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主任你好,我叫方天明,是吴越打小的朋友,从小学三年级起到高中毕业都是同班,呵呵,大学时为了凑在一起,还花了二十万赞助费,去石城n大读了个自费生。”方天明一副自来熟的样子,大大咧咧的拿出名片。

    元亨常务副董?元亨公司是平亭市知名的大型民企,它的名字时常出现在平亭日报上和电视台的新闻里,没想到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胖小伙竟是元亨的未来掌舵人,刘林赶紧站起来,热情的握住方天明的手,一阵摇晃,又亲自倒水泡茶,“方董一路辛苦了,请坐、请坐,喝杯水歇一歇,咱监狱别的没有,好茶可是不缺。”

    “刘主任客气了,叫我小方吧,吴越是我的好兄弟,他的事就是我的事,开车陪他来报到算不了什么,不就四十多公里嘛。”

    “那是、那是,人生三铁:同过窗、扛过枪、嫖过娼……哈哈”

    方天明鬼鬼祟祟进来,吴越就有些纳闷,现在看到刘林竟然和他聊得跟老熟人一般,更是觉得莫名其妙。

    “刘主任,吴越在这儿还要拜托主任多照应……”方天明拿出包里的两条大熊猫,往刘林怀里一塞,“一点小意思,刘主任尝尝。”

    “不行、不行……”话虽这么说,可转眼两条熊猫烟就进了抽屉里。

    方天明转身从报架上胡乱扯了几张报纸塞进挎包里,没几下,挎包又鼓了。

    起初,刘林有些诧异的看着方天明,但随即便明白了他的用意。年纪轻轻做事就滴水不漏,实在难得,心底里对方天明的评价又抬高了几分。

    做完这些,方天明这才心满意足似的在沙发上一躺,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刘主任,晚上有空去平亭国际大酒店坐坐吗?”

    “今天晚上实在不行,有个人事会议,监狱一二把手都在,我不好缺席啊。”没去成仿佛是件极大的懊丧事,刘林叹着气,在纸上“刷刷”写了几笔,“方董,这是我的宅电和传呼机号码,改日吧,改日我一定去陪方董喝几杯。”

    “那就这样定了,刘主任,我随时恭候大驾。”

    刚才方天明拿出两条香烟,把吴越吓了一跳,这不是公开送礼吗?要是刘林突然翻脸,那乐子就大了。回过神后,瞧见送礼、收礼的两个都跟没事发生过似的,不由暗笑自己的幼稚,看来胖子在社会上混了半年,待人接物比他成熟多了。

    “小吴,你的工作安排,我和周主任商量过,人才难得嘛,就留在政治处,正好上个月政治处的小沈去二大三中任主管队长了,你顶他的缺。本来嘛,非警校生上岗前还要军训三个月,你就免了,我看过你的档案,你在大学军训过了,再说,在机关上班跟在基层中队工作性质完全不同,不用直接与犯人打交道,有些监管方面的常识,你慢慢学习就可以了。”刘林走到吴越身边,俯身看了看,亲切的拍打他的肩,“不愧是名校毕业,一手字真是漂亮!这样吧,今天是星期二,你回家处理一下杂事,下星期一正式来上班。”

    “好的,刘主任。”吴越点点头,原本他就想回市里一趟,和两个兄弟坐下好好聊聊这些天发生的变故。

    “小吴,这本《监管机关公文写作》,你好好看看,熟悉一下格式。《管教工作手册》呢,既包含了监狱工作所依据的法律法规,又具有实践操作的指导性,当然,要感受监狱工作的真正氛围,以后还是抽空多去去基层中队。”刘林从档案柜里,拿出两本书,放在吴越面前,又打开门,“王玉芬,来一下,麻烦你带小吴去装备科领制服,另外把他的宿舍安排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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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机关大楼后面是一排排平房,装备科占据了其中整整一排,再往后,就是连绵的群山,前有楼挡,后有山遮,这一片终年阴森森的。

    “又来新人了?”一个五十多的女警抬了抬老花眼镜,瞄了吴越几眼,“有一米八吧?”

