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九九声音好像都带着点儿颤抖,这是被新任编辑催稿催成什么样子,才以至于自己什么话还没说她就胆战心惊地回绝?

    “我真敢相信这世界上还有哪个编辑能治得了你?”何然逸的话里头都带着几分笑意,脸上的酒窝都显现了出来,透着几分孩子气。

    顾九九把何然逸给自己点的玉米汁往回挪了挪,咬着吸管一边喝一边哀怨地瞅着何然逸。

    “你瞅我也没用啊,我又不是你的编辑,你得让你的编辑知道,你现在心里头是满心的怨念,指不准他就高抬贵手了?”

    顾九九牙齿一松,粉色的吸管上清晰地印着她的牙印。

    “你们编辑是不是都自带嘲讽功能?”

    何然逸看着这样的顾九九,忽然就来了兴致:“来说说,你的那个新编辑究竟是什么来头?这一行来来往往也就那么些人,说个名字出来说不定我还认识呢。”

    顾九九咬着吸管陷入了沉思。

    原来也没大注意,今儿个被何然逸这么一问,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不怎么了解那个编辑。

    以前任届的编辑,哪一个顾九九不熟识?

    偏偏眼下这一只,不知姓名,不明来由。

    “我帮你问问?”何然逸在这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别的不敢说,了解了解顾九九的新编辑却是易如反掌。

    顾九九想点头来着,可后来想想就算知道了也没什么用。

    不过是同事关系,等自己的稿子交完了,也就没了什么联系。

    他跟之前的白菜编辑不一样。

    京菜馆是刚刚开业的,为了搞气氛还专门找了个样貌不错的男孩子抱着吉他到处唱,虽然是收费制,依然有很多客人点歌。

    等菜也是等着,何然逸招手叫来了那个男孩。

    男孩长相清秀,个子高挑,有些腼腆,笑起来倒是阳光,像是青涩的大一新生。

    “你擅长唱什么歌?”何然逸往左边坐了一点,拍了拍软椅叫他坐。

    之前他唱歌的时候一直都在站着,何然逸明显是想叫他歇歇。

    男孩抱着吉他坐下来想了下,然后声音清脆地说:“我给你们唱《lemontree》吧。

    &ree。

    顾九九记得这首歌,上本书售罄的时候大家去ktv唱歌庆祝,何然逸唱的就是这一首。

    那个时候自己还是他手下的作者,杂志《十里》还未大红大紫。他们还如同尘埃一般在这个圈子里,迷茫又倔强地前行,无所畏惧,冲劲十足。

    那时大家举杯共饮大有不醉不归的架势,包间里十分喧闹,混杂着酒精的味道,他迷离的声音如同一缕微光,模糊却清晰。

    大概,几年前了吧?

    京菜馆内,顾九九认真地听着唱歌。

    京菜馆外,周复易坐在车上等红灯。

    眼睛无意间的一瞥,刚巧就看到顾九九。

    雨后的阳光和角度的位置导致周复易没大看清楚,车刚前行没多久他就做了一个决定。

    “掉头。”坐在后座上的周复易忽然开口。

    “周总,不是赶着去公司吗?”

    “掉头。”周复易又重复了一遍。

    司机听到周复易已经将一句话重复了两遍,再也不敢耽搁下去,也不管违章没有,瞅着旁边车道没有车,打个转向就将车掉了头。

    车缓缓地开到了京菜馆门口。

    停车的位置刚好能够看到顾九九。

    周复易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就那么坐在车上安安静静地看。

    司机也不敢多说什么,干脆也随着他一起安安静静的看。

    看着那个青涩的男孩弹着吉他唱着歌,看着顾九九听着有些失神。

    也不知道坐在顾九九对面的男人说了一些什么,回过神的顾九九忽然就笑了起来。

    外头的阳光折射到玻璃上,映出她笑意嫣然。

    周复易顿了顿,然后拿出了手机,短信极快的发了过去。

    两个字:“稿子。”

    这根本不是在吃醋。周复易这样想着。

    他只不过是在履行一个编辑应该履行的职责,自己的作者有空儿跟别的男人说说笑笑,就没有空儿写稿子?

    顾九九的手机设置了震动,短信响起来的时候桌子都跟着震。

    顾九九低着脑袋扫了一眼手机,稿子那两个字刺眼的不得了,他真是一个扫兴小能手,专业扫兴一百年。

    可无奈天高皇帝远,军令有所不受,你爱咋咋地。于是顾九九也就是扫了那么一眼手机,甚至没有拿起手机打开看,只是那么一眼而已。

    坐在车上的周复易神色微妙地发生变化,现在她胆子肥了,翅膀也硬了,连自己的命令也敢违抗了?

