殡宫地处偏僻,绿水青山常春,周围人丁不多,一派自在清寂。
    离盛业军将领们停马的村子还有一里地的山脚空地上,士兵的尸体躺了一地,还未凝固的鲜血渗入大地,风一起,腥气刺鼻。
    以刘树正为首的盛业军将领们举着手里的刀,背靠背站成一团,怒目瞪着这群将他们骗到这里来杀的男人们。
    钱日安的亲随也死了。
    钱日安看着陪了自己十年的亲随就这样身首异处,他手里的刀抖得厉害。
    “你们是何人?”刘树正叫道,“报个名来。”
    身着玉蓝锦衫,气质斯文儒雅的年轻男子抬手一拱:“在下梁俊,想问刘将军借样东西。”
    “何物!”
    “项上人头,”梁俊说道,目光转向钱日安,“钱公子……”
    “滚啊!”钱日安声音颤抖,大哭,“我不借,滚!”
    “钱公子,你误会了,”梁俊道,“我们要你的人头没用,但我们需要你把刘将军的头颅砍下来。”
    盛业军的所有将领们都一怔。
    梁俊道看着钱日安:“你不杀,你们所有人都得死,你若愿杀,那么你可以再挑选五人同你一起离去。”
    钱日安道:“我,我?为什么是我?”
    “不为什么,只有你动刀方可,其他人都不行。”
    众人的目光皆朝钱日安看去。
    钱日安傻了,手里的刀抖得更加厉害。
    他缓缓对上刘树正的目光,刘树正满头冷汗,双眼惊恐:“钱副将……”
    梁俊道:“钱公子,慢慢考虑,不急。”
    说着,梁俊双手负后,背过了身去。
    ·
    牧亭煜靠着花梨涂彩木椅,一口皓齿洁白,笑眯眯道:“舒大掌柜,慢慢考虑,不急。”
    杨冠仙肉多,一笑起来,脸上的肉疙瘩将两只眼睛挤成两条线:“月珍啊,你最后的筹码也无了,你是个聪明人,见我能寻到你这,便该知大势已去啊。”
    舒月珍冷冷地看着被丢来得这些名字和地名。
    牧亭煜“小声”道:“等我们把竹州和锦州那几个地方都端了,我们就悄悄透露给颜青临,说这些地方,是舒大掌柜卖给我们的。嘿嘿嘿嘿……”
    杨冠仙也:“嘿嘿嘿嘿……”
    舒月珍的手指快要把衣袖扯破了。
    牧亭煜的手下快步从外进来,道:“世子,宫中禁卫又去我们府上了,这次架势颇大,共计三百人,俨然要抄家。”
    牧亭煜面色一慌,惊起道:“要,要抄家啊!”
    “是啊,世子。”
    “那怎么办,”牧亭煜看向杨冠仙,“杨先生,怎么办?”
    杨冠仙一拍大腿:“好办呀!让月珍再出五万两。”
    “好主意!”牧亭煜笑嘻嘻地看向舒月珍,“舒大掌柜,又加五万两了,你继续考虑,慢慢考虑。”
    舒月珍脑壳发晕:“我在河京,没这么多钱。”
    牧亭煜道:“哎~不急,杨先生他们也不是河京人。”
    “是啊,四海为家,我乃天下人,哈哈……”
    舒月珍咬牙,楚筝啊楚筝,我当初在永安帮你逃走,就是为了这一刻你能出现!
    楚筝啊,你在哪!!
    ·
    李据最喜欢的摆件,名叫溪山清骨,以玉石为基,双层方座,上为白玉仙鹤,蚕丝垂花如流苏,右侧为碧玉凋琢的青梅枝,盘绕错落,玉面清澈匀净。
    青梅枝上有一盏笙歌弦镀金铜炉,现在正燃着杜文平特意为李据所选的古方堂水沉香。
    清香鸟鸟,幽然静雅,安神宁心。
    杜文平施完针,恭声道:“陛下,可好点了?”
    李据闭着双目,道:“是舒服不少。”
    杜文平松了口气:“那便好,陛下好生静息,臣就在外殿,若陛下有令,臣随时进来。”
    “先不急,”李据睁开眼睛,看着他道,“杜文平,朕怎么觉得,神志一天天清明,反而更累呢?”
    杜文平一愣:“啊?陛下这是……何意?”
    李据澹澹嗤笑,抬头望向帐顶:“此前湖涂,一日一日,便湖涂过去罢。如今清明,看得更透更多,甚感疲累与心痛啊。”
    “陛下,或是因为皇后娘娘的薨逝。”
    “其实,朕本来也没想让她死,”李据低低道,“朕就是瞧不得她每日在那念经诵佛的安宁模样,朕那般辛苦,顶着朝堂重压,顶着数万骂声,数千嘲弄!而她身为王朝之后,却什么都不帮朕,成日那副与世无争的姿态,朕委实生气!”
    杜文平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这是他能听得吗?这是要他命啊……
    “还有,”李据又一声嗤笑,“阿梨那小妖女在衡香大摆赴世论学,天下目光都被吸引了去,朕的朝堂无一日不在议论此事。朕就也在想,有何了不起,朕也来一出戏,一出大戏!恰逢那几日太子频频进宫,说军费开支太大,望我节源。朕一怒之下,干脆把太子废了,并还要处死皇后,哈哈,这戏,够大了吧。“
    不要说了。
    别说了。
    杜文平整个人都不好了,他觉得自己快要昏古去了。
    “但是啊,”李据目光变沉,“朕不是真的要下令处死皇后的,若是她能来求一求朕,朕肯定还让她当大乾最尊贵的女人。”
    “可你瞧,”李据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她宁可太子被废,被朕禁足,她都不来朕的跟前替她儿子求情。而且,她宁可……自己把自己给……”
    李据没再说下去。
    许久,李据困惑道:“为什么呢?她为何这么傲?朕的皇后,怎么这么倔呢?”
    他转过来,看着杜文平:“杜爱卿,你还有没有办法,将朕变回之前那样?”
    杜文平跪地磕头:“陛下,臣,臣只会治病救人,不会,不会那些啊……”
    “把朕变回之前那样,也是救朕啊,”李据说道,“这样,朕就不会那么痛心了。”
    杜文平急得后背都湿透了,全是冷汗。
    “哎,”李据又叹,“朕算是终于知晓,何为醉生梦死,何为,活受罪了。”
    “陛下,臣……”
    李据低笑:“罢了,不怪你,你是有功的,至少,朕没有再头晕发痛了,朕该赏你的。”
    “多谢陛下。”
    李据往里面翻了个身:“你下去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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