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翁,快帮我救救这人!”夜风将慕长安背到一处破旧的营帐内。

    帐内只有一个青年和一个孩子。

    “小郁离,快去拿急救药来!”青年朝着小药童吼了一声,又去给慕长安检查伤口。

    这青年还有孩子,正是葛翁与郁离,而这葛翁本是充军洛营近十七年的御医苑正事诸葛荨。他在十多年前捡来了还是婴儿的小郁离,这相依为命就是十多年。

    “是的师父。”小郁离忙跑到一旁的柜子里拿药。

    药被郁离倒出来喂进了慕长安嘴里。郁离盯着慕长安的喉结,瞧着他咕噜一声将药吞了下去。

    经过葛翁的抢救,慕长安总算是脱离了危险。

    昏黄的灯影之中慕长安睁开眼就瞧见一旁正在搓洗着衣袍的夜风。

    他当然记得这个人,从数十米外策马而至,只是瞬息间的功夫就在他眼前要了尉迟廷的性命。这样的才勇,若是只为一个带着几十名士兵的步兵长也太过可惜了。

    “你……”慕长安的喉咙里发出艰涩的声音。

    “你先休息,你还不能起来。”夜风放下手中搓洗的衣物,走了过去,对他说道。

    慕长安点点头,最终只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嗯……叶风。”夜风顿了一下答道。

    “叶风谢谢你……救了我。”慕长安说道,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他是真的累了。

    很幸运他还能活着,更感谢拯救他于危难的夜风。

    ——

    “传洛营洛家军叶风直取尉迟廷人头,营救慕将军有功,御赐正五品骁勇将军,赐幕将军部将!”

    “洛营上下平定南越有功,洛将军进京封赏!”

    一个月后圣诏传到岭南,洛营与慕长安的军队驻扎在这里打理着战后的一切。

    此刻的军营里夜风随着洛战枫和跪在传圣旨的官员面前,等圣诏被宣读完后。

    受了重伤的慕长安被扶着站起,朝着夜风笑道:“叶风我擅作主张找皇上要了你,你可愿意随我入长安?”

    此话一出众人一愣,脸上都写满了惊愕与诧异。竟然会是慕将军亲自上书皇上选了叶风?

    夜风低垂着头,心情忽地有些沉重,能入长安于他而言绝对不会是坏事,跟着慕长安夜无疑对他来说很有利。

    只是他若就这么答应了叶战枫定会心生不满,而且他离不开江南,他还没有寻到寡月,他还不知道那凡羽的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夜风抬起脸,望向慕长安又低头道:“将军,此事夜风不能做主。”

    他这般一说众人又不解了,江南虽说富庶,能北上总比去江南好吧。

    这一句话到底是让洛战枫好受了些许,自少让他面上很足,到底他手下的人还是要看他的感受的。

    慕长安虽是凝着眉,却心内宽慰,叶风此等有情有义之士,他若是能安心随他北上便不是叶风了。

    洛战枫上前一步道:“我还是挺喜欢叶风这个孩子的,洛营能出此才是洛营的荣幸……只是,叶风,你想留下还是随着慕将军,我想听你的想法。”

    洛战枫望向叶风,他自是不希望叶风随着慕长安北上的,若是能留下叶风日后省去了几多麻烦,若是真出了什么事,便直接推出叶风。

    夜风以前未和洛战枫有过多余的接触,如今听洛战枫这么一说,夜风眉头一皱,倒是不难猜出这人之心思,到底是个老奸巨猾的,这洛营看来不可久留,可是他若随着慕长安去了长安,日后再去江南就不知是何时了。

    夜风眉头微蹙,躬身沉声答道:“夜风想去长安但又不舍洛营的弟兄。”

    “哈哈,你若是不舍你的部下,只消把他们也带上。”慕长安倒是个豪爽的。

    经他这么一说,旁在场的人又愣住了。

    洛战枫没料到叶风会直言说他想去长安,那句舍不得洛营也不会是真话吧?

