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见到黑鸟的第一反应,是怜悯。

    万物平等,鸟兽亦是生灵。

    他满怀慈悲地宣了一声法号,双手合十,“尘归尘,土归土。小僧这就为你超度下葬,并且诵经百,望你来世脱离畜牲道,做个凡人,一世安康。”

    于是,他蹲下子,双手温柔地捧起黑鸟,却发现它口起伏得厉害,当即吃惊地瞪大眼睛。

    小黑鸟没死?

    他笑着感叹,“果然蝼蚁都会偷生,万物生灵的坚毅超乎想象。是小僧狭隘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发现手里的小黑鸟抖得更厉害了。

    山间小寺没有什么良药,幸好和尚懂得一些药理,他把黑鸟放在背篓里,用自己的衣服垫着,带着它一起翻山越岭。

    凤凰既是神兽,又位列上仙,渡劫的伤势需要仙药才能痊愈。

    他偷偷打开体内乾坤,窝在背篓里,蹭着傻和尚的布衣,心安理得地疗伤。

    令人恼火的是,和尚怕他饿死,总是一三餐地喂他水和食物。

    果子就算了,他将就着咽下去,可是虫子什么的就真的过分了。

    虞抵死不从,和尚发现他的喜好后,还真诚地向他道了个歉,并且认为他也是只不吃荤的好黑鸟。

    凤凰,“……”你大爷。

    山间一个月,和尚找到了药材,细心地替他上药,看着黑鸟一天天地恢复体,笑得一脸慈悲。

    虞每每见到这样的微笑,都忍不住浑一颤。

    这个人间的小和尚,一天天地把佛祖挂在嘴边,每晚都和佛祖汇报诵经心得,傻得跟个二愣子似地。

    他根本就不知道,佛家也是杀生的,佛修抢起资源来也不比其他修士手软。

    真正的佛,其实生活在屠杀的世界,根本没有他心中信仰的那么圣洁。

    虞渡劫失败,正是心不好又闲得发慌的时候,于是他决定做一件好事,让小和尚看清佛的真面目。

    于是,玺州古庙的和尚无念,忽然进入另一方世界。

    他看见凡人中有修士,野兽中有妖修,而和尚也会杀生抢夺,所谓的佛力来得甚至不那么光彩。

    十年之后,游历各界归来的无念,安静盘坐于大之中。

    他垂眸捻珠,低声吟诵,庄严宝相的表一如从前。

    虞慵懒地靠在大门口,嘲弄着说道,“还不肯还俗呢?我说你怎么这么拧?”

    他继续游说,“你信奉的佛祖根本不存在,不如早些还俗下山。念在你昔年救过我一场,我可保你九世富贵,人间极乐,如何啊?”

    和尚停了一下,背对他,语气波澜不惊,“施主乃是上古神兽,救命之恩并不存在,十年过去了,施主早些回去吧。”

    虞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你怎么就这么倔,死要面子活受罪啊?什么佛不佛的,你都看见了,成佛之路一样手染鲜血,自私自利,为什么还要待在这破庙里?”

    诵经声继续响起,无念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或许连他自己也不明白。

    虞沉着脸坐在门口,他觉得这和尚实在是太拧了,自己都放下架子,主动要帮他过上好子。

    可他偏偏不识趣?

    和尚有什么好当的,而且没有灵根,连佛修都做不了。

    虞甚至想过给他强种灵根,虽然飞升什么的没有希望,但好歹也能过过佛修的瘾。

    无念不是最喜欢佛祖了吗?怎么连这都不答应。

    从那以后,虞经常上山扰和尚,有时候给他带点荤菜酒类,有时候送个俊俏姑娘,却从没见他多看过一眼。

    他暗暗想,原来当和尚也有上瘾的。

    这种寡淡无味的人生究竟有什么滋味啊,幸好凡人的命短暂。

    等等,万一他这臭毛病带到下辈子怎么办?

    心的凤凰当时就着急了,下定决心要拯救无念的迷途。

    他这回学聪明了,不再丢酒菜女人,而是丢一些受伤的小动物给他。

    和尚不是懂医理,心肠好吗?就让他沉迷医道好了!

    事也确实如凤凰预料的那样,无念捡到寺庙门口的獐子梅花鹿,没有差别地对待救治每一个生命。

    如此一来,他对着佛像的时间大大缩短,只有早晚两次会诵经念佛。

    大部分时候,他都捧着虞丢给他的医书。

    毕竟,每一位掉进寺庙的伤患,都是经过凤凰严格把关的。

    伤势越艰难复杂越好,但是快死的那种不行,虞怕和尚治不好的况下,念上三个月往生咒,那就适得其反了。

    这样的改变,他本来很满意,直到有一,在前往寺庙的路上,捡到一只小魔物。

    魔物原大概是只鹿,不知哪里沾惹的邪肆魔气,再加上一心想不开,分分钟就要彻底沦陷的样子。

    那一刹,虞忽然很想知道和尚对待魔的态度。

    他既然信佛,那面对即将沦为魔物的存在又会是什么反应。

    毕竟魔物与魔修不同,它没有理智,只知道屠杀。

    虞毕竟是上仙,把女魔带去给无念之前,提前下了制,只要这东西沾了血,就会立即暴毙。

    然而,和尚到底是和尚。

    他满怀悲悯地看着女魔,见她满脸黑气弥漫,痛苦呻吟的模样,脱口就是一番开导。

    虞从旁看见,那女魔似乎更加想不开,气得想要挠死和尚的憋屈样,忽然笑出声来。

    他觉得这样的和尚其实很好,引人向善,无惧修罗。

    于是,他把女魔锁在一间屋子里,告诉无念她现在想不开,很可能万劫不复。

    无念当即揽下开导女魔的任务。

    可惜,命运弄人。

    虞万万没想到,女魔竟然是某位魔将的人,意外受害,才会变成这副模样。

    当时魔将追来的时候,无念正在女魔房间门口,端坐着问她今心如何,要不要听一段大慈大悲金刚咒。

    魔将当场气得发狂,只以为人受到什么变态的虐待,出手就想要无念的命。

    幸好,凤凰在无念上留过制,上仙的法力震dàng),直接把魔将弹出玺州城。

    魔将一开始还想过是不是误会,毕竟和尚只是个凡人,等被仙力弹开的时候,便彻底确信对方是伤害人的凶手。

    加之女魔被上仙法力困住,无法跟他离开,心头的怒火更是熊熊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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