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子训见众人这般惶惑,也不觉有些惊恐,南公斯则喃喃道:“这怎般是好,这怎般是好。”

    蓟子训忍不住问身旁的太颠:“这火鸾是什么东西啊,让你们都吓成这样子。”

    太颠也与众人一般面露死色,道:“我们掏烟城离烈焚洲很近,烈焚洲可为我们掏烟城的生命之源,提供我们生存的最基本的地心之气。”

    蓟子训打断他话:“只问你火鸾是什么东西,你说这么远干吗?”

    太颠道:“火鸾本是地心最灼热、最具攻击性的火兽,几百年来从来没有过火鸾出洲的事,对于大多数化人来说,火鸾只是个传说,若是这火鸾一出烈焚洲,我们掏烟城只怕就要毁于一旦。”

    众人只是叹息摇头不止,却没有一人提出有效的阻止办法,而前来告急的人是一茬接着一茬。

    蓟子训见状站了起来,道:“这样坐等也不是办法,太颠你先集合城中所有的兵卫,所有能动手脚的都去烈焚洲去,坐也是死,战也是死,那就不如战死。”

    南公斯生性怯懦,手无缚鸡之力,再加上掏烟城几百年来没有什么纷争战斗,城里所养的兵士也仅是维护秩序用的,碰到火鸾出洲这种千年一遇的突发事件,自然个个束手无策了。

    便是太颠虽身为兵卫总制,自身也孔武有力,但若想依靠他应付这等事情也是缘木求鱼、饮鸠止渴。

    蓟子训这一吩咐下去,不待南公斯点头,太颠已急怱怱奔下。

    南公斯却执着蓟子训的双手,恳切地说:“若兄弟能为掏烟城解了这燃眉之急,老哥我愿意退位让贤。”

    蓟子训笑说:“老哥哥切勿这般说,今日小弟好歹也算是掏烟城一份子,帮人如帮己啊,再说,我也只是试试,并无把握一定能对付这火鸾。”

    心里却早有主意,若非如此,他也不敢贸然答允。

    南公斯却转身道:“取本城主的紫羳金裳来。”立时有下人递上一件黄金打造的薄甲,仔细看去,却见每片金鳞均精雕细刻着各式花草树木、禽兽麟介,统共由万余片这指甲大小的金鳞组成。

    引人注目的是护胸处却镶着一珠,紫光闪烁,肩手肘节处嵌着许多各色钻玉珠石,下摆却是由红、黄、青、橙、绿等五种色彩的丝线织成,流光溢彩,气派非凡。

    南公斯道:“这是掏烟城镇城传世之宝,名叫紫羳金裳,中镶紫羳珠,据传为鬼神所护,入火不烧,涉水不溺,下由五色蛛丝所织,可避刀枪毒矢,历代城主均以异宝修缮,乃举世无双的宝贝。”

    蓟子训看得眼睛发花,啧啧叹道:“真乃无价之宝。”

    南公斯笑道:“这紫羳金裳代代相传,少说也有千年以上的时日,还望蓟兄弟能穿上这宝甲,神威天降,保我掏烟城千年基业。”

    蓟子训大喜,竟少有的连半丝推辞都没有,急急穿在身上,生怕南公斯生悔。

    太颠从殿外奔了进来,激动道:“听闻有上仙率领我掏烟城兵卫迎挡火鸾,大家都信心百倍,只待大人一声令下。”

    蓟子训穿着这身珠光宝甲,只疑化身为除魔天神,端的是慷慨激昂,雄心万丈,伸手便向殿上放着的其他诸宝抓去,入手便盈手可握。

    手腕一抖,便见左右二手腕处现出暴牙、食邪首尾相衔的七彩手环,心念一转,只听全身一阵骨节松动的声音,全身上下,竟涂上一层七彩流光之附着皮肉的彩甲,却正是吸星魂鼎融合了青冥灵戒后转化的吸星魂甲。