    碍于颜面洛战枫只是轻哼一声道:“叶风啊,那等我们一行入了京城,受了封再做打算吧。”

    这时候站在后面的徐远上前道:“大家就依将军所言。”

    见众人如此慕长安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

    远征的军队凯旋进京受封,夜帝引以为戒只册封了功劳最大的夜风还有军师徐远,对洛战枫等人更多的是物质奖励,赐金马银鞍,赐御赐宝剑……

    据此之后,南越平,西凉因突发的王室内乱被迫撤去了在大雍西北的驻守军队,而西蜀政权在短暂的成立后因为内乱土崩瓦解,临近蜀地的大雍驻守军带兵直入收复了蜀地。

    至此大雍进入了长达数年的平静期。

    而夜风也答应了慕长安的请求留在了长安。

    江南播种繁忙的春季,三月,平定南越的洛家军主力部队回到轩城。

    与此同时传来了令无数寒窗苦读的才子们欣慰的消息:年九月今届乡试开考,定本届主要负责人为丞相谢赟和璃王卿泓,萧太傅被下令到轩城一路去监考今届乡试。

    梅花庐里灯影如豆,白衣少年身旁的榻上已传来女子浅浅的呼吸。

    他伸手将女子身上的锦被掖得更严实了些,这场倒春寒持续了很久,而顾九却在这个时候病倒了,为此他特地将顾九弄到他的房里来照顾。

    如今顾九热退了些,睡下了,他才拿过床头桌子上的蜡烛向书案走去,还有半年就是乡试了,夜帝取消了以前考生的名次,所有的秀才都得重新入考乡试。

    靳南衣是曾经轩城北路之解元,就算如此,即未获功名,也要重新参考乡试。

    只有过了今科,取得功名,他才能再入长安……

    一阵风吹过窗棂,窗户摇曳了数下,书案前的烛火晃了晃。

    他站在书案前,胸口微微起伏,许久才弯腰将散落一地的宣纸拾了起来,转头去看凌乱地摊了一桌的书。

    长安……

    他闭了闭眼。

    入得了长安,才有可能完成他的、南衣的、心愿……

    高中状元……虽是遥梦,可也不是不能做吧?

    寡月在书案前的木椅上坐下,将一切的情绪驱逐出脑海,他要开始认真复习功课了,无论如何他要入长安,他不会忘记那些曾经欺凌过他的还有九儿的人……

    逆境让他铭记恩仇,磨难磨出了他一身的风骨。

    他忘不了,也不能忘。

    将至半夜的时候,床榻上的顾九轻咳了几声。

    本是沉浸在书本中的寡月忽地抬起头来,他心一紧走向床榻,就瞧见正睁开惺忪睡眼的顾九。

    “水……”她嘶哑的唤了一声,从床榻上坐起。

    寡月忙手忙脚乱的去给她递水。

    顾九唇凑上杯口就“咕噜咕噜”的喝了起来。

    “你慢些。”寡月见顾九如此心里有些发酸,他一直攻读忘记了时辰竟是忘记了给她喂水,把她给渴醒了。

    “咳咳咳……”果然顾九喝的呛着了。

    寡月放下水杯,又伸手给她拍背顺气。

    顾九被这么一折腾睡意全无。

    她稍稍好些了,凝着寡月笑道:“还在看书啊,都看些什么呢……”

    寡月愣了一会儿,见她神智清醒,想是睡得好些了,忙道:“不过看些魏晋南北时期名士的骈文。”

    “倒是学起这些华丽铺成的文字了……”顾九笑道,她虽说是随口一说,到底是入了寡月的心。

    少年低垂了头,不再答话。

    顾九坐了会儿,睡意又来了,不一会儿已靠着床栏睡着了。

    寡月将她平放下来,凝着顾九的睡颜,目光又落在顾九的唇上。

    他陡然想起那日雪地里,他的唇贴上她的唇,那种酥软的感觉……

    只一瞬又红了脸。

    如今,他怎么净想这些了……

    他别过脸,离开床榻,又朝书案走去。

    不是他要看,只是这些他身为考生必须得知得会。

    ——

    顾九昏沉了数日后才慢慢好转,走出梅花庐。

    再进城的时候阳光明媚,华胥楼前的牡丹开,惊艳了全城!

    这日下午,顾九夹着几本书从毓秀坊内出来,就见卫箕驾着车远远而来。

    “九爷,近日生意可是红红火火啊!”

