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袤的青草在太阳的柔情怀抱里自由地生长,春风像母亲的手,抚育着大自然的一切生灵。我迈开四条小短腿奔跑在青青草地,心中自由惬意到想纵情欢唱。突然只见远远地,草地的中央,立着一个窈窕的女子。她的脸庞掩映在日光中,整个身体在阳光的照射下,发着闪闪金光。我跑过去,她的笑容比这草地上任何一朵花都要美丽。

    “好美的人儿,你是谁?”我欢快地问道。

    她俯下身,张开双臂将我搂在怀里。

    “可爱的小兔,我是你的娘亲啊。”她笑着说道。

    “娘亲?”我惊讶地重复道,“你真的是我的娘亲?”

    她郑重地点点头:“娘亲哪还有假的呢?”

    “可是……我从来都没有见过我的娘亲。你真的是我的娘亲吗?”

    她的眼光中含着泪:“乖小兔,我就是你的娘亲。”

    我蹭着她的脸:“娘亲!你可知道我有多想你!”

    她抚着我的脑袋:“娘亲也想你。只是……”她拎起我的脖子,将我放到面前,继续笑着说,“只是,你答应娘亲的话,怎么不作数?”

    我疑惑道:“我答应娘亲的话?什么话?”

    她用手轻轻抚着我的脖子,弄得我痒痒的:“小兔竟然已经忘记了吗?小兔曾经说,娘亲,再过五百世,我就来陪你。”她叹了口气,“可是,为娘等啊等啊,真的等了小兔五百世,可是小兔没有来陪为娘。为娘真是伤心……”

    我瞪大了双眼,吃惊道:“这……娘……”

    我话还没有说完,她抚着我脖子的手突然用力,将我的脖子掐得紧紧的。我挣扎着透不过气,却怎么也脱不了身,只觉得眼前越来越模糊。她仍然在笑着,她笑着说:“没关系。我知道,小兔这就要来陪娘亲了,小兔是最乖的孩子……”

    她还在说什么,我却一句也听不见了。

    “不要,娘亲,不要!”我惊惶地叫着,却始终叫不出声。

    我挣扎着挥舞着四肢,却听身边突然有人一声惊呼:“啊!”

    我睁开眼睛,愣了半天,眼前正是那白面书生王煜,此刻正抚着半边脸,惊讶地望着我。

    我呆呆地看了看他,这才发现自己还是身处那暖阁之中,身体却已变成了人身。“你……”我开口想说话,却发现仍然发不出声,心中一急,伸手就要去抓他。而此时王煜正好俯身过来似乎想看看我的情况,恰被我手一伸将他白嫩的脸抓了一道。

    “哎哟,”他忙又伸手去抚那一边脸,叫道,“怎么人刚醒,却多了抓人的毛病!”

    我这才看到,他两边脸上都有几道红痕,似乎都是……被我抓出来的?

    我伸手拉他,他忙躲开:“还想抓?!”

    我摇摇头,手指指我的喉咙。他愣了愣,随后恍然大悟,笑道:“嗐!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说着,在我的额头上轻轻弹了弹。

    我深深地喘了口气,胸中阴郁之气一散。

    王煜定神看了看我,笑道:“好,气色不错。刚才你突然手舞足蹈起来,可把我吓了一跳。”

    我问道:“是你帮我还了魂?”

    “正是。”他笑着扬了扬脑袋,似乎很得意,“小兔如何谢我?”

    我瞪了瞪他:“我谢谢你,我谢谢你全家。”说着,我从床榻上蹦了起来,飞快地要往门口跑去。

    没想到王煜反应极快,一伸手就将我拉住,奇道:“你这是干什么?”

    我挣扎着,口中喊道:“我不要呆在这逍遥洞府,宁愿死都不要!”

    这时只听门口一个声音冷冷道:“拔了她心上的堕仙剑,让她去死。”

    我一呆,立马停下不动,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胸口,太可怕了。

    门口走进来一张万年冰山脸,王煜忙走上前,躬身道:“主上。”

    我不由自主往屋里挪了挪。

    天蓬一挑剑眉,对我看了看,说道:“刚才不是还寻死觅活么……”

    他的语声似风刀霜剑,我又往屋里挪了挪。

    他瞪了瞪我:“你似乎……有点怕我?”

