士脸一红,心里头颇觉得堵得慌,再往后头一望,瞧见中间一排坐着的个子高。

    “就他们四个了!”叶大学士随手一指道。

    那礼官忙上去登基名姓。

    大学士随着礼官走近了才瞧清这四人是谁:古雅、归冉、於思贤,还有一个是正是靳南衣。

    叶大学士也讶了一下怎地随手指就是他四人,还有,这“靳南衣”怎么跑到这里坐着了?身为翰林学士怎么不坐到前排去?

    “大学士,可定下来了?”礼官问道。

    叶大学士目光在“靳南衣”身上扫了几眼,个子倒是够,就是这身子听说不行,这一时半会翰林里头也找不到同他一般个头的了,进去充个数吧。

    “就他们四个了。”大学士摸着下巴道。

    於思贤、古雅等人凝着寡月又瞧着礼官,眼睛眨巴了数下,大学士确定要“靳南衣”去狩猎?

    “名字一写就不得更改了,翰林院自求多福了。”礼官说道朝着大学士一鞠躬道。

    “你们四人中有谁从来没有见过熊、虎、鹿?”大学士沉声问道。

    “……”

    末了,寡月一人举手。

    寡月讶了一下,瞥眼瞧了一眼身旁的於思贤,有些小吃惊。

    “你们四人中谁从来没有碰过弓箭?”大学士又道。

    末了,又只有一人举手,还是阴寡月……

    寡月又下意识地瞧了眼於思贤,这会儿不光是吃惊了,还带着一丝小鄙夷。

    “罢了,罢了,靳学士进去充数吧。”叶大学士擦了擦额际本没有的汗说道。

    这一说四周听到的都笑了。

    隔着不远不近的顾九双手缓缓的爬上额头,神色难看至极……

    这时候有一个公公急急忙忙上前来道:“翰林院的人随咱家去换衣。”

    四人随着那公公退下。

    将一身官府换去,穿上戎装,於思贤诧异地凝着寡月道:“哇,想不到靳兄看着柔弱,还挺有料的!”

    於思贤这么一说,其余二人都瞧了过来。

    阴寡月“唰”的一下红了脸,快速的将手中的腰带系紧,又系上一个公公递来的玄黑斗篷。

    “这走出去,不晓得的人还真以为你是武将出生呢!”於思贤也换好衣服,手搭在寡月肩膀上,揽过寡月出了衣室。

    寡月脸更红了些儿,不置可否。

    等衣服换好,六部翰林的约莫二三十来人站到红地毯上给皇上行礼。

    四周又传来了嘀咕声。

    “想不到两个萧大人都参与了。”一女眷说道。

    其余的女眷也瞧了过去。

    “咦,哎呀,那个是靳学士吗?啧啧啧,我真认不出来了。”一个女子大吃一惊说道。

    接着众女子都瞧过去,寻那“靳南衣”。

    “哎呀,本小姐可寻了好半天,想不到就是一开始瞟眼过去最俊的那个,真是人靠衣装,这样一身戎装还真以为是武将世家出身呢!”一个娇滴滴的世家小姐柔声嘀咕道,末了竟是宫扇掩面,羞答答的笑起来。

    “确实没有认出来……”这时候有许多女子都嘀咕道,不是说那靳家子,是个病弱的吗?看着是清瘦了些儿,可能是真有痼疾吧,倒是真糟蹋了这一副好皮囊。

    “真看不出来这么俊逸的人儿,被传是个短命的……”又有人笑道。

    这时候又有一个人凑过来说道:“听说他只有几年可以活了,连白马寺的溯雪大师都只能续命。”

    “你又听谁说的?”有女子柔声问道,突然生出一种奈何英雄总陌路的感概,这也是蓝颜薄命吧。

    “京城谁不知道啊。”

    “你小点声,他未婚妻就在后头坐着呢。”