    周复易沉了沉心,又一条短信发了过去:“不知道顾小姐有没有算过违约金的金额,虽然以你的身价砸锅卖铁是能还得上的,可你所耗费的时间可不是一点半点,而且你要头疼各种法律事宜,所以望顾小姐三思。”

    “......”

    法律学的好了不起啊?

    想当年我还当过政治课代表呢!

    顾九九怒了,而发怒的表现则是将手机吧唧一下翻了个个儿,从此眼不见心不烦。

    “怎么,有事儿吗?”坐在对面的何然逸温声问道,可虽然是问句,他心里也是有数的。

    毕竟能够让顾九九如此恼怒的事情恐怕只有编辑催稿了。

    顾九九摆了摆手,装作坦然的模样,可脸上却写着大大的两个字——抑郁。

    饭是继续吃着的,可心情怎么着也恢复不到最开始的状态。

    坐在车里的周复易抬手扫了眼时间,然后下巴微微抬起,语气带着几分大功告成的喜悦:“去公司。”

    汽车缓缓的离开,而顾九九也毫无来由地扭头望了一眼周复易的车,阳光之下,视线有一秒的聚焦,然而却稍纵即逝。

    吃完饭以后顾九九被何然逸送回了家,临下车的时候,何然逸忽然叫住了顾九九,可后面的话却没有说出来。

    “嗯?”顾九九发出一个尾音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手里有两张电影票,是别人给我的,明天早上9点的场次,一起吧。”

    他话说的很不连贯,几个词便是一顿,看起来略有一些紧张。

    顾九九眨巴眨巴眼睛,很爽快地答应道:“当然好,不过......你刚刚在紧张什么?”

    “我有紧张?”何然逸不自然的抿了抿唇角,经过调整,神色看起来的确是没有刚刚那么紧张了,可问题是,若不是紧张,他又怎么会问出这句话。

    顾九九认真地望了何然逸一会儿,然后才说:“你是不是有什么话对我说啊?你要是有话对我说的话,你就尽管说,咱们两个啥交情,我能帮的上的绝对会帮的!”

    慷慨言辞之后,顾九九又有些心虚地补充了一条:“但是码字这个事情就算了,我那边的合约还没结束呢......”

    顾九九心虚的时候眼神总是喜欢往下瞟,一点也不敢正视着对方,声音会没有底气,手脚有些不自然,细微地变化被何然逸收入眼底。

    忽然觉得刚刚紧张的情绪缓解不少,何然逸抿着唇笑:“放心,不让你交稿子,你高兴在那边写就在那边,等合约结束以后再说接下来的事情。”

    这次何然逸要的并非是稿子,他是想要一个人,一个他守望了许久的人。

    这个人他在三年前就相识,那时她往自己的邮箱里发送了她存了一年的稿子。

    文笔青涩,却透露出少见的灵气。

    他看着她在这一行里逐渐成长,安静地努力,却让人难以忽视。

    直到今日,她出了书,有了属于她的读者,可身上的灵气不减,初心不忘。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了,也许是在她耍赖拖稿的时候,也许是在她绘声绘色地跟自己讲一个小说情节的时候。

    分分秒秒,日日天天,月月年年,她似乎成为了何然逸的一种习惯,贯穿在生活的每一刻,难以割舍。

    顾九九听何然逸没有打算从自己要稿子,心里头也跟着舒了一口气,语气轻松地说:“那就没问题,有什么事儿你跟我说就好。”

    何然逸下了车,帮顾九九把车门打开以后才说“明天跟你说吧,今天天色有些晚了,早些休息,回去记得喝点温水暖暖身子。”

    顾九九朝着何然逸挥了挥手,然后朝着自己的单元门口那里走去。

    何然逸后背倚靠着车,一直等到顾九九彻底离开了自己的视线以后,这才又上了车。

    何然逸同周复易终究是两个不同类型的人,他细腻,贴心,骨子里有着绅士的风度。他说话温声温语,如同阳光一般,四周都是柔软的光,触之温暖,再而不能忘。

    周复易则是棱角锋利,即便他说话得体,举止风雅,可依旧难掩他性格深处的骄傲。

    是的,他是一个十分骄傲的人。

    他向来自诩运筹帷幄,他自信到略微自负。

    这是性格缺陷,同时也是人格魅力,因为缺陷,所以看起来独一无二,所以无人能替代。

    他是钢笔画上的错落有致线条,向来落笔无悔,清晰可见,向来黑白分明的展现在画纸上,看起来很容易剖析,却没有人能够探透到灵魂。

    他的内心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空灵虚幻,还是荒诞离奇?

    深夜中,顾九九坐在沙发上,略微有一些疲惫。

    忽然就想起来停电的那一天,周复易坐在自己的身边的时候,手电筒的光照射着四周,他的侧颜让人觉得安心。

    黑暗当中的手机光线甚至比灼热的太阳光更适合他,微弱中略带模糊,似乎只有这样,自己才能隐约地接触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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