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未等多久,皇帝就来了,还有秦枫和肃王也到了。

    面见皇帝过程也没那么难捱,磕头、高呼万岁,然后皇帝赐两位王爷座,又特别恩赐四位老人和郑氏这个孕妇也坐下说话。

    礼毕,永平帝细细打量张郑两家人,终究还是有些愧疚。

    都是乡下人,然一眼望过去,张家人除了玄武将军张灵儿,连张杨这个侍郎都黑不溜秋、憔悴老相;郑家人就好多了,郑青木和其妻刘云岚生都不俗,难怪养出白虎将军那样儿子。

    见四位老人把头低到腰部去了,显然十分害怕,皇帝轻咳一声,温声道:各位不必害怕。今日朕召见各位不为国事,只是叙些家常。管抬头说话。”

    话音一落,只见张家和郑家四位老人都“唰”地抬头望向他,皇帝神色愕然,跟他们来了个脸对脸、眼对眼。

    他不过是说句客套话而已,郑长河等人竟然照做了。

    一般情形下,面见皇帝人就算抬头,也是低垂眼睑,少有直视龙颜。

    永平帝见四位老人看着他好奇、崇拜、仰慕目光,心中有些高兴——他们竟然不怪他,不怨他抄了张家。

    皇帝什么心机狡诈人没见过?

    他一眼就看出四位老人是真仰慕他,当他神一样,不像他们儿子,对他十分敬畏,如同大臣一般。

    他便对四人微微一笑。

    顿时,郑长河乐坏了,也咧嘴回了皇上一个大大笑脸。

    永平帝看着他憨实笑容,觉得有趣,还特意对他点点头,郑长河就高兴了。笑得跟什么似。

    忽然,皇帝感觉有道目光静静地注视他,便看过去——

    原来是郑氏!

    皇帝精神一振,直直地盯视打量这个买了桃花谷、跟神龟结下不解之缘村妇。

    果然是不同。

    她不像四位老人那般鲁莽不知礼,也没惊慌害怕,永平帝甚至没有从她眼中看出敬畏。倒有些好奇。她就那么静静地打量他,察觉他望过来,便垂下眼睑,不再直视龙颜。

    这个郑菊花,虽然熬得肤色黝黑粗糙,举止却端庄,一双眼睛尤其清澈沉静,张家小闺女张水儿跟她有五分相像。

    张杨见皇帝看着嫂子沉思,便恭声道:皇上。臣家人来自乡野,不识礼数,若有冒犯之处,乞皇上宽恕!”

    永平帝收回目光,微微点头道:无妨!朕说过,今日只跟诸位闲叙家常。”

    他正了正身子,轻咳一声道:想必诸位都已经清楚,之前朕因为不了解内情。替白虎将军和宁静郡主赐婚,造成几家困扰。如今。把张家和郑家长辈请来,就是想听听你们意思。诸位但说无妨。”

    他话一说完,秦枫和肃王都把眼光对准张郑两家四位老人。

    张大栓和郑长河却卡住了。

    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呢,还咀嚼皇上刚才话呢,那么一大段,他们总得好好想想不是。

    大殿内沉静下来。张杨想提醒爹娘和郑叔郑婶,当着皇帝面,又不知如何说。

    等了一会,见没人吭声,皇帝眼珠一转。对郑氏道:郑氏,你乃玄武侯母亲,又是白虎将军姑姑,你说,此事该当如何?”

    他不问张杨,不问张槐,却问郑氏。

    郑氏心里嘀咕道:什么时候大靖女子地位提高了?”

    面上却平静很,不慌不忙地站起身,躬身答道:臣妾以为,家和万事兴!”

    家和万事兴?

    皇帝愣住了,秦枫也愣住了,肃王就不用说了,连张杨也不知嫂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倒是张槐和青木有些明白。

    开心就是郑长河老两口和张大栓老两口了,他们得了这一句提示,顿时一反之前呆愣,仿佛扒开了堵塞田沟草皮,那水就哗哗地淌进水田,久旱秧苗立时就活了起来。

    于是,永平帝就发现郑长河眼巴巴地望着他,满脸满眼都活动不停,一副“皇上,我有话说”样子,就差没举手了。

    总算他还没忘记,皇上面前,不能随意抢着说话。

    连张大栓也是一副欲言又止模样;两老太太胆子小一些,没敢放肆——就算乡下,真正会客场合,女人家也是不能随便乱插话。

    永平帝就和颜悦色地问道:郑爱卿,你有话说?”

    按封赠制,郑长河也是要被诰封为武散官,故而皇上这么叫他。

    郑长河不知何为“郑爱卿”,但见皇帝望着自己说话,便急忙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站起身来,咳嗽一声,用自己认为恭敬语气和神态说了起来。

    “皇上,这话意思就是说:一家人和和气气,那日子才过得好。所以娶媳妇有讲究,娶得不好,那日子就没法过了,天天怄气还来不及哩!”

