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庭院中心有一个数亩田大小的人工湖,湖畔便是雕栏画栋的江海厅。

    走上数阶台阶,迎面一座高大的湖石盆景,恰似一道屏风,遮蔽了大厅。湖石平整处刻着“江湖一生浪千寻,且留此地品香茗”,诗谈不上好,不过顺口,字算不得上品,却透着一股草莽豪气。

    吴越停住脚步,站在湖石前,饶有兴趣的品味着诗书。

    “老朽来迟,让吴先生久等了。惭愧,惭愧。”章远山从人工湖九曲桥上大步流星向吴越走来,身后跟着章武龙、章军等人。

    “老寿星客气了。”吴越迎上前去。

    章远山等吴越距他几步远时,一抱拳,“北派鹰爪门第十七代传人章远山拜见南少林传人吴越吴先生。”

    这种旧武林人士的作派,吴越还是第一次见识,如何应对干爸也没教过,只好依葫芦画瓢抱抱拳,“学了点粗笨功夫,算不上什么传人。”

    “嗳,吴先生太谦虚了。拔山功为南少林镇寺之宝,向来一脉单传,你有这等绝技在身,还算不得传人?”章远山见吴越刚才打量了湖石上的诗书,笑道:“拙作难入吴先生法眼,贻笑大方了。”

    原来这湖石上的诗书是眼前这个老者的作品,吴越不免在心底重新评估着章远山,一个闯荡江湖的武林人士谈吐古雅且粗通文墨,实在难得,想必章武龙身上的文气也是受他熏陶所致。

    “老寿星,诗书易工难有势,占了一个‘势’字,就可以称得上佳作了。”

    “过誉,过誉。”章远山哈哈大笑,手一伸,“吴先生,请入内喝口长江水泡的碧螺春吧。”

    分宾主入座后,章远山指着下座一位长相与章军有几分相似的男人,“吴先生,这是我大儿子章文龙,也是小军的父亲。文龙,还不过来拜谢吴先生?”

    吴越和章文龙客套了几句,暗自惊讶章家家教之严,老爷子不发话,底下没人敢乱说乱动,就连章军也变成了一个乖宝宝。

    “吴先生,老朽感激政府宽宏体恤,让老朽能与孙儿章军见上一面。老朽糊涂,不知道戴罪之身回家后如何处置?”章远山问道。

    “老寿星,也没什么特别要注意的。在你家里可以自由活动,出了家门只要不离开我视线就行了。烟可以抽,酒不要喝,其他乱七八糟的事希望别去触碰。”

    “吴先生,多谢指教,老朽明白了。”章远山朝吴越欠欠身,对章文龙摆摆手,“你和小军出去吧,好好看管着。明天酒席一结束,就让他跟吴先生回去。现在在家多呆一会算不得本事,能改好了,早点回家比什么多强。”

    章文龙答应一声,带着章军离开。章武龙也想跟出去,却被他父亲叫住了,“龙儿,你留一下。”

    说着,章远山用征询的眼光看着吴越,取下套在右手拇指上的绿玉扳指,“五十多年前,老朽曾在上海滩见识过南少林绝学的威力,至今不敢忘记。想不到老朽暮年还能见到此等绝技的传人,人生大幸啊。吴先生,能否显露一二,让老朽再开开眼界?”

    戴了扳指还看不出,一脱下,那根拇指明显已萎缩成细细短短的一截。人手掌上如果少了大拇指,那几乎等于废了一大半。吴越搞不清章远山心里究竟是恨是怨,看着不作声。

    “吴先生,老朽当年争强斗狠,确实也干了不少荒唐事。幸亏早些败在高人手下,断了我一指却救了我一命,否则老朽这一身骨头怕也早化作黄土喽。因祸得福啊……”上次龙儿回家告诉他吴越的事,说是吴越不认识阿四,这让他很是奇怪,不过吴越既然不承认,他也绝口不提阿四的名字,免得吴越为难。章远山抬手邀请,“吴先生,能否看在老朽薄面上与小儿过过手。小儿武龙一生所学已不在老朽当年之下。”

    被人废了一个大拇指,还如此看得开,这份心境实在不凡。吴越站起抱拳,“那,我就献丑了。也好见识见识章哥的三十六路大力鹰爪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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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江海厅侧门出去,便是一个小型练武场。

