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枫肃然道:“你都几十岁的人了,不要跟小儿女一般。少年人,就该出去拼搏闯荡。再说,这时候,谁家不是这样,又不是咱们一家。”

    张槐便上前拉着青木往东院去,余者也都离去,留下房内的小儿女自己挣扎。

    郑氏带着娃儿们来到自己出嫁前的屋子,紫茄首先忍不住,趴在床上放声哭了起来;跟着红椒香荽也失声痛哭,其他人也都红着眼睛。

    郑氏强忍心酸开导道:“葫芦去打仗,说不难过那是假话,可你们也不能这么哭哩——这多不吉利!你们做弟妹的,不是该想一切办法,鼓励他,安慰他,对他说会好好读书照应家里,会孝顺爷奶和爹娘,让他无后顾之忧么?这么哭,那不是让他更放心不下?”

    板栗急忙道:“就是。紫茄,快别哭了。葫芦哥哥最疼你,你要是这么哭,他在外边心里就不踏实;他心里不踏实,就不能专心打仗;不能专心打仗,那可就……”

    紫茄抬起头,惊恐地望着板栗,死死地憋住,再也不敢哭出声。

    且不说东院这边,大伙互相劝慰,再说西院那边,葫芦见秦淼哭累了,才打点起精神,慢慢整理混乱的思绪,斟酌言辞,轻声劝导。

    “淼淼,你放心,我肯定会回来的。我要回来娶你,我还要支撑郑家门户,照顾弟妹……”

    “你不是该帮我么?往常跟人打架,你还帮我哩。如今我要走了,你要好好的,不要让我惦记放不下,该孝顺秦伯伯和云姨,要是有空,也帮我照顾弟妹,你可是他们的长嫂……”

    秦淼渐渐止住哭声,静静地靠在葫芦身边。听他劝慰。

    同样悲伤的情形,也在清南村其他人家上演。

    隔壁李敬文家,他们父子也都争相要去。

    最后,李敬武说,自己读书比不上大哥,所以想去投军。若是大哥去了,他在家也混不出个样来,还白耽误大哥求功名。

    敬文娘含泪道:“武儿,娘答应你了。莫怪娘狠心。你爹一把年纪了,劳累了半辈子。养了你们兄弟姊妹六七个,要是临了到老了,还落个死在外边的下场。你们兄弟姊妹都要被人戳脊梁骨的。你大哥倒是能去,可就像你说的,他好歹念书还成,有这么点指望挂着,总比没有强。你年纪虽然小,调皮惯了的,去闯一闯,也对你的脾气。没见你小赵三叔。明明不用去,他自己还主动去哩,这还是他哥哥特地捎信来吩咐的……”

    李敬武用力点头道:“娘不用说了。儿子晓得,咱家我去最合适,不是娘狠心。娘也好心疼我的……”

    敬文娘听了。顿时抱着他大哭起来。

    另有周家、赵家等等,也都是这样。

    秦枫因贡献特殊,朝廷特地免了他的兵役。

    这些年,医学院用募捐来的银子研制出不少好药,配方都奉献给朝廷了,另外,这次随军大夫的急救手段也非往常可比,连皇上也对他颇有嘉奖。

    原以为这种离别的伤感还要持续一日,谁知上面来了命令:紧急开拔!

    葫芦望着床上熟睡的秦淼,心道:也好,悄悄地走了,也省得离别时揪心不忍。

    说不尽的叮咛嘱咐,道不完的离情别绪,全村老少都涌了出来,村道上牵出长长一串,一片哀哭低语。

    葫芦一身短装打扮,牵着马,板栗和小葱等弟妹们簇拥着他,长辈们跟在后边,一起出了郑家大院。

    忽然,他似有所觉,转头向东边看去。

    只见洪霖站在书院路口,静静地望着他。

    两人对视,均是一言不发。

    最后,还是板栗拉了葫芦一把,低声道:“走吧!”

    葫芦这才收回目光,转身大步前行,只是,耳边亲人的叮咛声似乎变得有些飘忽。

    到了老村的村口,葫芦分开众人,来到郑长河等长辈面前,趴在泥地上“咚咚”磕了三个头,“爷爷,奶奶,爹,娘,姑姑,你们多保重。葫芦很快就会回来的。”

    起身又对弟妹们道:“哥哥不在家,你们要懂事些,要是淘气,看我回来咋收拾你们。”又对小叔青山点点头,示意他好好的。

    郑老太太和儿媳妇刘氏抱头痛哭,青木红着眼睛盯着儿子不放,郑长河也跟个婆娘似的呜呜哭,郑氏含泪对葫芦点头,传达无言的鼓励。

    葫芦硬着心肠转身,一手一个,分别拉着板栗和小葱,往前走了两步,低声道:“你们两个不用我吩咐了吧?”

    小葱流泪道:“哥哥放心……”

    葫芦最后扫了一眼送别的亲人,就差那一家子……

    也是,眼下,她还不算自己家人。

    心中一痛,握住板栗和小葱的手蓦然攥紧,他低声艰难地说道:“板栗,帮我照顾她!”

