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太阳光透过未拉严的窗帘洒下明亮的光线,施月华才慢慢悠悠地醒来。扭头看到了阳光,第一反应就是“糟了起晚了”,习惯性翻身下床。待看到周围陌生的环境后,这才想起:哎呀呀,我原来在度假!复又倒头栽到松软舒适的床上。

    她闭起双眼,悠然地享受着这宁静惬意的假日生活。不经意间,昨天任宝民那个甜蜜的吻又浮上了心头,她回味着,脸上浮现出两团红晕。

    门铃声响将她拉回现实。

    “是哪位?”施月华问道。

    门口传来应答声,“外卖服务。”

    尽管那声音故意在拿腔作调,施月华还是听得出来是任宝民的。她在睡衣外面又套件外套,才去开门。

    任宝民双手提满了东西,进门就往桌子上放。

    施月华捧着脸问:“哇哇,都是此什么啊?”

    任宝民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小懒猫,这是我买的早餐。”说着就从袋子里取出食物,在一样样往桌上摆。见施月华还站在一旁,就问她:“洗过脸了吗?”

    她摇摇头,“没呢。对了,我素颜是不是难看?”

    “谁说的,”任宝民起身,将鼻尖凑到她的脸上,深吸一口气,“香香的,好看。”

    好吧,任宝民已经成为她素颜也能见的人了,施月华甜蜜地想着,踢拉着拖鞋去洗漱了,把自己飞速收拾清爽,这才坐到桌前。

    任宝民拧开保温杯的盖子,递给施月华,等她喝了几口热热的豆浆后,自己才拿过喝了一口。接着又挟起一只小笼包子送到她嘴边。

    施月华咬了一口,点点头,“好熟悉的味道,以前我吃过这个。”说着,眼神暗淡了下来。

    任宝民知道又勾起了她对外婆的回忆,急忙给她夹了块煎蛋,“尝尝这个,我觉得鸡蛋两面都煎,不如只煎一面的好吃。这个我最拿手了,下次做给你吃。”

    施月华尝了尝,“唔,味道还可以。”

    任宝民倒是停下了筷子,他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月华,我带你去我家吧。”

    施月华垂下眼眸,复又抬起,眼神里一片清宁纯静,“宝民,说实话我还没准备好。”

    任宝民拿了张抽纸,擦了擦她嘴边沾着的油渍,宠溺地说:“不需要你准备,你要知道,一切都有我。”

    “我不知道你妈妈会不会喜欢我。”施月华咬了咬唇,眉尖有了担忧。

    任宝民笑了,“我妈妈肯定会喜欢你的。”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呀!”

    施月华听了这话,心里异常温暖,那感觉甚至驱散了之前的担心。

    吃完早饭,任宝民收拾好桌子,说:“离酒店不远的地方呢,有个民俗公园,公园附近还有商场和美食街。一会儿,你着我去逛逛。”

    施月华挑眉惊讶,“要我带你啊?我从小就生活在乡下,除了坐车去客运站,几乎没有去过城里别的地方。再说现在城市大变样,你知道的,我方向感又不强……?”

    任宝民笑,“真是大笨妞,还是你跟着我吧,别跟丢了。”顺理成章地拉住她的手,还想就势亲吻她。

    施月华脸发烫,闪过了那个吻,可她的耳朵根都红透了。

    这真是愉快的一天。不是休息日,公园里人不多,逛起来特别舒坦。所谓的民俗公园,就是在公园正中央圈出一块地方,那里聚集了一些民间的手艺人。

    任宝民在那里吹了个棉花糖,粉红色的,他高高地举着,蓬蓬松松的,像天边的云彩。

    施月华看了一会儿皮影戏,是两个小人在斗嘴打闹。这个戏码的动作多,难度高,可操作皮影的人手法快,看起来生动有趣,逗得她哈哈大笑。

    还有一处打花生芝麻糖的地方,几个光膀子的汉子抡着硕大的木锤轮流砸那些花生和芝麻,场子里散发着食物特有的香味。施月华就是循着这些声音和味道,拉着任宝民而去。他们看了一会儿这近乎于表演的动作后,任宝民在柜台前买了几种不同口味的糖。施月华问他:“你爱吃这种糖吗?”

    任宝民答,“我不太爱吃甜的,不过是买些回去送给朵朵和外婆。”

    在外面逛了一整天,施月华两手空空--她的袋子都在任宝民手里,可还是累得脚酸,回到酒店就窝进了床上。

    她惦记着朵朵,拿起手机还是打给了许沅,许沅的电话关机。她举着手机琢磨了一会儿,然后打给了岳梅,电话接通后和朵朵视频起来。

    任宝民倒是把买来的那些东西整理好,然后收到柜子里。又泡了一壶花茶,听到施月华打电话,他也想起了子轩,便拨通了电话。刚开始,子轩还是认真回答着任宝民的问话,过了一会儿,就不耐烦了,嗯嗯啊啊地讲了几句,急着要说“爸爸再见!”

