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小舟在雾气缭绕中晃晃悠悠,王子骆坐在船上长长吐出一口气,站起身来。他环顾四周,此处不知是洞庭何处,但周围已然不见敌人,想必都已走远。想起之前洛愁春和黎流水拖住了大理寺和独孤家,封尘又截住了隋雷泽,王子骆喃喃道:“愁春,看来你的计划已然奏效,接下来的只有听天由命了。”不由回想起半个时辰以前。

    封尘道:“我明白了,到时候盗门交给我便是。”

    黎流水颔首道:“我拖住独孤家和其联盟。”

    洛愁春拍拍王子骆说道:“子骆,鹰眼会死盯你,上会的招数用了一次肯定不管用了,只能靠你自己了。”

    王子骆道:“我会全力以赴的。”

    洛愁春道:“我和子骆先布一个阵法,一会儿他们人来黎公子和封兄掩护我们发动阵法,只需五息便好。届时等他们阵型一乱我们随机应变。”

    阵法名为“麒麟九变”,当日王、洛二人自天山回走,途经青海,洛愁春灵机一动,说道:“我们也算对坎之一道领悟颇深了,不若自己创出一个阵法。”彼时那龙子九变阵还在,尚有迹可循,二人照其研究,倒真弄出一个阵法,称为“麒麟九变”,比起龙,麒麟亦为神兽,有传云为龙子之一,照洛愁春的说法自己这阵法是仿照而成,不伦不类,便取作麒麟,倒有些东鳞西爪之意。麒麟素有仁兽之称,但这“麒麟九变阵”却异常霸道,其威力在一瞬间便迸发出来,与其说是阵法,倒不如说是招式。但是这阵法自创出二人只用过一次,用过后都精疲力竭,以王子骆身负洗髓经、混元功,也觉丹田空空。此次若非情况危急也不会贸然使用。

    茫茫雾气驶来十多只小舟,分东西两侧将洛愁春等人围在中间。洛愁春笑道:“隋兄,别来无恙。”隋雷泽看着洛愁春不语。洛愁春转向旁边小舟,道:“独孤陵,你还敢来。”独孤陵冷笑道:“洛愁春,你有什么阴谋诡计尽管使出来,我不信你今天还逃得了。”洛愁春笑道:“原来还带了一帮小弟助阵,怪不得底气十足。”说完又转向司马煞道

    “司马大人,您也来了。”司马煞负手而立,也不作应答。洛愁春打个哈哈,道:“各位都是一方霸主,如今摆如此个掎角之势对付我一个臭小子未免小题大做了。不过我可不会束手就擒,你们要拿我,便拿出点本事来吧”

    他这话一出,封尘黎流水长身而起,各站一边,齐齐推出两掌。一时水浪溅起,如两扇水幕,将洛愁春的船与众人隔离开。三方势力见状都停下观望,如今拿下洛愁春是早晚的事,倒不怕他耍什么花招,不过这三方不期而遇,虽看似联手,实则各怀心思,故在针对洛愁春的同时也暗暗防范,就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水幕中洛愁春与王子骆对视一眼,齐喝道:“麒麟九变!”平平推出一掌。

    水幕波动一阵,便开始坠入水中消散。众人看在眼力,心道果然是招式用老,都继续划船靠前,司马煞却忽地走出两步,盯住水幕,眼中惊疑不定,忽地他瞳孔一缩,继而只闻“轰”的一声,那水幕笃地爆裂开来,爆炸挟着水势一圈圈扩散开去,一时水浪飞卷,将各路人马冲散开去。