    蓟子训今日还是头一遭这般全副武装,看在众人眼里却如天童下凡,金神再世,不觉对其降伏火鸾又是信心大增。

    准备停当,蓟子训不再犹豫,便令太颠率着众人浩荡向烈焚洲奔去。

    太颠微微一笑,捻着手指念了几句咒语,便见一阵红光闪过,蓟子训双目微眩,睁开双眼一看,却是一水深火热去处,早离了掏烟殿。

    蓟子训心中大奇,太颠忙解说道:“大人忘了我们是化人吗?金石离魂,可致千里,这里离烈焚洲已是不远。”

    太颠心里急得也如这里的烈火般闹腾,自然不愿多作解释了。

    蓟子训向四处看去,却见四周烈焰粼粼,雾气腾腾,四周石壁均色呈暗红,偶有灰烬刮过,便溅出点点星火。

    蓟子训吓了一跳,自己除了呼吸微微有些灼热外,竟无丝毫炎热感觉,想必这吸星魂甲及紫羳金裳能隔热防火的缘故吧。

    而其他化人士兵本就来自这地心火热处的金石所化,寻常炙热还能承受。

    只听一士兵吃吃结巴着说道:“来了,来了,火鸾来了。”

    蓟子训只觉一阵酷热袭来,众化人均四处散开,便连他们也难耐这火气焰热。

    蓟子训手里紧紧捏着散宜生送于自己的伯雅,也不知这另外仲雅、季雅是什么东西,听青使大哥说好象不是东西,真是奇怪。

    伯雅因鹤父酒母而成就这雅名,但作为灵器,它又是厉害的水性法宝,若是能有和水性相生的气息能封进里面气道内,定可以威力倍增。

    可惜,自己仅练有木、风属性的丹胚。正沉思间,忽听太颠厉喝:“蓟大人,快闪开。”

    蓟子训这才发现一团紫色的火球向自己这边迅若疾风般飞来,心里暗骂:这个时候还胡思乱想,真是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

    身子闪往一旁,右手捏着金阴飞觞唤出水性气息将自己罩在中间。

    那紫色火球随着自己身影移动,也快疾地向自己如蛆附形般附了上来,蓟子训只觉火山般的灼热向自己袭来。

    心里暗暗吃惊,连忙施出飞觞的水性气息向那火球击去,孰料水性攻击还没近那火球的火圈,就被火热吸收得干干净净。

    蓟子训手忙脚乱,见这宝物的水性攻击对这怪物毫无威胁,连忙施出散夫人的青簪,却是一股凌厉的风息攻击向那火团喷去。

    只听几声嗷嗷惨叫,离得蓟子训稍近的同名化人怕是被这突然漫天盖来的火热所灼伤。

    蓟子训心内暗呼一声惭愧,见这风性是克制不了这火鸾,又慌乱地使起手上的青冥灵戒,只是这宝贝一向是当通气灵媒使用的,也不知道灵光不灵光。

    倒是这灵戒使出,却见紫羳金甲包裹着的吸星魂甲竟也亮起紫光。

    蓟子训心中一阵大喜,看起来这吸星甲和灵戒真是一对难兄难弟,关键时刻总能同心连理。

    忙催动心府内所有木性、风性的气息全向灵戒冲去,也不管能用不能用,想当然这灵戒它们会自己选择的。

    吸星魂甲紫气经灵戒释放出来竟是暗紫色的锋芒,经由风木气息冲击,暗光大炽,向着那火球呼啸而去。

    这火球似是极为忌讳这暗光,竟向边上挪移了三丈有余。

    蓟子训见状狂喜,捏着飞觞把里面的风火混合强化后的攻击火气及水气全都往灵戒中引。

    暗光竟象长着眼睛似的追着光球飞去,然后众人便见蓟子训在后面狂追着火鸾打,都在边上大声喝采鼓掌加油,手中的刀剑斧戟成了欢呼的旗帜。

    蓟子训却是气喘如牛,心擂如鼓,这接近火鸾的炙热自不必说,可怕的是这灵戒却象是个牛缰似的牵着蓟子训到处跑,心府内的气息、手里握着灵器的气息都大力般地推着自己向着死亡之鸟冲去。

