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可儿被人护送到龙骑军营的时候,在马上暗暗观察,只见四处安营下寨,前后左右营垒分明,整整有序,深含兵法。

    不久,云可儿便看到前方一个瘦长老者,身穿甲胄,双眉飞扬,恭恭敬敬的站在那里。

    狴犴等云可儿到了近处,随即单膝跪下,抱拳行礼,道:“鄙俚之人,拜见云家小姐!身穿甲胄,不能行全礼,还望小姐宽恕下臣罪过。”

    狴犴身后的军武,跟着狴犴一起跪下。整个军营,无论近处远处,在片刻之间,竟然一一跪下,有如浪涛。

    云可儿连忙从马上下来,跪在地上,扶着狴犴的双手,将他扶了起来:“大统领您何故行此大礼?”

    狴犴恭敬答道:“下臣昔日曾为云家守土,今日见到故主,理应下拜。”

    云可儿道:“陈年旧事,大统领何须介怀?大统领是长者,可儿不过是弱质女流,当不起的。”

    狴犴道:“军营之中,多粗鄙之人,小姐置身其间,多有不便。我已经吩咐下属,为小姐整顿好了行营。请小姐移步。”

    狴犴挥手相邀,身后军武两边让开。云可儿轻轻走去,隐然有大家风范。

    ……

    边云决随熊罴一同回来,熊罴事先已经说了,可儿已经被送到了那边军营,所以两个人直接往龙骑营过来。

    有熊罴在,进入军营根本不须盘查。但是在进入军营的时候,熊罴却吩咐边云决下了马。

    熊罴将铁链一把交给一个军武,那人将食人象引到旁边,绑在一个木桩上。

    熊罴问道:“大统领见过云家小姐了么?”

    守卫答道:“见过了,大统领对云家小姐好生恭敬,不仅事前吩咐云家小姐进入军营无需下马,而且亲自相迎,行了半个跪拜礼。”狴犴在他们心中有如天神,所以看到大统领这番作为,他们心中甚是不平。

    熊罴拍了一下光头,大笑着对边云决说道:“洒家向来看不得大哥讲究这些虚礼,迂腐尖酸!唉,但是没有办法。洒家嘴皮子既不是大哥的对手,刀上的道理就更讲不过了。”

    边云决听守卫说完,只觉得疑惑不已。

    军营里,隐隐传来传令官的声音:

    “多出怨言,怒其主将,不听约束,更教难制,此谓构军,犯者斩之。

    扬声笑语,蔑视禁约,驰突军门,此谓轻军,犯者斩之。

    所用兵器,弓弩绝弦,箭无羽镞,剑戟不利,旗帜凋弊,此谓欺军,犯者斩之。

    ……”

    边云决且行且听,熊罴却叹道:“大哥治军严明,洒家向来敬重。但是这样的事情,洒家每次见到,却如鲠在喉,大不痛快!”随之大步向前。

    边云决跟着,渐渐来到了军武聚集的地方。这个地方十分空旷,四周没有搭建帐篷等物,只是正中有一排总共六个木桩,此时六个军士被绑缚着,脑袋顶在木桩之上。后面有一个木制的低台,一名传令官大声诵读禁令。而他身旁,一个高大瘦长的老者背对着众人,后背微微佝偻,腰间挂着一把长剑。而周围则聚集有约摸三五十个围观的军士。

    传令官最后大声诵道:

    “凡战之军武,必英勇杀敌,战端一开,即为死战之时!

    临阵,为将者,举度失序,令军士多有死伤,不顾军而先退者,立斩!

    临阵,为军者,行步混乱,彼此推阻,不顾将而先退者,后队斩前队!

    敢违军令者,格杀勿论,当斩立决!”

    传令官念完,那个瘦长老者转过身,长眉飘飘,面容愁苦。他双手拿起长剑,走到木桩跟前。

    手起剑落,六颗大好头颅离体飞天,鲜血自腔中喷涌而出,染红了面前的草地。

    周围军武,眼见昔日袍泽人头落地,纷纷低头,随后渐渐散去。

    而瘦长老者将长剑插在地上,单膝跪地,双手握剑,额头枕在剑柄,默默无言。

    等到军士散尽,熊罴方才笑容满面,走向老者。

    边云决跟了上去。

    熊罴说道:“大哥,我早说过了,既然么,你做这事,你痛苦,我痛苦,大家都痛苦,何不两手一拍,各自散开?非要斩掉一两个兄弟才好么?”

    狴犴站起身来,唤过身边一个军武,吩咐道:“将六颗头颅遍传诸营,以作警戒,然后将头颅缝合回身体,令人带回云州,以战死论处,将抚恤金和遗体一同带给其家人,供其家人安葬。”

    狴犴看了熊罴一眼,道:“不得不为耳。”

    熊罴道:“大哥,不要怪我粗鲁,不得不为这种话,真是屁话!”

