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闪开!不进攻就闪开。”
    “不要挡我们的路!”
    “丹麦人后退,现在该我们罗斯人进攻。”
    进军的罗斯军言语多不客气,他们斗志昂扬,因过去多次强攻城市的经验,面对如今的阿勒布堡垒,并不觉得此乃难以啃掉的硬骨头。
    新丹麦王国军有苦说不出,既然罗斯人要去拼命,就让他们去冲好了。
    丹麦军纷纷后撤,于是衣着统一的罗斯军纷纷抵达一线。
    那是大量穿着白袍、胸口缝合交错蓝布条的战士。
    他们高举着大量旗帜,旗上徽纹与衣装一摸一样。
    本想着经过军民的不懈努力,诺曼军队大大吃瘪已经后撤,柳多夫疲惫不堪,想不到他们还有强大的后援军,这真是一场灾难。
    柳多夫拖着疲惫的身子走进依旧高举着十字架的北方圣人埃斯基尔。
    “他们……的确是你说的罗斯军队?”
    “就是他们!啊!可能他们的首领留里克也在其中。对!一定是这样。”
    话是如此,埃斯基尔现在是强打起精神站在这里,他双腿打颤,坚持信仰根本不愿意离开。
    “他们看起来要攻城。我怕战士撑不了太久。即便是这壕沟……”说着,柳多夫探出头想下一看,顿时惊得头皮发麻。
    混战之际他无暇顾及太多,现在看到壕沟堆满了诺曼人的尸体,以及大量蠕动的弥留重伤者。他从没想到会在丹麦世界参与这种史诗级战斗。
    “我的上帝啊。”缩回脑袋的柳多夫急忙胸口划着十字:“他们这些野蛮人,竟然如此无畏。他们急促冲击,一定能把壕沟填平。我和他们有什么深仇大恨?至于如此吗?”
    柳多夫想不通,埃斯基尔就更想不通了。
    那就不要再想。
    拖着极为疲惫的身子,柳多夫声嘶力竭地对城内军民大吼:“我要更多石头!这是最后一战,我们必须活!”
    石头从何而来?整个阿勒布堡垒建在土丘上,薄薄土层下就是一整块花岗岩石丘。突击挖掘岩石不靠谱,军民就开始拆毁房屋,把石块搬运到手推车,向着石墙运输。
    与此同时,罗斯军的抵达给了蒙受巨大损失久攻不下的拉格纳巨大的精神鼓舞。
    “你们可算来了。”他拍打着斯普尤特的肩膀,悲愤道:“我无能为力,准备的攻城武器根本不足。你可要帮我。”
    罗斯军已经原地立定,斯普尤特听得抬起头,只见石头城垛上站满了人,并在耀武扬威。
    “你们准备充足居然攻不下?”
    “因为该死的壕沟!如同巨大的坟墓,我的兵都死在里面了。他们被射杀被砸死。该死,我的长梯根本没法树立,我的攻城锤根本无法展开。”
    “竟然是这样?”斯普尤特要一探究竟,索性亲自带着十几个兄弟突出阵列奔向壕沟处。
    他们看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这沟下的确躺满了战士,以及散落其中的大小不一染血的石块。
    突然,又有拳头大的石头扔了过来。
    “老大小心!”有士兵急忙以盾护卫,使得斯普尤特躲过暗算。
    他整个人的躯干被突击搭成的盾墙保护,石头、箭矢击打在盾上劈啪作响。他已经看懂了拉格纳所部毫无进展的原因,也被敌人的防御行为所激怒。
    到底如何是好?
    总不能真的想办法搬运土方将壕沟填平,而且这座城相比之过去,城墙看起来就很坚固。
    “对!突破的关键就在于城门!”