    场地四周是刀枪棍棒十八般武器,中央按九宫八卦竖着碗口粗高低不等的数十根木桩。

    章武龙搀着父亲在一张太师椅上坐好后,对吴越说了一声,“请!”身子一跃而起,踩在一根短木桩上,接着又一跃,金鸡独立踏在八卦鱼眼——最高的两根木桩之一上。

    吴越笑了笑,脚下猛地加速,踩着木桩,仿佛脚踩阶梯“蹬蹬”几步就飘上了另一个高木桩,与章武龙相对。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吴越没练过梅花桩,但他从小练过轻身术——先是站在盛满水的大缸边学着站稳、行走、奔跑,然后用空缸接着练,练到绑了几十斤的铁绑腿还能在缸沿上奔跑自如时,大缸换成装满砂石的竹匾,直至能穿上铁绑腿在空竹匾边沿奔跑如飞才算练成。

    “好,好!吴先生好俊的身手!”章远山拍着太师椅扶手,大声赞叹。

    “小吴,得罪了。”

    章武龙一腿撩阴,两手成爪,交叉向两边抓扯,凶猛迅疾,大有将吴越一扯两半之势。

    吴越不慌不忙,脚一点,身子腾空,躲开章武龙的撩阴腿,又一个侧翻,伸手抓住木桩,两腿交替踢出,迎击双爪。

    只听见“噼啪”一阵响,再一看,两人已经分开,对换了一根木桩站好。

    “小吴,再接我这一招!”

    章武龙双臂屈伸,像鹰翅一样振动,越来越快,眨眼间,那两条手臂拉出的虚影成了一对“呼呼”作响的翅膀。

    接着,脚一蹬,如飞鹰扑兔,漫天爪印带着破空之声罩向吴越。

    “来得好!”

    这一刻吴越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提起丹田一口气,右臂瞬间粗涨了一倍多,不避不躲直捣黄龙。

    章远山耳边传来一阵阵金石相击声,不知不觉双手撑住扶手用力,可没等他站起。威风凛凛的老鹰就不见了,他儿子成了一只可怜的小鸡,被吴越捏住双爪,凌空拎起。

    轻轻把章武龙放下,吴越一抱拳,跳下梅花桩。

    “佩服,佩服。”章武龙笑着拍打吴越,“小吴,我还想着多少能靠这一招换些面子来,呵呵,没想到败得这么快。”

    “章哥留手了。我要是到了章哥的年纪,说不定还没章哥勇猛。”虽说吴越知道章武龙绝不是输不起的人,但练武之人输了终究心里不痛快,也就安慰了一句。

    “小吴,你怕哥哥难过?不会,不会。”

    章远山有些耳背,只听清儿子说难过,连忙瞪了一眼,“难过什么?一力降十会,武功境界不同,你败得不冤。吴先生,老朽今天能再见此等绝学,呵呵,可以无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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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十点左右,吴越就带着章军出现在龙城最大的酒店——龙王府三楼大包间里,寿宴要中午十一点半正式开席,他提早去是为了不让章军贸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尽管章军回家探亲完全符合法律规定,不过章家太易招人耳目,明白的无所谓,不懂的还以为监狱徇私偷偷把章军放回家了,这有损平亭监狱的声誉。

    章老爷子和章军陪着吴越闲聊、喝茶,他三个儿子站在酒店门口招呼来客。

    通过包厢大落地窗,吴越看到从十点半开始,陆续就有贺客到来,大部分是坐着轿车来的,没多时,酒店门口成了名车展览会。吴越对车子没啥研究,除了奔驰、宝马,其它的他也说不上名号,不过看起来都不错。贺客也是行行总总,当然一些道上的一眼就能瞧出,只是今日不比往常,所谓大哥,到了章家也只算小字辈,哪敢摆出什么老大样子,个个低眉顺眼当起了好市民。

    礼炮、鞭炮震天之后,寿宴开始,酒过三巡,章远山由章军搀扶着走下三楼去二楼敬酒答谢。

    吴越也跟在章家从龙城电视台请来的几个摄影师身后,下了楼。

    二楼是一个大厅,正对楼梯口的过道两边摆放了几十桌酒席。章远山站在过道上,向贺客频频举杯示意,一时恭贺声响成一片。

    章远山身体虽比平常老人好,可也毕竟九十了,三小杯下肚就停了杯,说了几句答谢话,转身准备回三楼。

    这时,从二楼楼梯口突然涌上十个黑西装光头的小青年,一上来,就站成两排,把章远山、章军夹在中间。

    吴越感觉有些不对头,赶紧走了过去,不远处,正在和老朋友碰杯的章武龙也匆匆赶来。

    所有的贺客一齐把目光投向这些不速之客。

    “章老爷子九十大寿,我魏东怎么可以不来?”

    一个四十多岁,脸上一道刀疤的中年人穿了拖鞋,放肆的大笑着从楼梯口“踢踢踏踏”慢慢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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