    蓟子训心中破口大骂这只火烤鸟,恨不得扒了它的皮狠狠地咬上几口。

    那火鸾见这暗光追得紧,掉头便往回跑,蓟子训一心只想收回气息偃旗息鼓回殿庆贺,但这灵戒却是不饶,没等他叫旁边的太颠他们快快拉住自己,身子象断了线的风筝般向着里面飘去。

    太颠等人见蓟子训如斯神勇,直看得热血澎湃,神情激昂,恨不得自己也上前狠狠给这火鸟踹上几脚,却只敢往地上狠狠地跺,口里却大声呐喊助威。

    蓟子训被这灵戒牵着往里飘去,正是太颠等人震天憾地跺脚跺得最厉害的时刻。

    众人忽然见火鸾往回跑了,正想欢呼呐喊,高奏凯旋曲时,便看到蓟子训却竟舍生忘死地、九死一生地、义无反顾地向着死亡泽沼—焚烈洲追去了。

    蓟子训只觉越来越热,套在外面的紫羳金甲也煯煯生光好象就要冒出火花来。

    身下原本套着的一条普通裤子此时却化作一阵轻烟飞走了,只露出七彩斑斓的吸星魂甲,令人难堪的是胯间巨物此刻竟裸露在外,受热火烤炙变得格外鲜艳夺目。

    蓟子训大叫一声,连忙用左手捂住下身,右手却被灵戒紧紧扯着指向火鸟,下意识的四周打量,却见四周到处是火焰喷射,便连脚下踩的也是冒着烟火的火石,幸好这吸星魂甲包裹着全身。

    不然自己这一双白净玉腿就变作一双白净骨腿了,正在大呼侥幸间,忽见一道可怖的红艳艳流淌着的火石浆竟往自己这边涌来,蓟子训大叫一声娘呀,连忙想抬腿跳过。

    岂料手中的灵戒竟拼命地把他往这火浆流里拖,蓟子训魂飞魄散间,慌忙拼命甩手想脱开这戒指。

    火鸾象是就要把蓟子训往火坑里推,在那火浆流上空竟跳起舞来,灵戒眼中只有这火鸾,哪管蓟子训是死是活,竟将他拽往火鸾上空停住,暗光电射向这火鸟。

    蓟子训暗道一声,惨矣,被这天下第一号大笨戒拖到火浆流上空,不死也难。

    火鸾仿佛很是开心蓟子训的遭遇,竟视暗光于不见,幸灾乐祸地立在空中拼着被这暗光一击的危险,想亲眼看着蓟子训被火浆流烧烤成白骨美男。

    蓟子训此刻才清楚地看到这只一直包裹在紫色火团中的火鸾,这一看,却是什么火浆流、什么焚烈洲、什么恐惧、什么恼怒全都忘得一干二净。

    这是一只什么鸟,能让蓟子训如此置生死与不顾,竟直愣愣看着那团火球发呆。

    自然象太颠之辈是永远也不知晓的,便连蓟子训也在看了这最后一眼便往身下的火浆流里跌落。

    蓟子训知道,虽有吸星魂甲护身外加紫羳金甲,还尚有眼睛、嘴巴、鼻子、耳朵也挡不住火浆流这地心之火的烤炙,

    火鸾也知道,只要身持青冥灵戒的这个小人类跌落这火浆流里,便一切化为青烟,威胁将马上解除,这正是它竭尽全力、甘冒被这暗光击中的危险把他吸引到这里来的最终目的。

    青冥灵戒毕竟是有个灵物,自然也知道蓟子训这一跌落下去,便尸骨无存,便连自己也将镕进这火浆流里,在这酷热地狱永无超生之日。

    暴牙和食邪此刻早就隐进蓟子训身内,但外界的灼热也使他们心生惧意,只觉世界末日即将降临。

    已化身为魂甲的魂鼎更是千年灵物,随着蓟子训这一不可控制的下堕,命运将和这已合体为一的主人一样,尸骨无存。

    蓟子训便连下坠中眼珠都盯着那火团瞬也不瞬,此刻生死好象对他并不重要了。

    就在蓟子训后背即将触地的刹那,就在火浆就将吞没蓟子训的刹那,就在灵戒、魂甲、角瑞都已感觉死亡在向自己拥抱的时候。

    蓟子训忽然对着那团火光笑了,笑得鲜艳如火,灿烂如花。

    就象是他在生命之光最后眷顾他的时候,他才陡然明白了生命的真谛。

    蓟子训是真的笑了,这笑里有意外的戏谑,也有淡漠生死的微笑,也有对生命力的由衷感叹。

    火鸾竟然是个人,而且还是个女人!