    任宝民心都快要碎了,还是女儿好啊,你看那边施月华和朵朵还在又说又笑的,没完没了。可子轩这小子就嫌弃当爹的啰嗦,正伤心着要挂断电话,忽然又听到子轩说:“妈妈今天来看我了。”

    “噢,她说了些什么?”

    “妈妈让我听奶奶的话。”

    任宝民又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你听到妈妈和奶奶说什么了吗?”

    “妈妈来的时候,奶奶不在家。”

    任宝民觉得自己多虑了,就算母亲告诉唐蕾,也不能改变什么。

    他不再是小孩子了,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第二天,吃过早饭,施月华问:“任导,我们今天去哪里?”

    任宝民作势举起小旗子,神秘地说:“跟我走就好,保你满意。”

    坐到出租车上,施月华刚好是生理期,头一晚没有睡好,她把脑袋靠在任宝民的肩上,眯着眼睛打盹。车子开得很平稳,她听不清任宝民在和司机说些什么,睡意渐渐袭来,她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

    有行人不讲规矩乱穿马路,司机急踩刹车。车子猛地收了速度,施月华被这么一颠,懵懵懂懂就醒了。她睁开眼睛一看,车窗外居然是越来越熟悉的风景,她的心好像被揪了一下似的,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

    任宝民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默默地握着她的手,低声说:“嗯,再睡一会儿吧。前面就是浦水村了。”任宝民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里面透着心疼和怜惜。

    施月华眉头皱了起来,她往座位上缩了缩,喃喃道:“我不要去村子里。”

    “有我呢,不怕不怕。”任宝民将施月华揽在怀里,伸手一下下抚着她的背。

    施月华感受到了他的关心,那颗原本别扭的心渐渐也冷静下来。她望着窗外急速后退的风景,想起小时候经历过的那些事情,心情还是起伏难平。

    村子离市区大约有一个半小时的车程。下车时,任宝民和司机说好了返回的时间,就牵起施月华的手下了车。

    施月华四处张望着,此时正是也不是农忙时节,可村子里并没有多少人,只有几只鸡鸭立在他们不远的地方,警觉地看着他们。她对任宝民说:“咱们去哪里啊?在这里我好像已经不认识别人,别人也不认得我了。”

    任宝民说:“那没关系,咱们就四处看看,本来就是出来散心的。”

    施月华虽然那样说着,可还是解下丝巾,将脸严严实实遮了起来,只露出两个大眼睛。任宝民笑她:“不是说谁都不认识谁了吗?怎么还遮那么严?”

    施月华也低头笑自己,这个动作纯属多此一举,可是遮着面好像跟眼前所见到的就有了缓冲地带,稍微受到刺激往后退也可以藏起来。

    任宝民牵着施月华的手,走在村子里纵横交错的小路上。

    视线所及之处,看到最多的就是一些老人。他们三三两两坐在向阳处晒着太阳,大多数人手下却没闲着,有的在择鸡毛菜,有的在做针线活。看见明显不属于这个地方两个城里人,他们也只是淡然望一望,就收回了眼神。好像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能惊动他们的人和事情了。

    除了老人,就是学龄前的孩子们了。他们的父母大多进城打工,将他们留在了乡下,跟着祖父祖母辈们过日子,待到了上学年龄再回来接他们。这些孩子们有着明亮的眼睛,对外来的一切充满好奇。他们三三两两地跟在任宝民和施月华的身后,跑着,追逐着,嬉闹着。

    任宝民拉着施月华停下脚步,一转身,本来跟在他们身后的孩子们,又轰然回头跑远,跑到孩子们认为的安全距离了,才停下来看他们。

    施月华见任宝民的手在口袋里掏啊掏,居然拿出了几块巧克力,伸向孩子们。其中一个胆子大的小男孩走了过来,怯生生地接了过去。然后大家蜂拥上前,任宝民手里的巧克力眨眼间没了。

    孩子们有了巧克力,对他们也亲近了好多,围在他们身边又蹦又跳。

    任宝民指着离他们距离比较远的一个小女孩,对施月华说:“你小时候是不是跟她长得很像?”

    施月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小女孩梳了两个小辫子,一双大眼睛看着他们,里面充满了警惕。她不禁笑了,指另一个小男孩说:“他肯定是你小时候的翻版。”

    任宝民一看,好家伙!那小男孩皮肤黝黑,刚吃的巧克力都抹到脸上了,还拖着两条粗鼻涕,忍不住心里哀嚎:人家小时候很清秀好不好。

    任宝民往四周看了看说:“你小时候住过的地方在哪里?带我去看看。”

    “那房子早就卖给别人了,有什么好看的。”施月华不同意。

    “去看看嘛!”任宝民就差摇着她的胳膊央求了。

    施月华真拿他没办法,只好带着他往前走,在下一个路口,走向了左边的岔路口。往前走不多,施月华停下了脚步,任宝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视线所及之处是一幢砖房,看起来半新不旧的。木制的院门半扇开着,能看到小院里晾晒着衣物。

    任宝民问道:“是那间吗?”

