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炽回来了,还带了两个人。丘宇见那两人相貌与朱高炽相类,料是他的弟弟高煦、高燧。柳倩和他们足足说了三个时辰的话,高煦和高燧又走了。柳倩回来时,丘宇见她阴了脸,担心朱高炽不应,问她,柳倩道:“没事,二哥高煦和人打架,被皇上骂了。我还有些事得做,看来要后天才能用女儿身回来。我刚才叫二哥三哥来见一下你,他们不肯,说是最好还把我嫁到汝南侯府。”见丘宇拉下脸,柳倩安慰道:“放心吧,宇哥哥,如果家里不肯,我……我……”丘宇猜着几分,问:“我什么?”柳倩低头细声道:“我就不理他们,跟你到南洋去……”

    丘宇听她如此,心中感动,仍是打趣道:“那我就不算是拐你了。”柳倩扑入他怀里,失声痛哭,丘宇搂着她,道:“你放心,我会把你风风光光地娶过来的。”捧起她的脸,吻了吻,温声道:“你知道么,我想去到大草原,叫那里好客的牧民,替我们成亲。”柳倩听他说得希奇,止了哭声,道:“怎么个成亲法?”丘宇道:“我叫那里的大族长,认你做干女儿,然后,我带着上万人的草原健儿,穿着盛装,骑着高头大马,呼喝着,用万马奔腾的壮观景象来迎娶你。”

    柳倩偎在他怀中,随着丘宇的话,去想象这甜蜜的事。丘宇继续道:“那天的晚上,草原上点起熊熊的篝火,男男女女,围着篝火,又唱又跳。我们就在这篝火旁,一拜天地,二拜不在身边的高堂,然后夫妻对拜,送入洞房……”柳倩听到送入洞房,一下子连脖子都红了。

    两天后,老夫人叫来丘宇聊天时,道:“宇儿,真是奇了。”打昨日起,老夫人就没叫他丘公子,象叫自己的孙子。丘宇道:“怎么了,老夫人?”老夫人道:“现在府里上上下下的人,连我身边的这四个丫鬟,都说你的好话。”丘宇笑道:“那是我长的帅嘛!”老夫人笑了许久,春苗,夏荷,秋叶,冬雪也是掩嘴直笑。丘宇道:“老夫人,我的礼物呢,搞好了。”老夫人笑道:“哎呀,你的东西,还真是勾人心思。不过呢,我还是想看明天我会不会输。”

    丘宇嘿嘿笑道:“我可是想好了要你什么东西。”老夫人道:“要什么东西?”丘宇道:“你输了你,就把你的春夏秋冬都给我做妹妹,如何?”老夫人道:“这四个丫头,可是我的宝贝。不行!”丘宇笑道:“那就一个一个的给,如何?”老夫人仔细地瞧着他,道:“这么肯定你会赢?”丘宇道:“是呀。”老夫人道:“你输了,可得做我的西席,不许赖!”

    有家丁来禀报:“老夫人,丘公子,有一位名叫柳倩,自称是丘公子未婚妻的来找丘公子。”丘宇大喜,撒腿就跑了,老夫人叫那家丁:“去,一定要丘公子将他的未婚妻带来瞧瞧。”那家丁应了,快步跑去。

    兰妃正巧进来,问明了什么事,老夫人道:“可惜这丘宇定亲了。不然,徐媛这丫头,也十八了。”兰妃摇头道:“丘宇生性好动不喜人管,且还没功名,徐媛眼价那么高,性子又冷,不适合的。”老夫人道:“唉,可也只有丘宇这等孩儿才制得了她。”兰妃见老夫人叹气,道:“等会看罢,若丘公子的未婚妻不怎么的,就叫她做小,让徐媛做大。”老夫人摇头道:“这我看不行的,丘宇这孩儿说了,他只娶一个。”

    丘宇带着换上女儿装的柳倩进来,道:“老夫人,大夫人,这就是我的未婚妻柳倩。”柳倩依足规矩上前来拜。老夫人见柳倩明眸皓齿,风度自然,顾盼生姿,心道:“是个大家闺秀。”兰妃见柳倩万中挑一的美貌,心道:“徐媛那丫头没戏了。”及又见柳倩语言得体,应答如流,均是想:“只怕就这女子才配丘宇。”