    顾九方走下台阶,便瞧见一褐衫男子从一旁走来。

    顾九闻声望去,瞧见是袁捷。

    她笑了笑,朝他作揖道:“袁爷,今日怎地有空来我坊前转转?”

    袁捷笑着回礼:“不瞒九爷,楼主有请!”

    顾九怔了一瞬,这慕华胥,已是许久未曾找过她了。

    这方卫箕已将马车停稳。

    “九爷。”他唤了一声,又凝着袁捷唤道,“袁爷也在,可是楼主来找?”

    袁捷朝着卫箕点点头。

    “九爷,那你去吧,我……”卫箕挠头道。

    顾九笑了笑:“罢了,你随我去吧,对了,我那日将桃花酒放在车上准备去一品楼送给杨姑娘,倒是过了几日没去,你帮我把拿下来吧。”

    袁捷笑了笑,道:“倒是楼主有口福了。”

    ——

    “我是不请你来你不会亲自来找我了?怎么?生意红红火火便是忘记了我这个哥哥?”慕华胥伸手示意顾九坐下。

    顾九坐下后方瞧见正对着的一方的梨花木椅上还坐着一个人,望上去三十多岁,一身青黑色繁纹袍子。

    只是那人看着一脸威严,他朝顾九笑了笑,顾九也朝着他笑了笑点头。

    这时候有人上前来给他们上茶点。

    仆从将茶点放在高几上,顾九朝那人微点下巴。

    她目光随即就落在那白玉盘上。

    是糖裹着的花瓣,再炸过的?

    “这是牡丹花瓣?”顾九望向高座上的慕华胥问道。

    “九爷说的没错,这是华胥楼的厨子才发明的,目前还没有名字请九爷尝尝后再起个名儿吧。”慕华胥勾起唇,又朝着那方的青年男子道,“大人也请慢用。”

    “即是新品,赵某便要一试了。”青年笑道。

    顾九执起案盘里的筷子,夹起一瓣来看似糖衣很厚,在手中却是轻盈,她讶了一瞬,又将那花瓣送入口中。

    入口即化……

    “楼主甚赞。”顾九朝慕华胥道,“只是,若是配以我的桃花酒或许会更好。”

    “哦?”慕华胥起了兴趣,美目一眯,坐正了歪着的身子,朝着顾九道,“九爷还自个儿酿了酒?还不快呈上来!”

    “酒味不浓郁,还请楼主不要嫌弃太小家子气了。”顾九低着头道。

    慕华胥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女孩子做的东西,也当是小家子气的。

    卫箕抱着酒坛先给华胥楼主斟了酒,又给那青年倒上了。

    慕华胥拂动了一下绯色的衣袍,端着酒杯,凝了半晌,色泽倒是好的,还可见些许桃花的花瓣。

    他凑近些闻了闻,气味清香,有桃花之淡雅,让人浮想联翩,竟有些意境。

    良久,他才将酒杯送往唇边,酒里有制酒者的心境,女子酿的酒,需慢慢来品……

    顾九凝着他半晌,见他放下酒杯,理了理衣袍,道:“酒自是好酒,清香淡雅,只是,到底不是男人喝的酒……”

    “哈哈哈……”连一旁的青年也笑了起来,“我与楼主见解一致。”

    顾九瞬间红了脸,慕华胥就是来拿她打趣的,到底是她“自取其辱”了。

    慕华胥微有些得意的凝着顾九,又道:“你家那位也是喝得这个?”

    你家那位……

    顾九“腾”得一下红了脸,慕七他倒是什么都能说,只是在这江南能认她与寡月的,也就慕七一人了。

    这时候那青年笑着站起朝慕华胥微微作揖后,道:“楼主就先陪这位小公子,我就先走了。”

    “大人慢走,慕某同大人说的,大人还是好好考虑一下。”

    那人震了一下,又皮笑肉不笑的道:“会的,楼主。”

    “袁捷送客。”

    那人方出了房,慕华胥一甩他绯色的袍子从高座上走下。

    “九爷好本事,我真是对九爷刮目相看了,什么样的人家里能养出九爷这种女儿?”慕华胥缓缓的走近顾九,布料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博闻强识来形容顾九,也不为过吧?慕华胥想到。

    顾九拧起眉,望着慕华胥,眼里似有不解。

    男子在顾九面前停下,勾唇间百般风华。

    “短短三月你不单解决了货源,还将毓秀坊办的红红火火,短短三个月啊……”他顿了下,凑近了些,妖娆的眉眼盯着顾九,“九儿,你不会怪我不帮你解决布匹的事吧?”