    这时候周围人的目光都投向顾九。

    顾九低垂着头,微抿着薄唇,也不抬眼瞧那些女子,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

    心中却是无语至极,这些流言也传的真快,白马寺溯雪大师给那人续命的事情都被人传了出来……

    见顾九如斯淡漠神情,女眷们都不说话了。

    倒是那些将军那处又起“争执”。

    “看来翰林院果真无人了。”

    那男子薄唇微扬,轻笑道,唇角满是嘲讽。

    翰林院的四人都望向孤苏郁。

    众人心中清楚,孤苏郁说的是“靳南衣”。

    “咔擦”一声听到一声杯盏被捏碎的声音。

    红袍银甲的男子手中的杯盏被捏碎了。

    “叶将军你怎么了?”一旁有将军小声询问道。

    慕长安闻声也朝夜风望去,似是想到什么,眉头一皱。

    “罢了,无事,别大惊小怪的。”慕长安沉稳地开口朝诸位惊讶的将军说道。于是众位将军停止了议论。

    听人说靳南衣救了叶将军一命,孤苏郁微勾唇角,想不到那段时间靳南衣竟是随大雍的军队去了西凉。那么这段时间长安又发生了什么有趣的呢?

    寡月目光在孤苏郁身上停留了片刻。

    孤苏郁能感受到那目光之中的情愫,是恨,剥筋剔骨的恨意……

    真有趣,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翰林学士,他有什么资格恨他?

    靳南衣连伤他一根头发的机会都没有!

    不。

    孤苏郁身子一震,似乎是想起了那日顾九落崖时候的密林处,这“靳南衣”的反常之举,他不是不能伤他的……

    他身负极深厚的内力,这绝非是一朝一夕而成的!

    靳南衣……

    孤苏郁抬起阴寒的凤眼,黑袍中的手紧紧地握住。

    “咳咳咳,父皇。”安静地高台传来一声少年虚弱的声喉。

    “璃王有何提议么?”夜帝闻声望过去。

    “咳咳咳,父皇,这些翰林院中人肩不得挑手不得提的,这样的比试缺乏公正,儿臣提议将这三十三人分成三组,儿臣与太子还有慕将军的人各带十一人,这样既能选出最优胜的将军,又能选出狩猎最多的小组,这样来比谁如何?”

    “本相觉得璃王的提议甚好。”璃王话音将落,谢相忙说道。

    令人出乎意料的是,太子卿灏也站了出来道:“儿臣也觉得二弟此提议甚好。”

    卿泓与卿灏的目光一瞬交锋,这倒是他两兄弟初次达成某些共识……

    “哦,难得你二人如此达成共识,哈哈,传护国将军。”夜帝更是难得心情大好,摸着下巴大笑道。

    ——

    “护国将军意下如何?”夜帝笑道。

    “臣绝无异议,叶将军和孤将军都可任凭皇上和太子吩咐。”跟了他十几年的大将董光如今在驻守西凉,如今他的心腹也当属叶风了。

    “璃王这里呢?”夜帝偏头望向卿泓。

    “桓青衣。”璃王唤了一声,又不适地咳嗽起来,他同身后的黑衣人道,“青衣,你去吧。”

    ——

    等桓青衣、孤苏郁和夜风站到红毯之上的时候,礼官将人属分配了一下。

    工部四人打散了分到三组。

    第一组是礼部五人、户部五人加工部一人;第二组是兵部五人、吏部五人加工部一人。第三组是刑部五人、翰林四人加工部两人。

    礼官为难的瞧着桓青衣、孤苏郁和夜风三人。

    “三位大人您看要带哪一组。”礼官颇为为难,到底是该将翰林的人打散了放到三组的,可翰林的人死活不同意打散。

    “翰林的人由本将来带。”一身红袍银甲的男子上前沉声说道。

    礼官擦了把汗水,上前去复命去了。

    “如此定了便开始吧。”夜帝说道看了眼天色道:“今日一场一个时辰后天也该黑了。”