    想定了办法的斯普尤特急忙退回安全区,与踌躇满志的拉格纳也以及诸多西兰岛领主交涉。
    “你都看明白了?你们……可有计划?”拉格纳焦急地问。
    “有了。你们就按我的计划来,应该可行。”
    斯普尤特胸有成竹,他旋即进入罗斯军本阵,将自己从萨列马岛带来的海盗们集结起来。
    大家还以为老大要叫自己去强攻城墙,连兵力雄厚的新丹麦军都做不到,自己纯粹海盗出身如何做得到。
    大家显然想错了,只听斯普尤特疾呼:“我需要一个勇士为全军打出一个缺口!我们要突破敌人的防守破坏吊桥,只要那该死的吊桥降下来,攻城锤就能将大门砸开。”
    他说完干脆直指一个男人:“特拉朗!立功的机会到了,带着你的兄弟们给我冲一次。”
    “这……老大,这是太可怕了?”
    “嗯?你想抗命?傻瓜,想想胜利后的荣誉,莫非你想赣榆平庸?”
    特拉朗咬了咬牙只好硬着头皮接下任务。
    于是,一直攻城突击队迅速成立。
    能在海上摸爬滚打许久,萨列马岛的维京海盗归顺罗斯,他们灵活的身手可以用在一些特殊的场所,就比如翻越满是尸体的壕沟,爬到会面迫害吊桥绞盘。
    有包括特拉朗在内的三十名勇士领此任务,他们带着盾与斧头,以及便于攀爬壕沟的绳索,准备一番后发动冲击。
    特拉朗头盔戴好,高举战斧招呼伙计们:“立功的时候到了,跟我走!”
    三十人发动冲击,在他们的身后,则是罗斯军突击假设好的二十座扭力弹弓。弹弓诸元调整完毕,射角锁定,瞄准的就是城垛的那些“鸟”。
    铸铁弹丸安装到位,就等着斯普尤特的发射命令。
    同样,罗斯军中所有持十字弓的战士,无论手握是轻型木臂十字弓还是重型钢臂十字弓,弓弩手集结出一百名,他们拱卫在扭力弹弓阵列旁,与后者并列为支援部队。
    如此怪异的场面已经吓得埃斯基尔急忙带着小教士撤出城墙,他撤离的同时还把镀金十字架一并带走。
    此举惊得柳多夫莫名其妙。
    “喂!你跑什么?!你不是要坚守在城头吗?”
    奈何,面对柳多夫的大声质问,埃斯基尔是头也不回地逃跑。
    透过教士们的举动柳多夫感知到了强烈的不祥,现在的气氛令人恐惧,又见有一撮罗斯的诺曼士兵拎着斧子一声不吭发动进攻,便立刻下令阻击。
    至此瞬间,柳多夫终于明白是什么吓跑了教士。
    随着斯普尤特的命令,进攻方二十座扭力弹弓同时发射。
    一次齐射,二十枚锥形铸铁弹向着正门附近的城垛猛烈射击。
    这是非常近的距离,坚硬的铁弹砸得花岗岩石屑横飞,崩解的锋利碎片划伤后方的守卫者。甚至城垛石块被砸碎、砸道,让护卫人的屏障出现小缺口。
    还有的守军战士被直接击中身躯,铁弹直接砸碎胸骨肝胆俱裂,其人结结实实吃了一弹,整个人坠落城墙一命呜呼……
    战场就是这般巧合。
    一枚弹丸不偏不倚砸中了柳多夫的头盔,多亏了他的战场经验,头盔的系带始终松开,他的贴皮盔被砸飞,整个人脑袋嗡嗡的。他赶紧默默自己的脑袋,感慨脑袋还在,但再看自己的右手,赫然是一手的血。
    是头盔的棱角划破了头皮,他很快又根绝湿润,接着感觉被鲜血糊了一脸。
    他甚至都没时间处理自己的伤口,下意识地趴下来躲避这不可思议的进攻。
    弹弓一轮齐射后,又是十字弓阵列的齐射。箭矢狙击城垛,那些敢于投掷石块的人被直接射杀。
    “自由射击吧!保护我们的勇士!”斯普尤特补充命令。
    战士如同猎人,将致命的武器对准城垛,伺机击落“一只鸟”。
    护卫城墙的还有塔楼,而今这些塔楼更是众矢之的。其上持弓的守军战不是被射杀,就是蜷缩成一团指望着有木板这样保住自己的命。奈何无情的弹丸将塔楼打穿,罗斯军如今正在玩耍一场血腥的游戏。
    守军被完全压制住,被打得无法抬头。