    顾九被他的一双凤眸盯得惑了心神,她甩了甩头,道:“楼主相知道予阡的能力,予阡自是想要让楼主看到的。”

    他脸上的笑意更浓道:“但你要知道姚思珩毕竟是姚家的人,这样的人可以合作,也不可以合作。”

    “谢楼主提醒。”顾九垂眸说道,“只是除了姚思珩以外,我没有别的办法,再轩城我立足不稳,虽说是有你这么个哥哥,可到底也不是‘亲’的……”

    慕华胥愣了一下,眉眼微微眯起。

    “可是你也没把我当哥哥……”他声音一沉,眉头微微蹙起,薄唇瞧着也似乎微微撅起。

    这声音沉得敲打在顾九的心上,她一瞬间懂了他的意思。

    半晌她才沉声说道:“我不是故意瞒着你一些事情的……若是有一天我和寡月会当面说与你听,或许,你早已就猜到了……”

    男子愣了片刻,不再接话,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顾九再从华胥楼出来,还未同卫箕走上街市,就看到骑着高头大马走过的银白色衣袍的少年。

    她愣了一瞬,脚尖一滞,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她怎么忘记了,征战岭南的洛家军回来了。

    那高头大马上的男子似乎是注意到了这一方,他余光往顾九那方一瞥,胸口微窒。

    洛浮生大手紧握着马缰,深吸一口气,骑着马带着一行人离去。

    他不过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想来这里再瞧瞧她,什么时候他才能同她好好说说话,这里到处都是华胥楼的守卫,如此戒备的看着他,他又如何能上前一步,离他更近些。

    他突然觉得落寞,腿一蹬马腹,让马行得更快了些,逃也似的离开。

    “听说洛少将军这次没有立什么功啊。”见洛少将军离开,路旁有人交头接耳起来。

    “是啊,这不,这洛少将军不是说好了开春了就给姚家的小姐下聘的吗,怎么就没声了呢?”

    “这就不知了,恐怕是那日姚家盗版‘毓秀坊’的事情传到了洛少将军的耳朵里。”一人又小声道,“我估计这洛少将军是要退亲了。”

    有人皱眉不禁上前道:“我怎么听人说昨夜洛少将军还去找了那姚小姐的,又被姚小姐给轰了出来,按理这洛少将军对姚家小姐的情义我们轩城的都看在眼里,只是这姚家的小姐,也真是,哎,娶妻若此,倒是苦了洛少将军了……”

    顾九美目一垂,对身后的卫箕柔声道:“卫箕我们快回去,别让主子等急了……”

    轩城洛府。

    银白色袍子扫过一簇海棠花,那人就在那里停下,朝着面前背向他的男子微微作揖。

    “父亲找儿臣何事?”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忆起华胥楼前那个身影,又想起前几日回来的时候听他安排在毓秀坊的眼线禀告的话,心中的纠结更甚了些。

    “长安杨国公的下属来了信函给我。”洛战枫道。

    洛浮生不明父亲之意,抬头问道:“所为何事?”

    “杨国公府嫡长孙女离家两年,有传言在江南。”青年沉声道。

    洛浮生颤了一下,这种寻人的事情父亲来找他又是何意?

    “浮生,我将此事交与你。”洛战枫摸着下巴笑道。

    少年抬起头凝着父亲,沉声道:“父亲是何意?”

    他冷凌的目里闪过一丝阴鸷,他的父亲是要他弃了瑢儿,在第一时间找到那杨国公的嫡长孙女,获得她的芳心吗?

    经他这么一问,洛战枫眉头一皱,道:“浮生,男子不能被一个女人惑了心智,我受过的苦,我不想让你也再受一次!”

    青年气息有些不稳,青色的袖子内拳头紧握。

    “不仅仅如此,更因为姚玮瑢不及杨氏嫡长孙女,杨家为大雍四大国公之一,杨氏嫡长孙女更是身份尊贵,等我百年之后……”

    “我会娶姚玮瑢为妻,父亲难道你想让浮生做一个背信弃义的人?”