    王子骆的思绪被一声雕鸣打断。只见雾霭沉沉中一条小舟若隐若现地靠来,舟上的人被雾气遮挡,看不太清。王子骆却心中了然,下巴微抬,朗声道:“你来了。”话音刚落,只听“嗖”的一声,王子骆自然而然生出反应脚下一抬,只觉小腿一凉,一只羽箭擦肤而过,带起一缕血花。王子骆忙后错两步,目不转睛地盯着来人,暗道:好快。这时第二只羽箭已来,亦是冲着他的腿部,王子骆早有防备,奔雷刀出鞘,将羽箭劈断。来人似乎微微诧异,扬弓又要射出第三箭。王子骆闻得弓弦绷紧,手中刀势一变,使出巨灵刀法,他现在比在洛家时要熟练不少,瞬息便在周身布下层层防御,此刻莫说一只正面来的羽箭,就是黎家百十暗器齐至也能挡住。只能“嗖”的破空声,羽箭一近身前便刀法弹开,飞旋着栽入水中,王子骆却觉手臂一麻,身子微晃,几乎被打乱了真气。不由骇然:要知巨灵刀乃无常八刀中防御最强的刀法,若是这都防不住,岂不是必死无疑了。他却不知他这般将巨灵刀从头到尾用上一遍的确是将周身严密地保护起来,但因为刀法覆盖面积广,威力也削弱不少,就如同万人守在一处谷口,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但若将这万人分派到绵延数里的防线上,那威力自然小了很多。不容王子骆多想,第四只羽箭已至,闻得“铮”的一声脆响,王子骆手中长刀断作两截,羽箭被打偏方向,贴着脸颊飞过。王子骆心中一跳,一动也不敢动。他斜眼瞥过去,却见那人站在船上也不催船过来,只远远保持着二十丈的距离。

    "啪”又是两个人从水中飞出,倒在船板不省人事。洛愁春从水面探出半截身子,抹了把脸笑道:“司马大人,你的手下行不行啊,要不您亲自来试试?”

    司马煞死死盯着洛愁春,眼中直要冒出火来。这已经是被丢上来的第四个人了,而这次大理寺来的人中也就这四人水性好些,其余都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跳进水中和旱鸭子无异。偏生这洛愁春武功平平,但水性通神,己方十余高手竟然奈何不了他,这还是当着众北武林豪杰的面,岂不是**裸地打大理寺的脸么。饶是司马煞冷静过人,现在也是气恼无比。洛愁春见司马煞无计可施,哈哈笑道:“既然司马大人技穷了,那就恕在下不奉陪了。哎,大理寺也不过如此。”他话一说完就欲扎入水中,却觉后颈一紧,已被人提起,接着如腾云驾雾一般直直飞到一艘小舟上,洛愁春挣扎欲起,却觉后颈一股热流灌入,顿时百骸欲散,浑身乏力。却见司马煞等人恭敬肃立,纷纷抱拳施礼道;“辛大人。”

    洛愁春转过头去,只见一个中年男子,四五旬年纪,戴个束发青冠,身穿云纹衫,套件锦绣柳叶云肩,拇指一个暗红翡翠扳指甚为耀眼。就算没有司马煞等人提起,洛愁春也知道这人来历,正是大理寺三大高手之一,少卿辛大人。

    辛大人是前昆仑掌门辛泽海之子,但素来看不过其父行事,转而投向庙堂,短短六七年便至少卿,官拜五品。素闻此人武功极高,却又不屑江湖的一套,他认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江湖中人不过是朝廷格局裂缝中的小鱼小虾。其真实姓名鲜为人知,人们都称之为辛大人,相传连当今天子提及也会打趣称一句“辛大人”。

    辛大人负手而立,睥睨洛愁春。洛愁春嘿嘿笑道:“辛大人果然名不虚传,神不知鬼不觉就把我抓到了。”他这话却是在讽刺辛大人背后偷袭。辛大人冷冷道:“那再给你逃一次。”话音一落,洛愁春已扑通一声,被扔入了水中。只见水花冒起,洛愁春消失在湖面,过得一阵,十丈外的水面洛愁春探出头来,惊疑不定地望着辛大人,心中不解,不知他这样是志在必得还是另有目的,不过无论如何,以辛大人的武功自己这回要逃走恐怕真要想些办法了。

    两枚暗器划过,闻得“啊”的两声惨叫,接着扑通坠水声响起。

    “黎流水!”独孤陵怒喝道:“你是黎门公子我才给你面子,你莫要得寸进尺!”