    这种“火力压制”的战术实在是罗斯军在过去十年里多次面对攻城战,靠着现有的武器装备总结出的战术。此种战术对弹丸、箭矢的消耗量较大,但由此能顺利破城,一切的损耗都是值得的。
    当然这种战术,对于任何的法兰克军队都太过新颖了。何况守军是法兰克化的萨克森人军队,以及皈依天主的丹麦人罢了。
    特拉朗从没有想到自己能承载起上万人的破城希望,他带着兄弟们奋勇跳入满是尸体的壕沟,目睹骇人的一切,大伙儿都吓坏了。
    他们在柔然的尸体中前进,一不留神就踩到一团浆糊,当将靴子拔出来,才发现上面粘着的都是浆糊般凝固的血块,场面无比骇人令人想吐。
    “别愣神!跟着我爬上去,把他们的绞盘砍掉。”他奋力疾呼,同时也在克服自身的畏惧。
    虽然守军不敢露头,他们注意到了有敌人试图偷袭。一些石块杂乱无章地向天空抛,以求砸中一敌。也有守军推举石头推过垛墙,靠着运气杀敌。
    那些突然掉下来的大石头很好躲,大量拳头大的石头才具有威胁。
    特拉朗的三十人陆续攀爬到高沟的另一面,狭窄的落脚点直供一人侧身站着,他们的背后就是整齐堆砌的石块,看起来可不是夯上几十记大锤就能砸塌的。
    这三十位勇士圆盾举过脑袋,是不是被石块狠狠砸一下。他们坚持不懈向吊桥的方向挪步,不远处的战士们全程关注着勇士的举动,随着他们愈发接近吊桥,欢呼声也更加热烈。
    站在拉格纳的视角,他觉得战况已经完全有利于己方,这便召集全部待命的操持攻城锤的战士,给予他们必须完成的命令:“等罗斯人把吊桥放下来,你们就以最快速度冲上去。要把敌人的木门撞他!不惜代价!”
    突击勇士的时间非常宝贵,特拉朗带着兄弟们终于站在成门洞之下,他们身后是坚硬的木门,正前方就是绞盘系统与树立起来的吊桥。
    可谁能想到,突然便有暗箭从成门洞上方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多名士兵受伤,还有数人要害的脖子中箭,鲜血顿时喷涌。
    “该死,这地方居然还有暗箭?我们快把绞盘砸掉!”
    于是一批勇士齐心协力,将坚固的左右两座青铜棘轮绞盘砸毁。那厚实的缆绳被猛砸一番,沉重的吊桥轰然倒塌。
    拉格纳闻之大喜:“攻城锤!给我冲!”
    且看二十多人合力搬运三根橡木大梁拼成的攻城锤,它的形制虽然简陋,当其冲过吊桥猛然撞击木门,也引得整个城门震颤。
    一个突破口打开了,但狭窄的木桥不能确保大量战士涌入,且城门尚未洞开,攻势无法展开。
    新丹麦军与罗斯军等待着木门被撞开,他们也获悉城墙上有敌人暗中偷袭城门洞。
    特拉朗和他的伙计们立刻加入到撞门的工作中,部分士兵将盾高高举起,保护着操纵攻城锤的兄弟们。
    每一次撞击,大门都要经历一次猛烈震动,甚至于城门洞也被震落一些尘土。
    站在柳多夫的视角,他并不确信自己下令建造的城墙家不可摧,但木门是绝对的不够坚固。
    木门就是就地取材的林德霍尔姆村的橡木板,通过铁钉给硬生生钉在一起。
    柳多夫现在还是蜷缩成一段,至多敢跪趴在城墙上,生怕自己冒头被击穿脑袋。他终于清理了一下流血的脑地,撤来一根沾染尘土的素布裹住脑袋,结果这块布很快成了红色。
    “继续坚持!城门的人,给我射箭杀了他们,不准让他们砸坏大门。”
    他持续命令着。
    贵族亲率军队守卫外郭城的城门不啻为大将风范,但柳多夫最后的亲信们根本容不得自己的伯爵大人在前线继续鲁莽,尤其是他包扎脑袋的布已经过于恐怕。亲信士兵生怕柳多夫鲜血流尽,不顾其反对,硬生生将他拉扯到下面。
    “你们放开我!我要继续战斗。你们不准做懦夫。”
    一人悲愤道:“可是大人,这里太危险了。你可千万不能有闪失,我们该退到内堡。”
    “荒谬!我撤了,民众怎么办?”
