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0】

    八月十日如期而至,此刻站在古城广场中央的萧然被风一吹,突然打了个寒颤。

    “又要下雨了。”莫杭抱怨说。

    一个多小时前还阳光明媚的天空现在却乌云密布,就像挂着一张深灰色的帷幕。眼下正值仲夏,雷阵雨说来就来,湿热的空气倒更加烘托出西陇镇别具古风的沧桑韵味。

    广场周围一个人影都没有,说是广场,不过是一块开阔的青砖地罢了,中间栽了两棵梧桐,树冠挺茂盛连在一起遮住了路面,树下是一架水车。一阵风把大片的树叶吹得沙沙作响,树叶飘落下来颇有些荒凉凉。

    莫杭走到广场中央向四周望了望:“这地方怎么连个鬼影都没有,我们还是回去吧,我可没带伞。”这时候一辆银黑色的奥迪q7悄无声息地驶停在离他们二十米左右的地方,宛如银色的幽灵。

    萧然踌躇了片刻,走到奥迪的门前,敲了敲玻璃窗。

    车窗缓缓摇下,萧然看到一张颇具棱角的男人的脸,戴着墨镜,看不到他的眼睛。

    “萧然?”墨镜男开口道,声音相当有磁性。

    “这是你放的?”萧然拿出黑色信封反问道。

    “两位上车吧。”男人并不回答。

    “为什么请我们来?”

    “奉命行事。”

    墨镜男惜字如金,萧然感觉套不出什么情报了,于是两人打开车门钻进后座,莫杭还有些犹豫,墨镜男已经启动油门,奥迪拐出了梧桐小道,向小镇外驶去。

    半个小时后,萧然望着车窗外满眼的青翠,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们正向敖山腹地靠近。

    奥迪早已驶出了西陇小镇,正行进在一条蜿蜒的山路上。这条路似乎荒废很久了,左边是植被茂密的陡坡,右边是木头护栏和笔直的山崖,一眼望去是连绵的高大树冠。

    “你要带我们去哪儿?”萧然盯着墨镜男的背影问道。

    “西边。”驾驶里的男人并没有回头。

    莫杭听到这两个字,身子微微怔了怔,小声对萧然道:“西边是送佛送到西的意思吗?不妙,这家伙不会就是那个变态杀人魔吧?我看待会情况不对咱得跑路。”对于眼前这个男人,萧然当然一直保持着警惕,他轻声说道:“已经上了贼船了还怕贼惦记?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放机灵点,看他玩什么花样。”

    天空已经被厚厚的乌云所遮盖,气氛说不出的压抑。萧然试着与这个不爱说话的沉默男人搭话:“先生怎么称呼?”

    “沈西关。”仍旧是语气平淡,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这还真是守口如瓶,萧然自讨没趣,也就不再多嘴了。不知道开了多久,天色已经逐渐变暗。汽车甚至穿过了好几片森林地带。四周山脉的海拔越来越高,树林也越来越密,他看了看车窗外的陡坡,如果暴雨的话,这条路应该很容易遇上滑坡和泥石流,这可能也是这条公路被废弃的原因吧。

    奥迪加速前进,远处天际已经隐约有雷声涌动。忽然沈西关从驾驶室回过头来:“快到了。”不一会儿,奥迪转过一个几乎九十度的急弯,视野顿时拓宽一百二十倍,两人看到了惊人的一幕,瞳孔因为惊讶被瞬间放大。

    黑云蔽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闷热的气息,对面的山巅之上,乌云盘蜷之下竟伫立着一座规模宏大的古城堡。它被建造在一座孤独的山峰上,仅有一个架空的木桥与外界相连,如同一个巨大的怪影伏在山头,准备随时吞噬来访者。

    “圣?玛丽城堡,始建于19世纪初,来源已不可考证,”沈西关突然用他略带磁性的声音解说道,“传闻三十年前的一个夜晚,突发的一场大火将城堡毁于一旦,三年前进行了重建也仅仅修复了前面很小的一部分。城堡坐东朝西,若登上顶层就可以目睹敖山夕阳的全景,故又被称为‘日落山庄’。”

    “火灾?”莫杭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山顶的古堡,他向前凑了凑,全然忘了刚才的戒备,“这是怎么回事?”

    沈西关却不再回答他了。山中的古堡,不会真有吸血鬼吧?萧然清晰地感到从这座建筑群中投射出的强烈压迫感,立刻恍然大悟:当天蒋笠在山里一定是误闯到这里,看到了夕阳照射下的古堡,以为是血红色的鬼城了。可那些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不到十分钟,奥迪驶过先前看到的斑驳不堪的木桥,这座桥看起来随时可能崩塌,摔下去必定粉身碎骨。

    经过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车停在了城堡前的停车场。所谓的停车场不过是用青石板砌出的一小块空地罢了。地面上布满了青苔,莫杭下车时险些滑倒。不远处停有一辆牧马人越野车和一辆脏兮兮的蓝色mini。

    萧然抬头细细打量着眼前这座巨大的古堡,墙面和门柱确实被重新粉刷过,墙壁上还隐约残留着爬山虎的攀痕。东西方的哥特式尖顶以及镂空的阁楼护栏,还有拱顶上的女神浮雕显示出这是典型的欧式古堡。半空中的露天阳台不禁让人想起英国皇室婚礼中最热烈的阳台拥吻。