    皇帝诧异地问道:那你觉得,你孙子应该娶谁呢?”

    郑长河道:应该娶淼淼啊!她本来就是我们家定媳妇嘛!”

    皇帝问道:照你这意思,是觉得宁静郡主不够贤良,进了郑家会闹得家宅不宁了?”

    肃王脸色顿时难看极了。

    张杨心里直打鼓,不知郑叔会怎样回话;青木也紧张起来,只有郑氏老神,一点也不担心。

    郑长河“诶”了一声,双手乱摇,嘴里道:可不能这么说,郡主那是多尊贵人儿!听我那小外孙女说,郡主又温柔又贤惠,长得也好看,咋能说她不贤良哩!”

    肃王听了这话,心里舒坦多了,因为他也看出,郑长河不是敷衍,而是说心里话。

    可他又纳闷了:既然这样,为何不选宁静郡主呢?

    皇帝也纳闷。于是又追问。

    郑长河几句话一说,就不怯场了,但把啥礼仪规矩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他站偏殿中央,绘声绘色地告诉道:这娶亲哩,得看人。”

    他抬头望向殿顶:龙配龙。凤配凤——”低头看地下——“老鼠子配打洞。郡主那么尊贵人,到了咱们家,那不是委屈么……”

    肃王忍不住打断他话,道:如今皇妹也是郡主了。”

    见郑长河一脸愣神,好像没反应过来,便补充道:就是说,因为皇叔被封为仁王,秦淼也是郡主了。”

    郑长河这下明白了:这是说秦大夫和淼淼也是尊贵人了。

    他又“诶”了一声,摇头道:那不一样。秦大夫就是秦大夫。封啥王那也还是秦大夫,咱们一桌上吃饭喝酒。往年时候,咱们那样穷,秦大夫帮咱们村人瞧病,都不要钱。淼淼也是,从小就跟咱们家娃一桌上吃饭,一块玩笑。”

    张大栓见郑长河站殿中央,一点也不慌张。跟皇上、王爷说了许多话,十分羡慕。忍不住也接道:咱们乡下人随便惯了。要是郡主嫁进来,没准过不惯。咱们一把年纪了,一时半会,又改不了这些毛病,不是委屈郡主么?”

    这下皇上和肃王都听明白了。

    肃王爷看看郑老太太和刘云岚,出奇地没再说话。

    皇上心里一动。又问张大栓道:张爱卿,那玄武侯为何不能娶青鸾郡主呢?”

    张大栓顿时急了,瞪大眼睛道:我孙子灭了她国家,还抄了她皇宫,她要是能安心当张家媳妇。我就不姓张了!”

    张老太太见皇帝好像很和气,想起昨晚孙子话,终于壮胆开口道:回头娶家来,小两口三天两头吵嘴打架,那就不能家和万事兴了。”

    她还点了下主题呢!

    郑氏低头微笑。

    说到这,张郑两家长辈意思已经很明白了,皇帝见肃王竟然没有再说话,面上也没不高兴,心中纳罕不已:这么容易就说通了?

    他还真有些不服气,当初他可是被这事折腾得够呛,如今两老汉说几句就完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都没意见,他自然不会来个“宣告结果”,于是不经意间问起郑长河耕种等事,将话题轻轻转移。

    这下戳到痒处,郑长河顿时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说起他庄稼经来,从天气雨水土壤等事说到交税,再到家常过日子、买卖行市,连带还夹着些乡间趣闻和邻里琐事等等,皇帝听得兴味盎然。

    这中间,肃王寻了个空,躬身向永平帝告辞。

    皇上也没顾得上挽留,再说白虎将军和宁静郡主亲事算是解除了,回头下一道旨就成了,留他这也尴尬,于是让太监送他出去。

    肃王出至殿外,依稀听得郑长河内道:……王爷看着就是好人,不像那些当官……”

    他哭笑不得,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不屑。

    殿内,皇帝咳嗽一声,打断郑长河感叹,心道难道你后悔了?那可不成!

    于是依旧不停地问他和张大栓各样稀奇古怪问题,只有两人答不上来,或是说不好时候,才由张杨、张槐等人代答。

    其实皇帝发现,张杨、张槐和青木对于农事十分精通,并且言语表达精妙,不像两老汉那样,虽然也说得好,但时常前言不搭后语,东一句,西一句;想起一句,不顾已经说过了,又插进去回头说。

    但他就是喜欢问他们。

    为何?

    因为他觉得两老汉根本没心机,不论问他们什么,眼不眨就说了,从他们嘴里说出来风俗、民情,甚至某官官声,一切一切,那都是真实,这才是他想要听真话。

    他身为皇帝,想听真话并不是一件容易事。

    还有就是,他想看看,张家和郑家对他这个皇帝可曾有怨怼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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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8章选孙媳

    第338章选孙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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