    还不待洛战枫说完,他嘶吼道,冷凌的目染上鲜红。于姚玮瑢虽然不若当初少年时候的青涩与炙热,到底是不能弃了当初的誓言,他既能信誓旦旦,又何以再无数年后背信弃义?

    “啪”的一声一个耳光重重的掴在洛浮生的脸上。

    “你是这么同你的父将说话的?!”青年的目里也喷着火花。

    “为了一个女人,指责你的父亲让你‘背信弃义’?我当初就不该让徐远留下你,弃了你母亲!”他大声吼道,胸前起伏着,方才掴了洛浮生一掌的手不停的颤抖着。

    洛浮生脑中“轰”的一声巨响。

    我当初就不该让徐远留下你,弃了你母亲——

    他双眼无了焦距的盯着足下的土地,唇角渗出血迹,一片雪白的棠花落在地上,刺痛了他的眼。

    为什么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为了生下他而死。

    “姚玮瑢那样一个虚伪的女人有什么好?何况姚家的如今太难操纵了,若是娶了姚玮瑢,他们岂不是更嚣张?”洛战枫自是听到了如今轩城关于这个姚氏嫡女的传言的。

    洛浮生低着头,跪在地上,唇中溢出的血落在白色的棠花上,久久缄默……

    “当年你也是这么对我说顾氏女的……”洛浮生淡淡的说道,那声音淡入了泥地里,似是呜咽声,他已记不清哪个女孩的影子,现在想想,那时候的他并不是那么厌恶着那个女孩的……

    只是因为他太过在乎瑢儿了,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的顾氏女是喜欢他的吧。

    被人喜欢的感觉是温暖的,那个时候的扬州城,他日日走回扬州城杏花村的洛氏旧宅的时候,总会有一个身影默默的跟着他,随着他一路,默默的跟着,他知道那人不是瑢儿,瑢儿不会像那个女孩那样走路无声无息深怕被他发现一样,瑢儿会故意发出声音,让他转身,告诉他她在跟着他……

    “混账!”洛战枫一脚揣在洛浮生身上。

    “咳咳……”少年倒在泥地里重重的咳了几声。

    洛战枫阴沉着脸,上前数步,朝着少年吼道:“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我要你去长安找人的时候,你去了桃阁,借公事之名暗才顾氏女!我早说过,顾家的事情你不要再管了,前年不是顾家便是别家,任何一家都会被大雍抄家!无关乎陷害无关乎其他,只是战事紧迫大雍惨败,圣上大怒,各地人都受牵连,朝堂之事你不懂,这商海之沉浮你更不懂!”

    “呵呵呵……”洛浮生撑起身子,突然大笑起来,“姚元长用多少银子收买了你保他家的平安……咳咳咳……就是因为顾氏狷介情愿本本分分的做军袄给军队送去,也不愿意送银子,便落了一个‘欺君’的罪名,官场阴暗,商海沉浮……哈哈哈……”

    “你找死!”洛战枫急红了眼,抬起腿就朝着洛浮生踢去。

    洛战枫为将军一辈子,踢起人来是脚脚见血。

    洛浮生自是不敢还手,只能去伸手去挡,倒是徐远听到了动静闻声赶来,伸手拉开了二人。

    “将军,何事需如此,有话好好说!”徐远说道。

    洛战枫被徐远拦住,一阵冷风吹来,倒是清醒了不少。

    “滚!”洛战枫对洛浮生吼了一句。

    少年咬着唇从地上爬起,离开了。

    “徐远,你明日想方设法去姚家把那门亲事给退了!”洛战枫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袍子说道。

    徐远怔动了一下,道:“将军是何意?”

    洛战枫叹了一口气道:“你也晓得当年因顾氏一事怕洛营人被牵连,才对外界说盈儿(洛夫人)为那不肖子定的亲事是本是顾夫人的义妹家的女儿,姚氏玮瑢,又因那不肖子有意姚家那女儿,才将计就计糊弄过去不至于被顾氏一门牵连。可如今你瞧着姚家借着我洛营的名声作威作福这么多年,姚家的那女儿更是把浮生整成了这副德行,我万不会让姚家嫡女进我洛氏家门!”