    战鼓一响,三十多人上马。

    夜风领着十一人朝着密林走去。

    时隔一年后,与夜风这么近的距离,寡月无疑是欣喜的。

    对于夜风有意无意的投来关切目光,他都目光温柔的回应着。

    在入林的时候寡月察觉到一道灼热的视线朝他射来,他下意识地回头就对上萧槿哀伤的眉眼,他眉头皱了一下,却见那女子已策马入林。

    他眉头深深一皱,倒不是因为萧槿,而是方才他感受到还有人注视着他的。

    这里耳目众多到底不是一个交流的地方,他与夜风还是不得走得太亲近了。

    进林后夜风象征性的问了一句:“你们中有谁没有碰过弓箭的?”

    寡月红着脸双腿一夹马腹出列。

    夜风余光一瞥,额际一滴汗水滑落,末了,咳了一声,红着脸道:“只有他一个吗?”

    其余的人都摇摇头。

    “咳咳,那靳大人跟我来,其余的人都跟上,狩猎林之中羽箭无眼,大家都别受伤了!”夜风厉声吩咐道。

    进林深处一里路后就能见走兽,所以这外围一里路上到底是安全些的,进了林子就难说了,那飞箭无眼,可不是说着玩的。

    夜风拿起马鞍一旁的一副弓箭,因他是将军身份特殊,马鞍旁有两副弓,背上更背着一副良弓。

    “这样持弓。”夜风做好架弓的姿势,寡月也拿起自己的弓试了试。

    “弓架要卧牢,箭要对准你要猎杀的东西,估摸好射程还有你的行马速度。”夜风继续说道。

    如此边走边说,没过多久就已进了狩猎林一里内。

    “大家小心,都跟紧些儿!”夜风说道,“尔等若是要分开,两人一组,不得分散,狩猎林大,若是一人出事都要快速通告,你们马鞍箭袋里有信号弹!”

    如此两两组队,都散了,原地剩下寡月、夜风还有归冉和刑部的别韫清四人。

    别韫清微抬起冷凌的面,凝着归冉沉声道:“归侍讲,靳大人不会骑射,那你便随本官一处吧。”

    别韫清说完转身策马离去,他为刑部侍郎居三品品阶同阴寡月一样,所以他对归冉可自称本官,无需多顾及礼仪。

    归冉瞥了一眼寡月,似是眉目一沉,跟着别韫清一道去了。

    只有两个时辰,众人心里都清楚时间紧迫,况且熬到现在未曾用膳,众人体力都有限。

    见人都走了,寡月才道:“你累不累?”

    夜风知他的意思,摇摇头道:“不累,不过是赶路而已,路上都有休息,走吧,跟着我进林。”

    “嗯。”寡月一夹马腹跟了进去,再往里头走些,寡月就能瞧到一些灰色的兔子。

    夜风每每一张弓便是百发百中。

    末了,夜风转头望向寡月,狐疑道:“你怎么了?如何不张弓?”

    寡月僵硬的手动了动,下意识地去摸弓,却发现只有弓,箭袋也不知道落在哪处了……

    寡月尴尬一笑道:“倒是天不让我杀生……”

    夜风勾唇将马鞍处的箭袋递与阴寡月道:“不,你必须得会。”