    “一米八二。”

    “一号b型,去仓库拿吧。”女警对方天明他们招手,“都过来,好些东西呢。”

    “夏装长袖、短袖各两件,长裤四条。春秋装小翻领两套,衬衣两套。冬装大衣一件,上装、长裤各一。大盖帽一顶,棉帽一顶,皮鞋两双,武装带一条,皮带一条……”女警对着单子,一样样指点吴越去拿,不一会,吴越几个手里都快放不下了。

    “对了,领副警衔,选个警号登记吧。”女警拉开一个大抽屉,里面全是塑料小盒装着的警号。

    警号靠前的是根据职务高低领取的,剩下的,带有8、6这些吉祥号的,也给先来者选走了,吴越就随便拿了一个。

    “2412104,老大,够毒啊,你死要你一定死!”方天明开起玩笑来,“换上试试。”

    “去那边,那边有个试衣间。警衔、警号佩戴都有讲究的,我帮你去弄一下。”陈勇熟门熟路,招呼吴越推开旁边一个小门。

    王玉芬留在外面和管理库房的女警闲聊。

    大学毕业时,对将来,吴越有过许多美妙的设想,但压根就没有想过当狱警。原本铁板钉钉的一份好工作就因为一个叫许峰的人,因为许峰轻飘飘的一句话,顷刻化为泡影。

    从小到大,吴越都充满自信和骄傲,他头脑聪明,长相英俊,身手又好,他觉得自己就是所谓的天之骄子,完全可以掌握命运和未来,哪知道他所拥有的一切在权力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权力对于年轻的吴越来说,实在太过陌生和遥远,他从来没有料到,自己一脚刚踏入社会,迎头就被权力痛击。许峰不过是一个县级市市委副书记的儿子,居然就能将权力的大棒挥舞的如此生猛。权力难道可以这样粗暴、直接、肆无忌惮?

    尽管始终咽不下这口气,可看到穿衣镜里自己帅气的模样,吴越的脸上还是浮现出了笑容,毕竟穿上制服,几乎是每个男人童年的梦想。

    “哟,挺精神的。小吴,下一期司法厅的《警坛风云》就选你当封面人物吧。”王玉芬看着从试衣间走出的吴越,也不由得眼前一亮。

    “勇哥,老大肩膀上是一条杆一颗星,你的二条杆两颗星。这有啥说法?”方天明指了着陈勇的肩章。

    “小吴这是见习警衔,等他工作满一年转正后才能正式授衔呢。我这叫二级警司,工作整十年,又混了个副中队级才授予的。不过,我是司法学校的中专生,小吴是本科,他一转正,起点警衔就是二杆一星——三级警司,呵呵,一年等于我工作六年啊。”

    “咦,我记得小强说,嫂子比你晚工作,怎么她的星你还多一颗?”方天明成了好奇宝宝。

    “我怎么敢跟她比,人家是机关干部,级别高。”陈勇有些尴尬地干笑。

    吴越饶有兴趣地听着,不知不觉目光定住在管仓库的女警肩上,乖乖!三杠二星,这不跟政治处刘主任一样吗。

    “小伙子,到了我这把快退休年纪,只要不吃处分,哪怕你以前一直是个办事员,也能享受副科待遇。你去场部到处转转看看,哪一个老头老太不是扛二级警督警衔的?”女警善意的笑笑,“没有职务在身,级别就是虚的,我的说不定还不如你的一杠一呢,最多警衔工资比你高个六七十吧。小伙子,这三杠两星要是给玉芬他老公扛上,那才管用,他这年纪,至少也是个大队正职!”

    职务就是权力,如果自己拥有权力,那么一个月前就不会遭受如此大的打击和屈辱。如今这世界,就算自己拳头硬、力气大又有什么用,难道能快意恩仇,去杀人、去放火吗?对于权力,吴越突然萌发了从未有过的渴望和追求。

    许峰!等着我吧,老子不会一辈子窝在这犄角旮旯里的!

