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六千川军的前后夹击下,老回回亲率的流贼一千前锋,以及两里外的一千流贼后队,只抵抗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便或死或逃。来不及逃命的则是跪地请降,但遭到了川军毫不留情的杀戮。
    老回回见势不妙,赶紧跳下马来藏身于一处茂密的灌木从中,最终侥幸逃得一命。
    秦翼明见突前的流贼已败,遂下令留下五百人搜寻官军伤亡士卒并打扫战场,至于逃跑的数百流贼则不去管他。
    现在的情形下已经不用再分兵包抄,防止流贼往南逃窜了。流贼大队尚在后面不曾赶来,直接带人掩杀过去就成。简单商议过后,秦翼明和高其勋带着剩下的五千余人顺着官道继续向东,尾随着转身逃窜的后队贼军直奔房县而去。
    留人打扫战场是为了搜捡贼身上的财物,至于流贼的兵刃官军根本不屑一顾。
    虽然现在朝廷的饷银发放已经非常及时,但战场上的缴获归个人所有,这可是一笔很大的外财。
    流贼们因为居无定所的缘故,习惯于将抢掠来的金银等贵重物品随身携带,不管是川军还是辽东军,近两年间与流贼数次激战下都是收获不小,这些外财也是维系士气的一个重要因素。
    打扫战场搜集来的金银依律会全军平均分配,很少有人私下藏匿。川军基本都是以乡党为主组建的队伍,很多人之间都沾亲带故,没必要为这点小利惹得同村的人耻笑。
    在前路川军对流贼发起进攻差不多同一时间,辽东马队到达了距离贼军大营五里之地。
    在夜不收将流贼正在整队向竹山进发、尚有数千人还未离开营地的消息传回后,祖宽估摸着川军应该快要将流贼前军拦截住了,现在突击正是时候。于是他将两千余马队分成四队,五百余人一队,从侧翼插进流贼军中连续不断的冲击,透阵而过后直接往南去,稍做喘息之后由南往西再冲一次。
    在蔺养成的安排下,罗汝才留在了后队压阵,他则率自己手下作为中军前后呼应。
    前面七八里外老回回败阵的消息尚未传回,蔺养成带着部下刚出营门不远,忽然一阵闷雷般的声响从北面不远处传来,随即一道道尘土汇成的烟柱升了起来。
    久经战阵的蔺养成蓦然色变,他知道这是大队骑兵冲锋的动静,这时候冲来的只有官军,流贼们没有大股的骑兵。
    蔺养成只觉遍体生寒,他来不及细想,猛地一扯缰绳兜转马头,两腿用力一夹马腹,战马冲出人群向南跑去。身子伏低的蔺养成大吼道:“敌袭!往南跑!”
    几名亲信见他突然往南逃窜,接着听到他的吼声后立刻调转战马跟着蔺养成向南跑去。
    当蔺养成身边的流贼反应过来后,大部分都是下意识的选择了向营地内跑,正好与正在出营的流贼们撞到了一起,流贼们拥挤吵闹乱成了一团。
    还没等大部分贼人弄明白出了什么事的时候,隆隆的马蹄声中,大股身穿黑色札甲,斗笠形的铁盔上镶着红色小团簪缨的官军马队突然出现在流贼的视野中,一柄柄的长柄眉间刀闪烁着刺目的寒光。
    祖宽手下的马队很少使用三眼铳。因为在颠簸的马背上燃放三眼铳既麻烦命中率又低,还不如使用冷兵器来的爽快。因而他的部下基本都用眉间刀、连枷、长柄铁锤、铁锏之类的的重型兵器,对付基本不着甲的流贼最是好用。
    在流贼们绝望惊恐的叫喊声中,官军马队一头扎进了尚未散开的流贼阵中。随着残肢断臂四处乱飞,在一片惨叫哀嚎声中,第一波官军从流贼南面透阵而出,身后是满地的尸体和伤者。
    透阵的官军在远处兜了圈子后转向东面的流贼营地,停下马来暂作喘息。
    还没等流贼们缓过神来,第二波官军也已杀到,这波官军的目标是已经逃进营门里的流贼。
    流贼们犹如岸边沙土堆积的城堡,在官军骑兵如同海浪般的连续冲击下瞬间崩塌,根本没有任何还手之力。战场上到处是争相逃命的贼人,祖宽亲领的第四波马队冲过来后才发现,眼前根本没有大群的贼人,流贼基本都已四散奔逃。
    官道上被截断的西面的贼人眼见官军凶猛,只得拼命往西面的竹山方向逃窜,第一波冲阵的马队在祖千军的带领下,由南面的原野中冲上官道,直接向西杀去。
    营地内的罗汝才在官军第一波冲锋到来时便察觉到不妙,他顿时明白过来,这是中了官军的埋伏了。
    他手下虽然有几千人,但对上官军步卒都撑不住,更别说来的是骑兵了。
    罗汝才和蔺养成一样的打算,掉转马头冲出流贼队伍,直接奔着保康方向而去。至于谁见机得快能跟得上他,那就算谁的命大了。这时候根本来不及组织人马抵挡官军了,赶紧离开险境再说,人马过后再去收集就成,反正又不是跑了一回半回,早就有经验了。
    人数众多的贼人以及骡马车辆拉着的物资,都成了阻挡官军追击的最佳障碍物,再加上祖宽制订的战术是以杀伤为主,官军冲阵后的目标指向了竹山方向的贼人,所以罗汝才轻轻松松的就逃了出去。
    催马狂奔二十余里之后,罗汝才扭回头看到身后并无官军追来的迹象,只有自己的数十名亲信在后面跟着,于是扯动缰绳让马速缓了下来。
    现在看来官军正在忙于剿杀后队的部众,一时顾不到逃脱的小股人马,所以自己暂时还是安全的。
    罗汝才控马处于碎步前行的状态,后面的亲信陆陆续续催马赶了上来。
    “大当家的!这回俺们可是亏大了!”罗汝才的一名亲信上得天喘着粗气沮丧的开口道。
    “也不知是哪来的马队,凭地凶猛!俺们的人手折损头一回这般重!接下来可怎生是好!”另一名亲信走山虎语气也是十分低落。
    罗汝才心里更是感到万分沮丧。这一路上他都想明白了,不管是黄虎还是他们革左五营,这回都中了官军的圈套了。
    官军早就探知了他们的虚实,躲在暗中就是为了给他们致命一击。
    可笑那黄虎还想在竹山给官军一个教训,更可笑的是以智谋自诩的自己,竟然也以为官军不会太多,还想着趁机捡点便宜。
    现在想想,这一切都在人家的算计之中,能在寿州击败高迎祥的岂是善茬?高迎祥、张献忠当时坐拥数十万人马,官军人数岂会少了?