    “身为男子又岂能不懂骑射,倒是糟蹋了这一身戎装。”夜风笑道。

    寡月不置可否接过夜风朝他扔来的箭袋。

    “嗖”的一声,似有一物从林间而过,夜风是何其灵敏之人,耳朵好一瞬便辨别了方向,鹰励的凤眸一扫,朝着东方一望。

    寡月也非一般人,闻声望过去,竟瞧见一只梅花鹿的身影。

    夜风厉声一吼道:“追!”他已策马奔了过去,手中的弓早已已架起。

    已然惊动了那只路所以就只得追。

    寡月反应很快,腿踢着马腹,一边架弓——

    坐骑的速度很快,寡月将弓拉到最大的限度,心中已估算好了射程。

    “嗖”的一声,那箭羽划破气流的声音从夜风耳边划过,夜风讶了一下,偏头回望阴寡月,他本能的反应是:到底是第一次拿箭的人,这么远的射程也敢挑战。

    正当他勾唇回望,哪只可能早就已经“逃逸”的鹿时,却发现,百米之外那绿影斑驳之中,愕然躺着一只梅花鹿。

    夜风小吃一惊,眉头一皱,驾着马朝那鹿而去。

    一件射中下颈!

    这无疑让夜风又吃一惊。

    夜风转身下马,想瞧得更仔细一些,那肚子还在起伏的梅花鹿确实是被射中了下颈而死。

    阴寡月不光是在这么远的距离射死了这只鹿,也完全考虑到了这副鹿的皮毛,他难以想象他是如何从那个角度射中梅花鹿的下颈的。

    方才夜风就在计较,从他的未知若是射中了鹿的肚子,好好的一块鹿皮也终究是有了缺陷的!

    这人倒好!

    阴寡月不疾不徐的跟着夜风而来,一箭射中,却没有开心,很漂亮的一只鹿,那温柔的眼神让他心痛,可是他却一箭送它归西。

    不可否认,一开始的时候,他看中了它的皮毛,想着可以给九儿做件御寒的裘袍,可当箭射出去他才反应过来,这里不是山野,不过是皇家的狩猎林,饲养着无比可怜的“宠物”。

    “没有想到这开门红是新手猎的。”夜风笑道。

    寡月勾唇一笑,这时候就瞧见两个侍卫骑马朝这方走来,他们要拖走这只鹿,可是放下他们远远的没有瞧清到底是谁射中了这只鹿。

    夜风凝视一眼寡月沉郁的凤眸,突然间懂了什么,转身上马。

    那两侍卫上去脱路,瞧见了鹿侧颈下的箭羽讶了一下,这也太厉害了吧。

    再一看是慕营将军特备的红色箭羽。

    “就是说么,你眼花了,怎么可能是那个大人射的,这箭就是叶将军的。”一个侍卫同另一个侍卫道。

    “可是方才他们二人都张了弓啊,而且,我看到……好像……”另一个嘀咕道。

    “你也知道是好像!抬鹿吧。”

    当这梅花鹿被抬上去的时候,大臣们都讶了一下,这才半盏茶的功夫就抬上一只鹿,这是今次狩猎的“开门红”啊。

    一般皇狩是最重视“开门红”的,众位大臣都嘀咕道。

    夜帝摸着下巴道:“这是哪队何人所猎?”

    那抬鹿的侍卫道:“是叶将军的红羽箭。”倒是答的滴水不漏,也没说是谁猎的,倒是连着这两个侍卫都不知自己有没有瞧清楚。

    “叶将军?护国将军营的吗?”

    “回圣上正是护国将军营叶风叶将军。”那侍卫答道。

    夜帝摸着下巴道:“不错,大雍有此虎将可喜可贺,希望今日皇狩能猎到更多大物,夜里的篝火盛会,爱卿们也好尽兴!”

    如此一来满座的人都大笑起来。

    顾九倒是同这夜帝想得一样,男人们便多猎些吧,这样她就有口福了,篝火盛会,这自是不错的,烤活物,还是大雍皇宫御膳房的厨子烤的,肯定没话说。

    肚子咕咕叫了几声,顾九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一天没正经吃东西了,她面前的茶果六块也只剩下一块了,她下意识地瞟了眼一旁的其他女子面前的茶盘,多数是六块未动,也有的还剩四五块。

    终究是学不来那些大家闺秀的样子。

    顾九瞧了眼日头,还有一个多时辰,这一块茶饼怎么够她撑过去?