    洛战枫于徐远是知遇之恩,就如同刘备三顾茅庐请诸葛亮一般。在徐远未发迹之时,洛战枫却能亲登寒舍将徐远请出山野,这于徐远是一辈子难忘的恩情。

    徐远微怔片刻,也思考了许久后,才点头。

    徐远过了些日子便去去姚府送退婚的帖子。

    姚府里的人是笑嘻嘻的迎着徐远去的,现今江南著名的“小诸葛”,徐远能来还带了这么多的礼品,姚府的自是想到是来下聘的。

    连姚府门前观望的人也以为是洛少将军托徐远来给姚家小姐来下聘了。

    哪知姚元长接到的“聘书”变成了“退婚书”。

    姚府突遭此变故,全府上下无不惊愕。

    姚元长是当即就发了火。

    “全轩城谁不知道我家瑢儿是你洛少将军的未婚妻,而今要退婚,要瑢儿如何做人?”姚元长吹胡子瞪眼的说道。

    徐远第一次处理这种事情,面上自是有些挂不住的。

    “姚老爷,这强扭的瓜不甜,我家将军命我备了好礼给姚小姐,这是以前为少爷娶姚小姐准备的聘礼,就当作日后姚小姐的嫁妆。”徐远谦和的说道。

    “嫁妆?”姚元长转过身来望着徐远,“姓洛的这三年也没少往我姚府跑,这外人都知道瑢儿是洛浮生的未婚妻,现今倒好洛府的来送的聘礼变成了嫁妆,试问全轩城的还有谁敢娶瑢儿?!今日就是这句话,要退婚门都没有!”

    姚玮瑢是一听到消息就赶来了,连姚夫人和姚奶娘的人都没给拦住。

    红绡、红袖……在后面追了一路,也没有将姚玮瑢给拦下来。

    “谁说的,是谁说的!”姚玮瑢一副极受打击的疯态,从门外冲了进来。

    “谁说这是‘退婚书’!”姚玮瑢竟是冲了过去将放在桌案上的退婚书拿起。

    匆匆扫了一眼,大致已看明白。

    少女贝齿一咬,就将那婚书揉了个稀巴烂。

    “要退婚,要洛浮生亲自来退!”姚玮瑢一咬牙道,脸色惨白,她咽不下这口气,她占据着洛浮生的心三年,全城人都知道洛浮生宠她、怜她,若是就这么退了婚,她就会成为轩城这么多年来最大的笑话!

    她不甘,她不甘心!

    洛浮生,那个对她痴傻的人,他怎么会同意退婚?不管怎样,不管她以前是不是爱着洛浮生的,她都要嫁进洛府!

    宁可她负天下,绝不可天下人负她!

    “小姐,您别为难徐远了,少爷他不能见你……”徐远有些不忍的说道。

    “你们……”姚玮瑢突然大哭起来。“亏你们熟读圣贤书,君子有成人之美,你们怎么忍心‘棒打鸳鸯’!我那么爱他,他那么爱我……你们怎么可以……”

    徐远被姚玮瑢这么一哭,真真的说不出一句来,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

    这时候姚府的下人们也议论起来。

    “洛家真是‘背信弃义’,当初说要娶的时候,洛少爷也是月月往这里跑,如今也都不常来了……现在连见一面都不肯见,就是个缩头乌龟,可怜的小姐……”说着姚奶娘也抹起泪来。

    徐远愈发站不住了,想了半天,才沉声道:“姚小姐,我可以再带你去见少将军,你……”

    “真的?”姚玮瑢抹了泪凝着徐远,其实她也弄不清自己对洛浮生的感情,不过是少年时顾九喜欢他,她便要去抢,抢来了觉得这个人比任何人都要宠她,跟着他她有大把大把的银子可以随意使,可以出门的时候有洛家军尾随的人护着,走出去都是如此风光,况且那洛浮生生的俊逸,无数的女子都视他作梦中情人,她想这样的男人做丈夫是不错的。

    可是,她忍受不了,一个一直在她身边,她以为永远不会离开的男人说不会娶她了,她接受不了,她的东西只能是她的!