    越想越是气闷,吴越叼了根烟走出装备科,方天明和陈勇也跟着出来过烟瘾,只留下王玉芬还在家长里短聊个不停。

    一根斜长的毛竹横贯在吴越眼前,山风吹来,竹叶唰唰,仿佛是许峰沙哑的不屑声:照老子的话去做,平亭市机关事业单位,随你挑。不听话?你给老子当一辈子待业青年!哼哼哼……

    许峰,你个杂种!吴越心中无名火起,膝盖略一沉,身形猛地弹起足有二米高,同时击出一记有力的鞭腿,“啪”,碗口粗、七八米高的毛竹应声断为两截,一截断竹竿从高处落下,吴越伸出右手一抓,“喀嚓”,就像捏豆腐一般,竹竿四分五裂。

    吴越打架很厉害,在平亭一中读书时,他和立强加上胖子三人没少跟社会上的流氓混混打交道,据说还在平亭市黑*道圈子里闯出个“惹不得”的名号,一度让一中校园成了流氓混混难以染指的禁区。

    这些话,陈勇听他堂弟陈立强说了不下几十次,耳朵里都快起老茧了,他总觉得有些夸张,今天看到吴越本人,一副白面书生样,个子很高,也不单薄,可绝对算不上虎背熊腰,说大帅哥,他不反对,够狠会打架,他一点也不信。

    “小吴……”这也太猛了吧,陈勇顾不上拍去一头的竹屑,瞪大眼睛,嘴张得可以塞进一个鹅蛋,好一会才回过神。

    “老大……”方天明看出了些端倪,吴越肯定藏了什么心事,要不然,他不会这么冲动、火爆的。

    “这一手真他妈漂亮!真功夫啊!”陈勇翘着大拇指,“小吴,以后下基层工作,犯人见了你肯定服服帖帖。”

    “我跟着干爸练过几年,和他人家比,差远了,干爸常说我是花拳绣腿假把式。”吴越掩饰般的猛吸一口烟,“现在这社会,拳头有啥用?估计上街摆摊卖大力丸还不如玩头顶开砖、胸口碎石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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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机关并没有单独的宿舍楼,在机关上班的,大部分已经结婚生子,有的单身汉父母本身就是监狱干警,在场部都有自己的住处。

    剩下像吴越这样的,再加上监狱医院今年新分配来的,一共才九个人,反正监狱招待所基本没有生意上门,空着也是空着,后勤科索性就把招待所二楼整个楼面划为宿舍区。

    把吴越送到招待所,跟总台服务员交待好后,王玉芬说要回家陪儿子睡午觉就先走了。

    陈勇看了看手表,“饭点到了,你们就在我这儿随便弄口吃的吧,这里不比市里,没啥好东西。”

    吴越、方天明客气了几句。

    “下次去市里,你们请客不就得了,我还划算呢,市里一顿等于这儿几顿了。”

    三个人说说笑笑向监狱场部大门边的小饭店走去,经过停在门楼旁的汽车时,方天明叫吴越他们稍等,打开后备箱,拎出一个五斤装塑料桶。

    “今天大家尝尝这酒,市面上可买不到的。”

    “胖子,啥玩意?你丈母娘亲手酿的米酒?”吴越看着没有任何商标的塑料桶,手搭在方天明肩上一阵发笑,“家传秘方,市面当然没有啊。”

    “等会别喝。”方天明装出气恼样,把吴越的手拨开,“茅台酒厂的窖藏原液,我一个客户送的,上次,市里的王副市长去厂里,我也没舍得拿出来……”

    “这么说,咱们几个的档次比市长还高了?吴越、天明,今天大家可要好好干几杯。”

    “行!”吴越满口答应,又问方天明,“胖子,你哪来这么些稀罕的东西。”

    “厂里供应也归我管,铜材、塑料粒子、填充料……一个月就要好几千万,大小几十家供应商,个个把我当佛供着,哭着、喊着,要送我东西。”

    “胖子,你也受贿啊,不得了,小心我回去告诉你家玉凤!”

    “屁个受贿,羊毛出在羊身上,我这是蜻蜓吃尾巴,自己吃自己,肉痛啊!”

    “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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