    又过了很久很久,顾九已看到西边泛红的天际,还有半个时辰天就要黑了吧?但愿阴寡月傻人有傻福……

    顾九只觉得腿软,浑身乏力,跪坐着这么久了,大伙都不累吗?她好想坐皇上坐的高椅子,或者璃王的大轮椅都可以……

    “咕咕……”

    顾九下意识地低头发现,却察觉到不是自己肚子在叫,她一偏头,瞧见谢光婵微醺的面,秀眉抖了抖。

    谢光婵薄唇一抿,羞得低下头去。

    顾九正摇头,却听到满座又传来一阵唏嘘声,她一抬头就瞧见远处一人扶着一人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高座上的夜帝问道。

    “回圣上,萧侍郎受伤了!”

    “哪个萧侍郎?”

    “女的。”

    这样一说,萧太傅也愣了一下。

    夜帝迟疑一瞬后赶紧道:“快传太医。”

    太医与医女已经赶过去了。

    原是萧槿肩膀受了一箭,问具体发生了什么却没有人知道。

    “箭呢?”夜帝问道,人已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满座的官员都是一讶,只当是夜帝因着受伤人是萧槿又是萧太傅之嫡女才这么紧张的。

    “回皇上,那箭是寻常的箭没有标示。”一个侍卫上前来道。

    “将萧大人的伤赶紧包扎好,朕一会儿问话!”夜帝的面色十分难看,若是有标示还可知是无意的,没有标示不就表明是故意而为?

    竟然有人想到杀萧槿!

    高座上明黄的衣袍的青年袖中的手紧握。

    “皇上……”礼官唤了一声,想问皇上这狩猎还继续吗?

    果然回过神来的夜帝瞧了一眼天色道:“这天也将黑了,提前鸣鼓吧!”

    轰隆的战鼓的响起。

    林中。

    夜风与寡月在林中骑着马,箭袋中的箭已所剩不多了。

    “我无话了,你这哪里像新手,新手一出手就是麋鹿貂子。”夜风摇头苦笑。

    寡月没有回夜风的话,此时天色将黑了,林子里头尤其暗……

    “这是哪里?”少年沉郁的声音响起,把夜风都唬了一跳。

    夜风环视一周,也发现此处上次去岁同孤孤苏郁比试的时候他也没有走过。

    “咦,我不知道呃,这是哪里?皇家狩猎林里头还有这样的地方?”夜风狐疑了一下,看着眼前豁然开朗的视野,“也许我们已经走很远了……”

    再环视一周,夜风骑着马原地打转道:“完了,我都不记得原来的路了!哎,都怪那该死的雪狐!”

    “嘘……”一身玄黑戎装的男子低声道,双耳微凛,似乎能听到水声,是林中泉水的声音,这里有水便不会不是绝路。

    末了,寡月朝夜风笑道:“我早说过雪狐是有灵性的猎杀不得。”

    “该不会是遇上什么妖魔鬼怪了?不会是妲己变得吧?”夜风回头朝寡月道,末了大笑出声。

    寡月白了夜风一眼,不过是只狐狸而已,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我们回去吧。”寡月说道,“时候不早了,一会儿就该结束了……”

    “谁!”

    少年双耳微凛,猛地回头,望向身后的林子,入眼的却是一野绿色,哪里有什么人影?

    夜风又是一骇,凝着寡月道:“你这一惊一乍的……”

    寡月没有理会,微闭目,方才明明闻到一股血腥味,还听到了枝桠轻微断裂的声音。

    “回去吧。”末了,寡月轻声道。

    夜风凑近了些道:“你知道路?”

    寡月摇头。

    夜风脸垮下来。

    “找找吧,你是将军,你自然能找得出来。”寡月云淡风轻的说道。

    夜风白了某人一眼。

    ——

    狩猎校场。

    “回皇上,叶将军和靳大人不知所踪!”