    蓟子训就在即将和死亡亲吻的时刻,对着那火里燃烧的女人笑了。

    然后头颅往后微仰,双脚平平伸直,两手微屈,向外平伸,眼睛缓缓阖上。

    一个在烈火中燃烧的女人是何等的惊心动魄,动人心弦。

    一个在烈火中孤独地燃烧着自己的女人焕发出来的生命力又是何等的震憾人心。

    火焰一样的头发在火光中飞扬,碧海一样的双瞳在火焰中闪耀。

    即便自己面临生死的考验,他也不能不为这生命中的奇迹而喝采!

    火鸾看在眼里,心居然被莫名的感动,这小小人类十分骄傲,便是连面对死亡都如此高傲,不愿向自己低下他高贵的头颅。

    还有他面对死亡却流露出来的这种对生命的眷恋却是比任何人都深刻而且强烈。

    但其中就偏偏就没有对生命屈辱和懦弱的乞求。

    他这种奇怪的动作看起来更象是向生命高唱这最后一个音调,就象一个歌者谢幕前的最后慷慨激昂的赞歌。

    而且他的笑是那么耀眼,那么的纯净,没有一丝对生命的怨恨和怀疑。

    甚至她没有察觉到对方对自己一丁点的仇恨。

    蓟子训此刻却已沉入半昏迷中,雾气蒸腾的火烬四扬飘散,他已从背后的灼热感觉到了死亡之神在拍他的肩膀。

    也许是道声珍重,也许是说声再见,也许只是表达一种生命中的沉重和无奈。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拍他肩膀的是怜悯地看着他沉沦火海的火鸾。

    死亡之神此刻成了他生命之神。

    当他缓缓地从擦近火浆流的上边慢慢地升起的时候,他也看到了火鸾在烈火中对他微笑。

    这笑如火般热烈,如火般充满生气。

    卷住他的是一束火链,他就这样平平地在空中和那火鸾对视着。

    谁也不愿意去打破这一刻美妙的无声胜有声的沉默。蓟子训伸手去抚mo烈火中燃烧着火焰般的飘扬的头发。

    火鸾仍是微笑着,只是有些调皮的眨眨眼,红艳的长发便如火焰般向蓟子训手里卷来。

    蓟子训没有感觉到想象中的灼热,反而是寒夜中的一堆火般的温暖,也许是魂甲隐护着的原因,也许本就是如此。

    蓟子训咧开嘴笑了:“我叫蓟子训。”

    火鸾点点头道:“我知道啊,你的手下这么疯狂叫着你的名字,聋子也知道啊。我叫恶磊碧奴,你便叫我碧奴吧。”声音竟是出奇地好听脆耳,只是这名字好奇怪。

    蓟子训运起体内的风息,丝丝凉风通过灵戒向火发传去,通过火向火鸾传去。

    火鸾便跳跃了起来,风息是她生命的源泉,是她精神焕发的动力,她便在火圈中象火焰般舞蹈着、旋转着。

    她本身就是火焰,生命的火焰,黑暗中的火焰,蓟子训随着她的有节奏的跳动,也忍不住晃头拍手,嘴里却低低地哼出连自己都莫名其妙的小曲。

    快乐的气氛充满了这本应死亡阴暗的焚烈洲,灵戒和魂甲也渐渐地转入虚无,暴牙和食邪却如劫后余生般昏昏睡去。

    到处充斥着白烟、烈火、浑浊和灰烬,死亡和痛苦的焚烈洲居然会有生命为之欢呼。

    两人就这样忘我地、忘情地戏耍着、快乐着,几乎是同时两人都立住不动了,耳朵却象兔子般竖起,眼睛地警惕地逡巡着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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