    施月华点点头,那就是她和外婆生活了五年的地方。她清楚地记得,进院子门的左侧是灶房,外婆经常围着蓝色的粗布大褂,手里挥着锅铲,奋战在那里,做她最爱吃的牡蛎煎蛋。她以后再也没吃过那么好吃的了。挨着灶房的是柴草房,放着外婆做农活的几把工具,还有一堆堆晒干的草料。

    起居室在大门的右侧。一进门的那间摆着一张桌子和几把凳子,她经常趴在桌子上写作业。写累了就到旁边的屋子里睡觉。外婆特别疼爱她,专门从镇上买了粉红色碎花的棉布,给她缝成床单。

    可是,外婆已经没有了,想必屋子里也面目全非了吧,施月华脸上的神情有些黯然:“嗯。已经重新修过了。”

    这时房屋的主人正从院门口出来,看见他们朝自家的住处张望着,当是路人,便好客地问要不要进来喝杯茶。

    “你想不想进去看看?”任宝民碰了碰施月华的胳膊,小声地问道。

    施月华从回忆中清醒过来,坚决摇头。斗转星移,人物两非,看了徒增伤心,不看也罢。

    任宝民对那房主笑了笑,说道:“谢谢!只是路过,就不上门打扰了。”

    房主笑笑,拉过另外半扇门合好,用铁链锁锁了,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你上学走那条路?”任宝民拉起施月华的手,轻轻地握在手里。

    施月华折回头,走到刚才拐弯的那个路口,继续往前走去。他们沿着小路,走出了这个村子。村西头有条小溪,溪水依旧清澈,曲折蜿蜒地流向远方。

    一走到桥上,任宝民看到前方出现了平缓的山坡。坡上遍处都是绿草茵茵,夹杂着一些不知名的小花,花儿盛开着,有蝴蝶穿梭其中,翩跹飞舞。

    景色无疑是好看的,任宝民欣赏了一会儿风景,眼底却注意观察着施月华的表情。只见施月华停下了脚步,若有所思,脸上出现一丝犹疑和痛苦的表情。

    “月华,一切都过去了,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任宝民用力地揽住施月华的肩,“你看,这天空,那么蓝。太阳也这么亮堂,还有我,永远都陪在你身边。”

    太阳正当空而照,施月华呆呆地站着,好像没有听到有人在对她说话,她慢慢地转动眼睛,朝四周看去。但见天空蔚蓝,阳光灿烂,坡上的青草在微风中摇曳着,绿茵茵的,显示出蓬勃的生命力。

    野草的生命力是最顽强的了,老家虽然在南方,但每逢三九寒潮天袭来,整个山坡还是会覆盖起薄雪。尽管年年遭受冰冻,但气温稍回暖,便又重新生长,宛若新生一靓。生而为人,草木的身上,是不是也有值得学习和借鉴的地方?

    在山坡褶皱处的阴暗角落里,发生的那件意外之事,影响了施月华的童年、少年和青年,她害怕、哭泣、惊惧,一度以为自己再也走不出来了。可是现在她故地重游,忽然感觉自己不害怕了,太阳照在这片土地上,照得四周清清朗朗。况且,她的身边有个爱的人和爱她的人,他的手是那么的温暖,他的臂膀那么的有力,她心里的某个地方,无比温暖。

    施月华紧紧地拥抱了任宝民,她发自内心地说了声:“谢谢你!”

    他们在村西头一家开商店的人家里,搭伙吃了中午饭。炒的是腊肉和青菜,还蒸了咸鱼,用的是这里乡里人家待客的标准。吃完饭后,施月华想付饭菜,可那家人执意不要钱,再硬给钱感觉挺伤人的,可自己心里还是过意不去。

    任宝民就在这家店里买了一大堆当地的土特产,说带回去分给朋友尝尝。这样甚好,施月华越来越觉出他处世的周到与妥当的。

    就在任宝民付账时,施月华忽想起了许沅,不知道为什么对她放不下心,问题觉得好像有事情要发生,连忙给她打电话。

    打了好久,手机才有人接听。是陶黎明接的。施月华说让许沅听电话。

    陶黎明支支唔唔了半天,才说许沅不方便。

    施月华追问发生了什么事情。陶黎明这才说许沅看到他和丁琳从咖啡屋里出来,隔着马路追过来,却不小心滑倒了。

    施月华心都悬起来了,“许沅现在是在医院里吗?”

    陶黎明哼哼哧哧地说:“当时就送到了医院。医生抢救了,没保住。”

    施月华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破口大骂:“你这个混蛋贱人,你知道沅沅为了要孩子付出了多少吗?你值得沅沅对你这么好吗?!”

    陶黎明自知理亏,嗫嚅着说:“对不起。我真的和丁琳没有关系了,这次是因为别的事情需要沟通……”

    滚蛋吧,天下的人这么多,为毛非要和这个女人沟通。施月华大和挂掉了电话,她想回去看看许沅,她能感受到许沅的痛苦。她要陪在她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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