    “我……”我刚不知怎么回答,却见王煜在旁暗暗偷笑,我怒想道,你自己不是见到他也像耗子见了猫似的!遂索性把脖子一拧,说道:“我才不怕你。”

    “哦?”天蓬往阁中上首的位子上一坐,理了理自己的红色袖袍,说道,“那你这么着急要走干嘛?”

    “我跟你……八字不合,一碰到你我就要倒霉。所以我一定要走!不然……我一定像前五百世一样活不长,你好不容易救了我,也不想我这么快就死了吧……”我想了想,开始又往门口的方向挪去。

    他皱了皱眉头:“是你自己非要冲到我身前,替我挡了一剑,可不是我硬拉你的。而且,你老说我害了你五百世,你倒是说说,我是怎么害你的。”

    我顿了顿脚步,看他坐着一副很想听故事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索不走了:“好,你既然想听,我就说给你听!”

    我捶胸顿足、愤世嫉俗、添油加醋地将我五百世惨案挑了最最凄惨的几十世说了出来,正想继续说下去,却见天蓬拿手扶着脑袋,摆手道:“停,停!王煜,她说的这些我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我真的做了这些事?”

    王煜见突然问他,尴尬地笑笑,说道:“主上,府里兔……兔子太多,小人也记不清了。”

    天蓬霍地站起来,走到我面前道:“不管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这一世你替我挨了一剑,你自己说怎么办吧?”

    我被他的眼光压得动弹不得,说道:“你……你不用……谢我,你只要放了我,咱们就算……扯平了,我们此生、来生、来来生、永生永世不再见……”

    他眉毛一抬,冷笑道:“谢你?我是问,你准备怎么补偿我的损失?”

    我一呆,怒火中烧,是我救了你还是你救了我,现在那把堕仙剑是插在谁的胸口上哪!

    王煜在旁说道:“主上早就算到凌希会趁着年宴前来行刺,故意卖个破绽想要将这天庭太子和那堕仙剑同时拿下,送到玉帝那儿去,没想到整个计划却被你给全部打破了……”

    我愣愣地想,这是什么破计划,凌希既然是太子,那摆明了就是玉帝的儿子啊,玉帝还会不帮自己的儿子吗?

    只听王煜又说道:“玉帝虽早有心除了主上,却又要防着天下悠悠众口,是以一直按捺不动,这回如果我们把人和剑一并拿获,证据确凿,玉帝就算明面不说什么,背后必严加管束凌希,不会让他再轻易前来,这样主上就可以过几天清净日子了。可是……”他忧心地看了看我,“如今看来,清净日子是过不了两天了……”

    “你都听明白了?”天蓬低头看我,冷冷道,“这个太子,害得我隔三差五就没有整觉睡,像只苍蝇一样盯着我。我看你跟他就是一伙儿的,不如就把你往玉帝那儿一送,反正……”他的眼光在我胸口上晃了晃,“堕仙剑还在你身体里,你就是个会说话的物证。至于他是先杀了你,再销毁了你身体里的剑,还是直接拔了剑,让你自己灰飞烟灭,我就管不着了……”

    我被他看得心口凉凉的,似乎剑已经被拔了出来,胸口一个空洞,不禁抖了抖,说道:“不……不用了,玉帝不会想看我这种……物证。”

    “哦?”他挑着眉问道,“那你准备怎么办?”

    我无可奈何道:“那……逍……天蓬元帅,您看怎么办?”

    他的嘴角竟划过一丝不可思议的笑意:“这个么……我还没想好,这样吧,你先做我的婢女,好好地服侍我,等我想好了,再慢慢告诉你。”说着,他一转身,又对王煜说道:“你可将她好好喂饱了,来日没有力气给我端茶倒水,为你是问。”说完,飘然而去。

    留下我和王煜两人,面面相觑。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天蓬的话吓到了,这些日子,王煜时刻守着我不离身,每隔一个时辰,就要给我吃点什么人参鹿茸、山珍海味的,把我撑到不行。到后来见到他端着盘子进来,我就讨饶:“王……王将军,你饶了我吧,我实在吃不下了……”

    他咬了咬嘴唇,皱眉道:“真的……不再吃点儿了?”