    “你和他好好谈谈……”徐远把话说完,心里却在想,他竟然心软了,违背了将军的命令。

    当夜,姚玮瑢打扮成了小厮被徐远引去了洛府。

    “姚小姐,前面就是少爷的房间了,还请姚小姐快些,徐远就在外面守着。”长廊处徐远对姚玮瑢说道,他知晓洛浮生对姚玮瑢的情,今日又听姚玮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坦诚了对洛浮生的情,所以就决定是帮这二人一把。

    只是徐远不知,爱,何尝是那么容易说出口的一件事情……

    太过轻易说出口,便也不得深信了。

    姚玮瑢快步朝着徐远指着的房间走去,心里是越想越气,就想着进了房将那傻子拳打脚踢一顿,他还真真是不得了了!

    房间里燃着一盏灯,洛浮生站在书案前,动着笔,不知在描着什么,唇边一直带着浅浅的笑容……

    这时候,姚玮瑢一脚踹开大门。

    “洛浮生,你给我说清楚!”她大吼着进门。

    洛浮生没有料到姚玮瑢会进来,仓皇的放下笔,挪过几本书将桌上的宣纸挡住,便迎了上去。

    “瑢儿。”他唤了一声。

    “洛浮生,你给我说清楚,婚可是你要退的?!”姚玮瑢揪起洛浮生的胸前的衣服说道。

    洛浮生挂在唇边的笑意忽地没了,他凝着姚玮瑢,竟然沉默了。

    “你说话啊!”姚玮瑢重重的拍打着洛浮生的胸膛,就在他沉默的那一瞬,她的心陡然慢了半拍。

    她不得不说,她有些害怕洛浮生有此想法,虽然她心底不这么承认……

    洛浮生不说话,任由她这么打着,只是一瞬间,他连说他一定会娶她的话都说不出口了,他沉默了。可笑,以前要他说这么一句并不难的……

    他突然觉得娶一个自己不爱的人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不爱……

    他身子震颤了一下。这不是爱,也是真的不爱了……

    那种少年时代的情感,十三岁的年纪里,他又懂什么是爱,什么是不爱,只是喜欢一种霸道的宣占,被别人占有着,或者尽自己的能力宠爱着一个女孩……

    如果可以,他依然可以宠她,不是爱她……

    姚玮瑢手打的发疼了,抬起脸就瞧见少年完全不知痛意神情,却微微扬起的唇角。

    她诧异的凝着他,突然发现自己或许从未了解过这个人,他宠她怜她,她却从未了解过他,他的喜好,他的过往,他的现在,她的记忆里一片空白……

    她对这个男人一无所知!

    她身子震颤了一下,突然觉得心里空空如也,这可是宠她怜她的男人啊,他说过要娶她的,他怎么可以在送了退婚书后还笑得这么轻松……

    他的心里究竟有没有她?!

    突然她想起了记忆里她哭泣的时候,洛浮生的紧张感。

    她“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你这个骗子,你说过要娶人家,的你怎么可以这样……”姚玮瑢瞬息间已哭的稀里哗啦,也许是装的太多了,演戏演得太久了,她竟然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真哭还是假哭。

    果然少年震动了一下,伸手去搂抱她。

    这样的反应姚玮瑢很是受用,她依偎在洛浮生怀里的脸,唇角扬起,果然她的傻子,还是傻子……想着她卖力的哭着。

    洛浮生的确是被这哭声惊住,伸出手就去搂她的。

    是从出生时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声开始,或者是久经军营从来不曾接触女子,他对女子的哭声比一般男子要敏感的多。

    “别哭……”他唤了一声。

    姚玮瑢听着这一声安慰,心中升起暖意也升起了酸意,她抬头继续说道:“你说过的话还算话吗?及笄之年娶我的,还有一年我不要等了,我今年就要嫁给你——”

    说着姚玮瑢的唇就要往洛浮生的上贴。

    少年凝着那逐渐靠近的红唇失神了片刻,只当女子的热气快要接近他的时候,他竟是一把将她推开。

    他不爱了,连碰一个女人斗不愿意,他终于理清了这一头乱麻的思绪,他都不愿意去碰了,又谈何娶她回去?