    “剩下的只有上帝能裁决了!我和兄弟们愿意坚守到最后,但是大人,你必须撤到安全的内堡。”
    正当柳多夫和亲信们对撤退与否纠结不清时,城门的震颤已经变得非常明显。
    仍有罗斯军的箭矢从天而降,以至于亲信不得不举着蒙着牛皮的圆盾保护自己的主子。
    大量民众已经后撤,如果这些人有着上帝视角,他们会发现堡垒的西门无敌进攻。
    奈何大门都被封锁,城门里堆砌了一些杂物,此乃人为封死了司机的退路。
    毕竟此乃慌忙中的柳多夫下达的命令,他本着在南方的作战经验,觉得当一只缩头乌龟即可把蛮族耗到撤退。
    民众无法出城,更不愿意出城。他们是皈依了天主的萨克森人和丹麦人,进攻方显然是秉承传统奥丁信仰的同族。恰是彼此非常了解,他们才清楚逃出去面临的是何等悲剧。
    女人抱着孩子向狭小的内堡涌去,男人们蒙受了一些损失,仍旧决意坚守。
    大量守军从危机重重的城墙撤下,自发地聚集在柳多夫的身边。
    见得自己还有一支忠心耿耿的大军,此情此景莫过于一阵苦笑。
    “我的战士们!”他忍着头晕握紧铁剑:“大门要撑不住了!把盾搭成墙,把矛头全部向前,我迎接我们的最后一战!”
    的确,撞击三十多下,那木门似乎仍是岿然不动。
    实则不然,那些钉子已经松弛,攻城锤每次撞击都在加速松弛,距离整体性崩裂只是时间问题。
    当它的结构强度被摧残到一个崩解的点,木门整体被撞成碎片。然而刚刚砸毁木门的战士还没时间高兴,恐怖的事情便发生了!
    在攻守双方众目睽睽之下,破损的木门直接拽得城门洞的上层建筑垮塌。青铜绞盘崩溃了,升降配重用的石块坠落。各种器械的崩解竟引起整个城门的垮塌!没有水泥黏合、纯靠花岗岩重力堆砌的石墙之城门部分轰然倒塌!
    一切来得很突然,大量石头砸下来,特拉朗嗷一嗓子就被铺天盖地的石头掩埋。
    或者说,掩埋了一部分。
    特拉朗被砸得胳膊腿内伤,他任何剧痛如同老鼠一般从废墟中爬出来。多人也奋力爬出,更多的人则被压得动弹不得嚎啕大叫。全部在成门洞附近坚持撞门的战士有近六十人,如此坍塌,第一时间扯出来的十不存一。
    差点就这么死了,毫无光荣而言。
    特拉朗忍痛看看身后,坍塌的大门形成一处石坡,阻挡军队进攻的高大石墙垮塌出一处很大的缺口。
    再看自己的前方!大量的战士在向自己冲来。
    总攻开始了。
    如此雄壮的场面,特拉朗已经顾不得太多,他非常鸡贼地挪步,最后纵深跳回壕沟的尸堆里。因为他知道,没有人有时间拯救石头下被压着的人们,他留在现场也只是被同袍活活踩死的下场。
    他完成了任务脱离战场。
    对于拉格纳、斯普尤特等人,这座堡垒已经被攻破,剩下的就是冲进去抢掠财物。对于这种事,没有谁比西兰岛的那群丹麦领主更积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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