    狴犴愁容稍展,微微一笑,看向边云决,问道:“这就是边锋的独子?”

    熊罴摸摸光头。

    边云决下拜行礼,道:“边家小子云决,在此拜见大统领。”

    边云决下拜的时候,狴犴已经伸出手来托住了他。边云决心中一动,仍然下拜,一股力道从狴犴的手传来。边云决与之抗拒,狴犴到底受了边云决半礼。

    狴犴笑道:“果然英雄出少年!”

    三人同行。

    狴犴问边云决道:“你可知,我为何要斩手下军士。”

    边云决道:“想是他们违犯军令,是故被斩。”

    狴犴道:“那我为什么要亲自动手?”

    边云决想了一会儿,道:“小子不知。”

    狴犴一笑,拍了拍边云决的肩膀,道:“雏岛之上,唯有云州和拜将城两地的军武最为骁勇精锐,其余的城池,少有军武建制,诸位城主所蓄养的各类死士修武,五花八门。只有云州和拜将城,遵循古老的传统,严酷治军。身为主将,既然为宣判之人,若不能亲自行刑,便不能感受到受刑人的痛苦,也会日渐迷失,不配为将。”

    熊罴在后面咳嗽了一声,道:“额……大哥,你知道的,我从来不……”

    狴犴看了熊罴一眼,随即道:“你怎么还不走?是不是想在我的手下当一个小兵?”

    熊罴摸摸头,道:“好嘛!大哥,小弟这就回军营。”熊罴临走的时候一张胖脸朝边云决挤眉弄眼。

    边云决一笑。

    狴犴看到,不由皱了皱眉。

    边云决问道:“那些军武到底犯了什么军法?”

    这时候,一个骨格奇高的军武朝两人走过来。

    狴犴扶着边云决的肩膀,向边云决说道:“他叫辉瑞,是我的副官,也是龙骑军的副统领,这个时候想是要开饭了。这样,你先跟着他去。回头再过来找我。”

    辉瑞恭恭敬敬,等到狴犴离开,随即向边云决邀请。

    边云决跟着辉瑞,轻轻问道:“副统领,云家小姐在哪儿?”

    辉瑞答道:“应大统领的吩咐,云小姐已经被妥善安置,准备的饭菜皮褥都是极干净的。”

    边云决点点头。

    辉瑞问道:“先前你问大统领什么?”

    边云决道:“我问那些被斩的军武到底犯了什么法?”

    辉瑞问道:“大统领怎么说?”

    边云决道:“大统领问我可知他为何要斩手下军士。”

    辉瑞沉默片刻,道:“那些是逃兵。”

    军营中的火把次第点起,两个人来到吃饭的地方,却是一处篝火,二十来个军士围着篝火,都是一些普通的军武。

    他们看到辉瑞,似乎十分熟稔,让开了一个位置。辉瑞和边云决插了进去,早有军士送来两个大大的窝头。

    边云决咬了一口,就是极素极纯的窝头。

    周围的军武吃得十分有兴,互相开着低俗的玩笑。辉瑞听到了,也是跟着他们大笑。

    不久,边云决方才吃了半个窝头,他们一人两个窝头已经送进了肚子里,纷纷向辉瑞告别,准备回到自己原来的岗位。

    辉瑞道:“边公子你以前没有吃过这些粗粮吧?吃不习惯也是自然。”

    边云决没有说话,默默的把一整个窝头吃完以后,方才笑道:“听熊大统领的话,言语之间,我还以为你们至少每天有酒有肉。”

    辉瑞哑然而笑,道:“熊卫不一样,熊大统领军营里的肉都是那些进犯的妖兽身上的。弟兄们因为有很多袍泽战死的时候,血肉几乎与那些妖兽粘结在一起,所以从不吃那些肉。熊卫军营里不一样,熊大统领发话了,不吃肉就得死。”

    边云决直听得愕然。

    辉瑞继续说道:“所以熊大统领在这边军营里,广受诟病。特别是他曾经当着大家的面,说过一句话,要是肚子饿了,老子娘的肉他照样吃!因此熊大统领有个吃人肉的名声。”

    边云决吃吃而笑,道:“大统领呢?他刚才吩咐我回头找他。”

    辉瑞道:“大统领这时候想来是在巡视各营以及各个哨点,他每次要等到最后一个兄弟开饭以后他才会拿起窝头。弟兄们都以能跟他一起吃饭为荣。边公子可以去大统领的帐内等候。”

    边云决道:“会不会不方便?”

    辉瑞道:“不妨事的,在下愿意领路。”

    边云决恭敬抱拳行礼,道:“有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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