    看来寿州之战,是以高迎祥和张献忠的惨败告终的,官军根本没有太大的折损。
    正是自己主观上认定官军虽胜,但亦是伤筋动骨、折损过重,这才会想和张献忠联手击败前来进剿的卢象升,现在看来自己实是个蠢货。
    前阵的老回回肯定是折了,蔺养成生死不知,革左五营现在就剩下自己和贺一龙、刘国能了。
    现在得赶紧去汇合贺一龙,然后走保康找刘国能才是最要紧的。败兵只能寻机慢慢收拢了,只要找块安全的地界稳住根脚,兵卒要多少有多少,这乱世之中还缺人不成?
    想到这里,罗汝才心头稍觉轻松,他笑着安慰众人道:“这回上了狗日的当了!俺们吃了个哑巴亏!不要紧,俺们又不是头一回败阵!眼下先找到贺头领,俺们去保康刘国能处,之后南下荆州府,寻机进蜀中!蜀中的天险足以挡住朝廷兵马,用不了几年,俺们又能聚拢起更多的人马,照样喝酒吃肉、穿金戴银!”
    经过他一番鼓动,众人的情绪重新高涨起来,罗汝才一马当先向东行去,一众亲信紧跟其后。
    在筑水桥边扎营的贺一龙听完罗汝才的简单叙说后,除了一迭声的咒骂之外也只有叹气的份儿了。
    罗汝才等人跑了大半天,在简单吃过干饼、喂过战马之后,两人决定立刻前往保康,现下只有与刘国能合兵一处才有安全感。
    刘国能在襄阳只待了一天,征得方孔炤的同意后带着李老四返回安平堡,与他一起回来的还有方孔炤的幕僚李方,以及四名巡抚标营的亲兵。为防止不必要的麻烦,李方扮成行商的模样,几名亲兵则是仆从伙计的穿着。
    刘国能心中对此并无疑义。他认为这正是方孔炤对他的信任下才有的举动,自己既然真心归降,那朝廷遣人监军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王二娃、刘栓几人见刘国能平安返回,个个也是欣喜不已。虽然刘国能只是去了不到两天,但王二娃等人一直提心吊胆,也未敢把消息告诉刘母。几人下令将数路探子布置到襄阳府附近,一旦发现官军聚集后立刻回报,然后就按照刘国能的嘱咐,带着刘母寻路躲进蜀中再说。
    在把李方几人安排在一处营帐后,几人聚在一起,刘国能将这俩天的情形简单叙说一遍,顺便将李方的身份告知了王二娃等人;并严厉告诫众人,对李方须得保持恭敬,这可是巡抚大老爷身边的亲信,是代表朝廷来这里的。
    王二娃点头应道:“大哥,恁放心,俺们从前也是官军里出来的,现今等同是重又回了官军,李师爷这等贵人俺们哪敢不敬!”
    刘栓开口道:“大哥,接下来该怎地做?朝廷既是答应俺们归降,就没给俺们个名头与身份?盔甲印信也没得?”
    贺三冠接口道:“俺觉着,朝廷对俺们还是不放心,这既没名头又派监军的,终是将俺们看做是贼人!”
    一时之间帐内气氛有些沉闷,几人都不是没见识的土贼,何况刚才说的也是朝廷本该给的,要不如何证明他们现在已变成了官军。
    刘国能笑道:“俺还没说完呢!恁说的俺岂能不知?方大老爷已经向京城上奏本了,将俺们归降一事跟朝廷讲明,方大老爷无权给俺们定下身份咧!不过方大老爷说了,他也给能给俺们身份的大官写了信,只要那位大老爷点头,俺们的身份这几日就能定下!听方老爷话中之意,俺最少能得个游击将军咧!哈哈!”
    贺三冠疑道:“京城离俺们几千里地,这来回得数月,俺们一时是指望不上!可方老爷怎地又说几日就能定下?这听着有些别扭!”
    看着几人疑惑的神情,刘国能心下暗自得意,他将身子往前探了探,压低声音道:“恁可知这回来竹山的官军是谁带着的?”
    几人纷纷摇头,王二娃急道:“俺说大哥,恁说个明白中不中?又是不行又是行的,俺都憋出屁来咧!”
    刘国能哈哈一乐:“方大老爷讲了,这回来的是大学士、五省总理卢象升卢大老爷!方老爷说,卢大老爷有权给俺们定下身份!将来只需朝廷兵部给俺们制作文牒印信就成!俺告诉恁,方老爷说这番话时,脸上好似不太高兴咧,俺觉着像是有点嫉恨卢大老爷似的!这话可别漏出去,俺们弟兄们知道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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