    “……”

    满座又是一阵议论声沸腾。

    顾九就只差从座位上站起来了,好在她跪坐了一日腿都软了起不来身。

    “确定他们是在一起的吗?”这时候慕长安从座位上站起,朝那侍卫问道。

    “卑职瞧见夜大人与靳大人跟着一只受伤的雪狐,跟了一段路,却跟丢了。”那侍卫再说道。

    “再找!”慕长安通那侍卫说道。

    在座的人一听是追着雪狐的时候,都不禁讶了一下,郎凌霄和慕后的神色也变了。

    无疑女子最青睐的便是雪狐的皮毛,雪狐的皮毛与白狐的不同,它不是白的,而是银白的,还带着一层罕见的光泽感。

    倒是可惜了……

    女眷们都如是想。

    郎凌霄更是神情黯淡了不少,这雪狐若真是猎到了,她想方设法求过来便是,竟是让跑了。

    远远的又听到一阵马蹄声。

    “是叶将军和靳大人!”

    有人高呼一声,闻声望过去,顾九不安的心也定了下来,不远处的於思贤也长吁一口气……

    慕长安最先迎了上去。

    寡月和夜风没料到所有人都回来了,肯定是有战鼓和烽火的,这战鼓是整个狩猎林都会听到的,就算没听到战鼓,烽火也是该看到的,他们竟然浑然不觉……

    他们到底是迷路去了一个什么地方?寡月眉目低垂,深邃无比。

    “回来便好。”夜帝说道,“众爱卿女眷先行回营,准备夜里的篝火盛宴。”

    这一声如同大赦一般,顾九长吁一口气,随着众人道:“恭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高台上,璃王卿泓咳嗽数声朝夜帝道:“父皇,儿臣身体实为不适,今日的篝火盛会儿臣便不参与了,望父皇见谅。”

    夜帝面色一沉,许久才道:“那璃王便退下吧。”

    “儿臣谢父皇。”卿泓柔声道,声音有些轻微发颤,青衣赶紧将卿泓推到一边些,让出道来让夜帝和慕后等人做退。看来夜帝对萧侍郎受伤之事,对他不是没有怀疑的,萧槿,似乎他忽略了萧槿入朝为官的缘由……

    想到这里卿泓凤目一眯。

    皇上离席之后,众臣才做退,礼官们忙着清点方才三组所打的猎物。

    顾九终于得以喘息,站起身,又差点再跪坐下去,她想她不能立刻起来,又在坐榻上坐着揉了许久她的伤腿……

    偏头,她就瞧见谢光婵也还坐在那里,也似乎是在揉腿,只是人家文静内敛,没她那么动作大。

    顾九发现她一直盯着某处,她顺着谢光婵的目光望了过去,眸光一滞,心头一紧。

    璃王被青衣推着上了御赐四轮的华丽马车,这是因上次璃王平瘟疫立功后,皇上赏赐的。

    青衣十分麻利的将璃王抬上车。

    车门被关上,隔绝了外头人的视线,车夫上车,四轮车缓缓驶动,出了人们的视线。

    这车从城北一直到璃王府门前才停下。

    青衣又熟稔地将璃王抬下车,直推着璃王朝琉璃殿而去。

    一路的宫人行礼都被无视。

    青衣推着璃王直接进殿。

    “都退下。”

    殿前的人都被唤走,“嘭”的一声大门紧闭。

    青衣将璃王推到内阁,一身紫色锦袍披散着发髻的少年赤着脚迎上前来。

    “王爷……”

    渊已有许多日没有见到卿泓了。

    凝着卿泓已渐渐丧失血色的脸,渊哑声一唤:“王爷,您怎么了?”