    黎流水手中把玩着一颗透骨钉,淡淡道:“我说了,谁要过来休怪我不客气。”

    独孤陵恼羞成怒,但他一来不愿交恶黎门,故不敢命人放箭射杀黎流水;二来黎流水暗器功夫了得,在这雾气中更是如虎添翼,何况在这水面交手,这边一干北方豪杰水性颇弱,又被舟楫所限,若真要动起手来自己这方恐怕要吃不小的亏。

    独孤陵定定神,说道:“黎公子,日后黎门独孤家免不了有合作的地方,你今日如此可是置两家关系于水火啊。”

    黎流水说道:“独孤陵,你带这些人来抓洛愁春是可是独孤家主的命令?”

    独孤陵闻言脸色一变,喝道:“给我放箭!”

    话音一落只听破空声接连响起,紧接着周围惨叫不断,却是黎流水用出黎门“千锋向”的绝技,这招当日黎洵对阵王子骆也用过,施展之人以柳暗花明决连续不断地掷出数十上百枚暗器,范围极广,在混战中威力尤大,北方群豪本来在雾中就难辨暗器走向,又都在船上行动受限,不由纷纷中招,一时乱作一团。

    独孤陵勉强闪开一拨暗器,额角却被刮到一下,虽不至于出血,但却火辣辣的,一时恼怒至极,同时心中后悔不迭,他本以为以己方力量能轻易拿下黎流水,又顾忌其身份,这才一齐正面压上。早知如此便分头包夹,到时候黎流水便有三头六臂也难抵御。

    正暗自懊恼,却见一艘小舟飘来。这小船是从雾气深处来的,之前场面混乱,无暇顾及,直到驶到近前,独孤陵才开始注意。船上站着一个人,中等身材,一件青黑罩袍从头罩下,将全身覆盖,看不清脸面。小船行到独孤陵旁边停下,船上的人一动不动,但声音轻飘飘传来

    “洛愁春在哪里?”

    语气平淡,但能感觉到一股不屑与轻蔑,独孤陵眉头一扬,刚想呵斥,但与那人目光一触,只觉汗毛竖起,心生怯意,再看向那人罩袍,见得袖口一块圆形金纹,里面镂着貔貅的图案。独孤陵恭敬道:“不知前辈是哪位……”

    “洛愁春在哪里?”

    平缓的声音打断了独孤陵的话,独孤陵直直前面道:“水中那人。”

    罩袍人身形转动,船随着他一并转动,就如同这船黏在他脚下一般,一人一船慢慢朝着洛愁春行去。

    黎流水一开始就在打量罩袍人,见独孤陵态度迥异变化也颇为惊异,一时猜不透那人来历,但见那人朝着洛愁春去,便驱船平移两丈,对那人道:“阁下是谁?”

    那人顾若罔闻。

    黎流水手指一弹,一枚暗器朝那人飞去,贴身而过。黎流水意在试探,却没料到对方一动不动,不知是看准了暗器不会打到他,还是故弄玄虚。

    黎流水扬声道:“若是再往前,休怪黎某不客气。”

    罩袍人果然停了下来,说道:“此事是洛家家事,挡者,死。”

    黎流水微微皱眉,不再说话,一枚毒蒺藜捏在指间。

    罩袍人向前走出两步,黎流水手一扬,毒蒺藜直奔罩袍人胸口,罩袍人身子一顿,待到毒蒺藜飞至身前一丈,忽地后掠,接着右手袖袍一动,待到他落在船尾时,毒蒺藜已被劈作两半。

    黎流水眼睛微眯:先借助身法后掠抵消毒蒺藜来势,袖袍卷动时当是右手掌刀劈出,无论身法和招式皆是一流,但他如此却是中了毒蒺藜的毒,按说现在应当使不上内力了。

    黎流水虽觉如此,但为保险起见,他又抓起三枚毒蒺藜,朝罩袍人掷出,罩袍人举袍一拂,一阵沛然真气涌出,那些毒蒺藜速度骤然减缓,罩袍人身形一晃,出现在船头,而那三枚毒蒺藜俱都被一分为二直直坠到船上。