    板栗习惯性地就要点头,忽见他那副神情,自己的手也被一股大力握得生疼,当即红了眼睛,咬牙道:“你想得美!我自己还忙不过来哩,谁管你的事?你给我早些滚回来……”

    葫芦早已经松开他俩的手,飞身跃上马背,决然催马离去。

    见他走了,刘井儿从老娘的怀里挣脱开来,也跟着上马离去。

    再就是老鳖、李敬武、赵锋……一个个少年纵马奔驰,再也不回头看身后的亲人一眼,留下一片哭声在春寒料峭的田野间回荡。

    条件好些的,自备了马匹等物,那家境差些的,只能是甩开两腿跑了。

    到了下塘集,街市上更是人头攒动、呼爹唤娘,哭声一片。

    葫芦忽然看见舅舅刘云根,忙下马挤了过去,“舅舅。”

    刘蝉儿如见救星,一把拉住葫芦哭道:“葫芦哥哥,你要照看我爹……”

    她家弟弟们都小,只能是爹出征了。

    刘云根听了心酸,呵斥道:“瞎说!该是我照看外甥才对,哪有让他小娃儿照看我的!”

    他媳妇和老子娘闻声都哭得大声起来。

    老鳖满心复杂地看着刘蝉儿:这一去。还能不能回来再见到她?

    刘蝉儿泪眼朦胧中,瞥见老鳖站在一旁,立即又放开葫芦,改抓住老鳖的胳膊:“老鳖哥哥,我晓得你好厉害的,一拳都把混世魔王打晕了。求求你帮忙照看我爹,我爹只会种田,不会打仗……”

    老鳖的脸迅速涨红了,也不敢碰她,也不舍得甩开她。只不住地点头,生怕自己用力不够,她看不清。会失望,会担心。

    还是葫芦过来,将表妹拉开,对舅母道:“舅母,外公外婆,我们会照看舅舅的,你们回去吧。人多,看挤倒了不是玩的。”

    他再也不想忍受这离别之苦了。招呼赵锋等人,簇拥着刘云根离开,远远的。还听见闹嚷嚷的人群中传来刘蝉儿的声音:“你们都要回来——”

    永平十四年正月,朝廷在湖州府募集了十万新军,按身体健壮程度和身手。分做三拨,开赴边关。

    葫芦、赵锋、刘井儿、李敬武等人被编入禁军,作为第一拨,直接开往凌云关;而像刘云根这样的,则在第三拨,要在奉州操练一月,才会拉上战场。

    刘蝉儿算是白嘱托了一场。

    秦淼醒来后,呆呆地倾听着外面下人低低的说话声,院子里似乎特别安静,不用问,她的葫芦哥哥已经走了。

    她还能怎样?

    秦淼大病了一场。

    云影亲自看护闺女,每日煎药熬汤,精心调治了半个多月,才渐渐好起来。只是,人却整天失魂落魄的,还动不动就哭。

    这个样子,是无法去济世堂坐堂的,云影只好把她留在家里。

    一日,小葱过来看秦淼,见她瘦得下巴都尖了,不由得责备道:“师妹,不是师姐说你,你要是真心为葫芦哥好,就该刚强些,老哭有啥用?哭能把葫芦哥哭回来?师傅这儿的事就不用说了——养你这么大,总不能老让他们为你操心,就是我外婆家,你若是能常去看看,陪外婆舅母说说话,安慰劝导她们,也算替葫芦哥尽了一份孝心。他日后晓得了,心里也感激你。”

    秦淼听了震动,此后果然改变了好些。

    病好后,除了帮娘照管家务,教导弟弟,又时常去郑家走动,跟黄瓜紫茄他们说话,只要接近跟葫芦哥哥有关的人,她心里就感觉踏实安宁。

    只是,心中那份担忧和牵挂哪里是说丢就能丢的,于是,只好人前掩饰,背后流泪。

    她是个不善掩饰的人,这副模样倒更显可怜了。

    就这样,挨过了一日又一日。

    二月,杨柳抽出嫩条,随风婀娜摇摆;三月,桃花开了又落,结出小小的青果;四月,竹林里的青笋猛拔节;五月,枝叶间挂满了红艳艳的樱桃;进入六月满池碧绿的荷叶中间,冒出了粉色的莲朵。

    这一切,因为没有葫芦哥哥在村里,她都觉得索然无味起来。

    她心里空落落的,除了爱跟葫芦的弟妹们谈论他,猜测他现在如何了之外,再就是喜欢跟小葱师姐说葫芦哥哥,更喜欢追着板栗哥哥问话。

    板栗哥哥跟葫芦哥哥以前可是形影不离的,他懂的又多,能告诉她许多打仗的事。

    这些以往她都不感兴趣,可是葫芦哥上战场了,她忽然对这些就感兴趣起来。

    ps:二更求粉红订阅支持。这文不是种田文,一早原野就交代了。若是不能得一些老读者的喜欢,那也没法子。原野还是希望读者能陪着她走完这一段奋斗的历程。作者们最喜欢说:哪怕有一个读者支持,也要坚持到底,这句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真的很不容易。原野只想做好该做的——专心写文更新不断,其他的只能交由读者评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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