    若是娶她来独守空房,便是对她的更加的不公,在他明白什么是爱后,便丢弃了曾经年少时候懵懂无知的初恋……

    “瑢儿,这一世是我对不起你……”他柔声道,是他先许若先招惹了她,可是那时他也确实对那个小女孩或者那一句词动心过,即使现今明白那不是爱,他也会将那一份心动珍藏在心底……

    “你说什么?”姚玮瑢不解的望着他。

    他不躲避,因为他从来不是躲避的男人,他生于将军世家,他骨子里不喜躲避。

    “我不爱你……”他轻声道,灯光打在他的脸上,一片阴影。他说得如此坦荡又轻松,他不爱她是真的,心痛不是没有,更多的是为一段年少,一段雨季。

    姚玮瑢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不信,怎么也不信,若不爱他宠她作甚?是他宠坏了他的脾气,他应该负责买单!他竟然说不爱她了!

    “不可以!你不可以这么对我!”姚玮瑢大吼一声,将身旁的花瓶都推到了地上。

    洛浮生从未见过这样的姚玮瑢,他惊愕的望着她,面前的女子已不再是他记忆里哪个温婉的佳人,犹如一个泼妇一般看见他房里的东西就砸。

    姚玮瑢边嚎叫边砸东西,她“腾”的一下扑到书案上,又伸手去砸书案上的书。

    “住手——”一直没有发火的洛浮生突然开口止住她。

    一张佳人的面就呈现在姚玮瑢的眼前。

    她痴痴地凝着画纸上的女人,这张脸,虽然这张脸与记忆里的那一张不可以完全重叠,但是她不会忘记,永远也不会忘记。

    “哈哈哈——”她突然爆出一阵大笑,“你喜欢她,还是喜欢她……你是知道,你一直知道那词是她做的,你也知道是我自己故意掉下水的,对不对,只是你父亲不要顾家,你妹有办法,可惜,她还是被抄家了,还是被抄家了,啊哈哈……”

    “你说什么?”少年咬着牙说道,一瞬之中眼底的沉郁转为冷凌。

    “我说什么?我说,你这个愚蠢的男人,被我糊弄了三年,那词不是我做的,也不是九姐姐将我推下水的,是我自己跳下水的,我就是要将你抢过来,让你伤她的心……”

    “啪!”她还未说完便吃了少年一掌。

    少年的凤目里满是鲜红,手颤抖着,脑海里认清了一个可能。

    顾九,顾氏女叫顾九,他现在才想起来,他去长安寻顾氏女,却忘记了顾氏女的名字,一直无果。

    就在方才姚玮瑢对着这副慕予阡的画像唤出那个名字的时候,他才想起……

    九爷——

    我们毓秀坊的坊主姓顾不信慕,公子你搞错了——

    谁说华胥楼主有妹妹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记忆里无数的话在脑海里交织而过,他的心抽疼着,胸间起伏着,若是他爱着的人,还爱着他,会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他还记得,十三岁那年,他扶着一身是水的姚玮瑢的时候,她眼里的伤痛,就如同姚玮瑢是他身上的污泥一般,现在想起那眼神是有多么深爱,才能演绎的那般伤痛。

    如今的他亦是感同身受……当看着那个名唤靳南衣的男子握着她的手的时候他的心也跌至谷底,那种疼痛无法言喻……

    若是她是为了报复他,若一切只是她还报复着他,如若她心里还有他的位置,他愿意奉献他的全部,他今生全部的岁月,将她留住,他要她……

    “姚玮瑢,我再说一次,我不会娶你。”少年沉静的说完转身离去,从长廊而过的时候他瞟了一眼徐远。

    徐远的眼里闪过一丝诧异,洛浮生只是深深看了一眼徐远后,踏步离开。

    一跃而过高墙。

    原来,过不去的不是高墙,而是人的心。

    若是他爱姚玮瑢,一开始便会越墙去姚府,可是他没有。

    对待的人不同,就连行动也会不同……。

    他,想见她,迫切的想见她,就算她会拒他于千里又何妨?他要告诉她,他想用一生来弥补,弥补一段年少时候被他错过的岁月。

    ------题外话------

    这掴来掴去的……

    今天太忙太忙了,忙到七八点才开始码字,原谅我吧。一个月总是有忙的时候,大家将心比心下哈。

    如果觉得虐的爽来砸下我吧。瓦要码到精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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