    “不碍事……”卿泓说道,又同身后的青衣道,“青衣,不要再逗留了,快去别院。”

    这一声吩咐竟是让青衣和渊都是一惊。

    “是。”青衣不敢违背命令,又担心王爷的身子。

    渊却是赶上来:“王爷,您,您受伤了……”

    卿泓将渊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移开。

    “渊,我不碍事,你无需担心。”说着催促着青衣离开。

    青衣从密道而出,走出密林又是一辆并不华丽的马车。

    琉璃殿中,渊却是一脸的困惑,他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卿泓……

    在以往的岁月里,卿泓是从不愿意瞒着他什么的……

    而今日,他受伤了,却不愿意向他透露他为何受伤。

    而且这半月里他去了哪里他都不知道。

    想到这里,渊竟是平生初次生出一些困惑来。

    他抬眼想看看窗子外头的世界,却是一眼的黑。那窗子都被密封着的,他又如何能看到外头的世界?

    他只是想了解一个人的全部……为什么,不可以……

    卿泓,他又是为谁而紧张,为谁而激动着?

    他这一生接触过的人,就只有一个卿泓啊……

    渊“腾地”一下跌坐在地,屋内书案上的画稿落地。

    一副绝美的牡丹绯衣图散落在室内的地面上,簌簌无声。

    ——

    “快点,青衣。”

    车内璃王吩咐道,车外一身车夫装扮的青衣猛地赶着马车,心头的不解都要衍生成一种怨念了……

    王爷,你何苦……

    王爷莫非?

    青衣打了一个寒噤,不敢再想下去,温柔的目凝着前方的路,心中却有些不平静了。

    车至城南别院处停下,管家听到声音立马迎上来。

    马车进院后,管家立马关上大门。

    “人醒了没有?”一下车卿泓便问道。

    管家自是知晓主子问的是谁?

    “没……还没。”管家低头说道。

    “快带我去。”卿泓吩咐道,自己已去转车轮子。

    青衣忙推着车,管家走在前头。

    从青石台阶处,一树海棠花影处,就能看清那屋内的灯火,镂空雕的梨木大门,屏风遮挡在榻前,却看不清榻上人的脸。

    “阿七……”少年一声喟叹,手一扬示意身后的人停下。

    “主子,你的伤口还没有上药!”青衣挣扎着说出自己心中想说道呃话。

    “不碍事,我自己来,屋里有药。”卿泓说道,兀自转动着车轮,朝着将将由管家打开的门而去。

    管家退下,青衣站到了院子中。

    卿泓掩上门,朝着床榻移动去。

    四页屏风,他长长的身影赢在上头,身影一转又朝床榻那处倾斜而去。

    榻上的男子睡得安详,一身妖冶绯衣退下,只着了白色的中衣,绝美的面容上眉目深凝……

    泓……

    一声呓语,让榻边少年一震,不知是没有听清,还是没有刻意在意,轮椅上的少年径直的执起榻上男子落在被褥外头的手,掩盖在被子底下……

    梦中唤着的除去亲人,还会有什么人?

    他知道自己曾在梦中唤过三儿。

    方才他定是听错了,或许只是一个单音节的字,没有任何意义……

    轮椅上的少年双颊升起薄红,眸光温柔的凝着榻上男子。

    若你是女子,该有多好……

    蓦然间,脑中灵光丝一股闪电般疾驰而过,少年身子猛地一颤,手仓皇地搭在车轮上,后退一步。

    他,如何会做如此荒唐的设定?

    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不可原谅……

    昏黄的灯影之中他无奈高扬起唇角,不过是一世终老无依的宿命,为何要希求可悲的情爱,他的一生都为三儿,不可能再为其他人沉沦。他那些可悲荒唐的设想不过是一场泡影。

    不过是十岁那年一场际遇,祁连,慕华胥,他便是这么多年一直萦绕他心头,一朵不散的妖冶牡丹,便是这一次,他救了他一命,还清了,了了一场恩遇,便是红尘之中,英雄末路!再无了牵连!

    可是。

    慕七……

    少年紧握住袖中的手,他绝美温柔的凤目又不甘地在榻上男子的脸上一扫。

    一眸暖意。

    ------题外话------

    悄悄话:渊还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另一种生物: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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