    我连连摆手:“再也吃不下了。我觉得我都要爆炸了。”

    他一惊:“莫非你心口的堕仙剑……”

    “不,不,”我摇摇头,“我是说我肚子要爆炸了,不是胸口……不行,我一定要出去动动。”说着,起身就往外走。

    他忙拉住我:“不行不行。”

    我双手合十赌咒道:“我保证我一定不逃走,我就是出去走走,这些天可要闷死我了。再说了,”我瞄瞄他,“你们都是神仙,我就是只兔子,我知道我想逃也逃不掉……”

    他怔了怔,我飞速地出了暖阁。

    室外的雪早已融化,有春天的气息在湖边荡漾开来,冰面在悄然融化。我信步而行,不知不觉间,迎面一座假山引入眼帘,我心中一动,自己鬼使神差地竟又走回了遇到蟒蛇的茅舍外。

    我实在很想去看看我的兔子兄弟们怎么样了,看看头顶的太阳,大白天的,那大蛇应该不会出来吧……想到这里,我给自己鼓了鼓气,又钻假山而过。

    眼前的茅舍跟当夜并无两样,还未走近,马嘶鸡鸣之声又传入耳中。只是……我心中一惊,那屋前的草坪上,却哪里有一只半只兔子的影子?

    我心中暗道不好,莫非那夜那大蛇把所有兔子都吞了下去?

    我连忙跑到茅舍旁,果然到处都寻不见,这时,只听脚步声响,从茅舍里走出一个人来。

    我忙回头一看,朱颜皓齿,身段婀娜,竟是甘若。

    她一见我,也是一愣,随后脸上又浮现出鄙夷的神情来:“是你!”

    我一见她,便想起那日他们三人想要杀我而后快,心中一阵不悦,不愿与她多说,转身就想离开。

    “你别走!”她突然厉声叫住我,冷笑道,“看样子,你是全好了?你到这儿来干嘛?莫非……是来找兔子的?”

    我一愣,回身看着她说道:“你怎么知道?”

    她轻蔑一笑:“兔子精不来找兔子,难不成来找蛇的?”

    “你可知那些兔子都去了哪里?”

    她将头一昂:“都死了。”

    “怎么死的?”

    “被我都吃了。”

    我愣了半天,心想你得有个多大的胃装得下这么多兔子,心知她在赌气,便说道:“我知道甘若姑娘不喜欢我,但又何必把气撒在兔子身上。”

    “撒气?”她冷笑道,“我有什么气好撒的,这些兔子本来就是主上养着供我取乐的,不管是我吃了、杀了,还是拿兔耳朵做帽子了,我高兴就行,又与你何干?哪里轮得到你来问这些兔子的死活?”

    我听了,突然有一丝异样飘过心尖,“吃了、杀了,做帽子了……”,突然想到那日在阎罗殿中我对阎罗王说的话——“第四百九十九世,逍遥洞主为搏侍妾一笑,欲割我双耳为其做兔耳帽。士可杀不可辱,阎罗王殿下啊,我只能,卒了。”话声犹在耳,如昨日。

    “原来是你。”我喃喃道。

    “什么是我?”她被我看得莫名其妙,怒道,“我真是不懂!主上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杀了你,还把你好好地养在这逍遥洞府。你知不知道五百年前你对他做过什么?”

    我摇了摇头:“我对他做过什么?”

    她一惊,似乎自觉失言,扭头不语。

    “五百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背转身去,嫌恶地说:“别问了。我不能说!”

    我望着她的背影:“好,你不说,我也不问。我不知道五百年前我对他做过什么,我只知道这五百年里,我在这逍遥洞府做你们的玩物,任你们宰割,死了五百次。这里的每一只兔子也都是一条性命,可是你们,却从来没有把我们的死活当过一回事,你们是我见过,最狠毒最不可理喻的人!”

    说完,我只见她的身体不停地发着抖,似乎在压制冲天的怒火。突然,她猛地回过头来,只见一对丹凤眼瞪得血红,那一张原本俏丽的脸上,突然长出了一张血盆大口,口中吐出一条长长的分叉的红信,无数对蛇牙在日光中闪着银光朝我咬来。

    我瞬间吓得魂飞魄散,一下子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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