    他来到停车场的尽头,隔着栅栏想观察古堡的后半部分。果然如沈西关所说,墙壁虽被茂密的植物蔓藤完全覆盖,但仍能看到被大火焚烧过后的惨状。建筑物破旧不堪,墙面一片焦黑,青苔里露出了一部分浮雕的残迹。最远处,萧然看到了一个黑色的略高于其他部分的尖顶,几只鸽子在上面歇脚,似乎是一座钟塔。

    即便如此,萧然亦能想象出日落山庄当年的辉煌。恍惚之间,他仿佛置身于中古世纪的欧洲,国王在城楼上高举着冠冕,骑士们拔出剑来齐声呐喊,罗马帝国的旗帜在空中飘扬。

    突然,他感觉有东西在盯着他,背脊顿时生出一股寒意。冷不丁从草丛中窜出一团黑影,瞬间跳到了萧然面前,一对漆黑的眼睛直瞪着他。萧然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不是人类的眼睛。

    一条纯种的德国黑背,静静地立在距离他不到十步的青石板上。萧然想起了柯南道尔的经典作品:《巴斯克维尔的猎犬》-

    他曾在高中时代读完了全套的福尔摩斯。眼前的这条狼狗没有露出凶相,但足已让他不寒而栗。

    “好威武的狼狗,是城堡主人养的吗?”莫杭走过来赞叹道。

    “当心待会儿它吐你小子一脸唾沫。”萧然赶忙把他拽走,好在黑背并没有追上来,只是蹲在原地注视着他们。萧然觉得这分明就是人的眼神。

    “这边请。”沈西关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俩背后。三人穿过城堡前的庭院,台阶上一个管家打扮的老头正带着几个女佣在门前迎宾。沈西关上前对老管家耳语了一番后就自顾自离开了。

    莫杭埋怨说:“真搞不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管家姓陈,沙哑着声音招呼两人进门,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缝。这时,一辆玫瑰色的阿尔法·罗密欧缓缓驶入停车场,车门打开,走出一个年轻女人。看容貌应该不超过三十岁,长发高高地挽成发髻;一袭青色旗袍,仿佛把她束成了一株兰草。

    人如其名:叶青兰。

    “名副其实的香车美女啊。”莫杭直看得目不转睛。萧然无奈地笑了笑,看她的座驾本以为是媚惑的意式情人,谁知却是灵秀的江南水乡。

    管家见了赶忙迎上去:“叶小姐,恭候多时了,快下雨了,里边请!”说着吩咐了一名女佣招呼两人,自己却领着青兰进去了。“势利的老家伙!”莫杭暗暗骂道。

    前厅很宽敞,足有一个篮球场大小,两侧有螺旋式阶梯通往二楼,装潢极为考究。特别是正中墙壁上挂着的一方华丽的巨型时计,大小的指针上镶嵌着各种宝石,不过不知为什么却没有转动;时刻的设计很特别,是各种动物的浮雕。

    “19世纪末,清廷腐败黑暗,两半社会即将形成,这种规模的城堡一般人是没法搭建的。能够在远东修建日落山庄的人,决不是普通的资本家,至少是个世袭的贵族或者大贾。”萧然环视了一周,却惊奇地发现墙壁上到处都是刀砍斧劈的痕迹,即使再细心的粉刷也掩饰不了。这些刀痕也印证了三十年前发生在城堡里确实发生过不同寻常的事,其惨烈可想而知。

    奇怪的是一路走来都没有见到其他的人。穿行一条幽深的走廊,两边全是漆黑的房间,墙上悬挂着各种造型诡异的假面,昏暗的壁灯不断闪烁着,似乎随时都可能熄灭。女佣点燃了一个烛台,小心翼翼地走在前面。气氛太压抑了,两人不敢久留,只好快步跟上。

    “你家主人是个什么人啊?”萧然向女佣询问道。谁知女佣摇了摇头,说她们这些女佣刚来了不到半个月,一切都是陈管家在打理,每天也就是打扫打扫卫生,她们也没见过城堡的主人。萧然心想这就奇了,不仅女佣没见过,况且哪有请客却不到门前迎接之理?他倒有点想见见这个奇怪的主人了。

    “我说你们这房子里不会有闹鬼吧?你们那面瘫司机说三十年前不是有场大火嘛,那烧死的倒霉鬼一定趁晚上出来游荡,你们可要当心。”莫杭瞎扯了一通,把女佣唬得脸都白了。

    话音未落,背后传来一声断喝:“两个小鬼好大胆,竟敢在这儿妄论鬼神!”

    两人回头一看,身后立着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虽已过中年却腰板笔挺,手臂上肌肉纠结;颌下布满扎手的短须,眼神凌厉且充满杀气。莫杭刚要发火,正对上他凶横的眼神,顿时就泄气了。这个男人的脸上有一条贯穿左眼的伤疤,足有一指长,差点伤及眼球。萧然吃惊地端详着这条伤口,竟像是被利剑横劈所至,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魏老先生,您怎么没去餐厅?”女佣想打破对峙的尴尬局面,于是小声问道。谁知这老头立即吹胡子瞪眼道:“什么老先生?我很老吗?”女佣被吓得往后缩了缩,萧然却不怕他,向前一步道:“大叔,你何必跟一个女佣过不去?既然是客,就应该有客人的样子。”

    魏征南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比自己矮半个头却敢直视他眼睛的年轻人,然后冷笑三声,俯下身在萧然耳边道:“人心乱则神魔生,小子,你难道没闻出来这里的血腥味吗?今夜这里必有杀戮,我劝你们尽早滚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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