    黎流水瞳孔一缩,此人棘手!其武功已然高得骇人,更不知为何徒手劈开毒蒺藜却并未中毒,黎流水伸手按向腰带,作好苦战的准备。

    “呼”

    封尘憋着一口气,闪身绕过隋雷泽一拳,一指点向其胸膛,隋雷泽不闪不避,左手回撤

    抓向封尘手腕,封尘却身子一扭至其旁侧,同时变指爪抓向隋雷泽面部。隋雷泽无奈,低身闪避,封尘则趁机后掠,立在船头微微喘气。他方才见隋雷泽一晃身便撂倒数人,而且那些人都身子僵硬倒下,便推断要么隋雷泽善于用毒,接触一瞬便放出令人身子麻痹的毒素,要么隋雷泽是用的点穴手法,不过若要同时点人三处大穴,并且是瞬息数人,那该多快的指法。封尘虽不能判确定隋雷泽用的什么招数,但尽量避免与之正面接触,一击不中便及时收手,如此机警,倒使隋雷泽有些头大。但隋雷泽身法极快,气息又甚为悠长,刚刚十招不到封尘已用尽浑身解数,现在只觉胸口刺痛,真气匮乏。封尘盯着隋雷泽,扬声道:“前辈你武功果然高明,可惜你一时半会儿还拿不下封某,哼,只怕这次你是抓不到子骆了。”隋雷泽闻言只是眉头微挑,却不甚气恼。封尘心道:果然如此,此人虽说面无表情,但气恼时右眉会微微挑动,每当我饶开他的攻势他也如此,可见我之前推断是对的,断不能与之正面交锋。

    隋雷泽重重“哼”了一声,又是一掌打来,封尘连忙闪避。他内力体力都有些不济,只得勉励闪避,边打边退。然则三五招不到封尘后脚一空,已然退到了船头,眼看隋雷泽一掌打来,封尘忽地神色一变,嘴角勾起一丝微笑,眼神游离,看的却是隋雷泽肩后。他举止神色落在隋雷泽眼里,不由心中一沉,暗叫不好,推出那掌势头一缓,封尘深吸口气,贴着船沿饶过隋雷泽闪至其身后,饶是如此也被拂中肩头,一阵酥麻自肩井穴传来,停留数息才慢慢消散。隋雷泽攻势停下,转头望去,他本以为封尘有援兵到来,岂料一看之下空空如也,却见封尘站在一旁面带嘲色,这才醒悟自己中了封尘的计谋。

    封尘捂着肩头盯着隋雷泽,他之前交手除了观察到隋雷泽挑眉的习惯,还发现隋雷泽两眼不看自己招式,却一直盯着自己面部。封尘略一细想便知,此人既为盗贼首领,察言观色能力自然极强,以此探知对手心理,只怕也是这盗门武学的一部分了,故他才想出此计,果然奏效。虽说如此,封尘心中却惊骇不已,只因隋雷泽这一拂的酥麻并非点穴造成,也并非剧毒,而该是某种内力。只是天下什么内力能令人浑身酥麻,却不是封尘所知。

    隋雷泽颔首道:“能骗过我隋雷泽,果然有些门道。”

    封尘挺起腰板道:“我说了,我是你的对手。”

    隋雷泽目光一凝,一掌往湖中按下,水花翻起,他袖子一扇,水珠便朝封尘打来,封尘见状眉头微皱,心道:想借水珠干扰我的视线,趁机攻向我么?他两掌推出,将水珠震散,

    然则当水珠飞溅至他小臂时,封尘却觉小臂穴位一跳,生一股轻微酥麻感,只一瞬便消失无踪。然而就是一瞬已被隋雷泽抓住机会,闪身而上,打出一掌,封尘勉强闪过,隋雷泽变掌为指往下一划,一下点中封尘腹部神阙,封尘只觉身子一麻,无法动弹。这种酥麻亦只有一瞬,然而隋雷泽又往上点至水分穴,封尘身子再次麻痹。如此隋雷泽往上一直点到膻中。封尘终于被一动不动点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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