    次日,魏国公府张灯结彩。朱高炽带了丘宇,介绍徐家的老少。丘宇来魏国公府上已五日,除了徐望、徐辉祖,倒一个都还不认识。柳倩是女眷,又没和大家表明与朱高炽的关系,上不来。

    徐望自是认识,朱高炽仍是作了介绍,徐望哈头哈脑地亲热道:“丘兄你好。”想必那日吓得不轻。魏国公徐辉祖也是认识,其弟徐增寿却与文质彬彬的哥哥相反,虎背熊腰,任都指挥职。徐望的兄弟辈大多又是起码表面上是知书达礼的人,朱高炽介绍到一个穿紫红色衣服的约十七八岁芳华的冷艳女子面前,道:“这是我八表妹,徐媛。表妹,这是江南才子丘宇丘公子。”丘宇见这徐媛眉宇间透着一股戾气,只怕是个孤僻阴冷自傲之人,仍微笑道:“你好,徐媛小姐可真是人如其名,美艳无双。”那徐媛只露了一丝笑容,“恩”的应了声,把头转到一边去看别人。

    丘宇见她转头之时,头未转眼已上斜到一边去,好似给人一个白眼,心中确定了刚才的看法;若是转头下斜低头者,必是心中无自信一贯受人驱使顺了的。这是丘宇长期观察人得出来的经验,还未走眼过。

    及朱高炽介绍到他的第十一表妹徐姬,二八年华,性子倒和徐媛相反,且肌肤玉雪,容颜秀丽,柳眉长睫,满脸的笑意,活泼可爱,等丘宇问候之后,她闪忽着大眼睛,伸长了脖子,问:“你会不会讲故事?”朱高炽笑道:“他是才子,当然会,还会很多呢。”徐姬欢喜地拉着丘宇的衣袖,道:“好啊好啊,那以后你可得给我讲故事。”徐媛不悦道:“徐姬!”徐姬扁了嘴,松开手,嘟囔着走了,一见徐媛走开,又拉着朱高炽问:“大表哥,丘宇哥哥好象住在府里吧。”朱高炽道:“是呀。”徐姬高兴道:“好啊,那我明天找你。你住哪?”丘宇见她着实可爱,笑道:“我住在清远居。”徐姬用力地点头道:“知道了。”跑过去,拉了老夫人的手。

    至午时,宾客已齐。丘宇听名儒方孝儒当场献字,心想:“这方孝儒可是明初大儒。”挤前去瞧,只见此人是个相貌平常的小老头,没个想象中一世名儒的翩翩形象,不禁有些失望。

    老夫人见丘宇在前,招手叫他过来,满厅的王公贵胄,见老夫人招呼一个不知名的青年男子,很是奇怪。老夫人问:“宇儿,你的东西呢?”

    丘宇掏出个小小的锦盒,神秘的笑了笑。众人见老夫人竟要这青年拿东西来瞧,均想不知是什么稀世珍宝,不禁伸长了脖子看。

    丘宇打开锦盒,是一付精巧的眼镜!众人面面相觑,没见过眼镜,不知此物有何用?

    老夫人奇道:“这……是什么东西?”丘宇拿了替她戴上。老夫人手扶了镜框,满脸的惊讶,不断地转着头,良久,她“哈”地大叫一声。魏国公徐辉祖和左都督徐增寿连忙过去扶住她,着急地问:“娘,你怎么了?”

    老夫人紧紧盯着徐辉祖兄弟,好一会,道:“我的儿,你们都有白发了。”又到一边坐了四位和她一般的老太太面前,道:“唐夫人,张夫人,齐夫人,李夫人,我们都老了。唐夫人,当年我还见你出嫁,如今,大伙脸上都起皱纹了!”唐老夫人见她话说得奇怪,想必是这戴在眼边的东西有奇异之处,问:“徐夫人,什么好东西呀?”老夫人摘下来,给她戴上,道:“你瞧瞧。”唐老夫人也是一声惊叫:“啊——我的眼睛,又可以看清东西了!”接着另三位老太太也看了,俱是惊喜,直赞这东西好。

    老夫人将眼镜戴好,高声道:“这礼物好啊。我又可以看清楚了。”丘宇的大肠小肠都笑成了麻花,心道:“老花眼镜嘛,我才花了五两银子,真是经济实惠,又讨人欢心。”朱高炽趁机走上前,给众人介绍道:“这位是江南才子丘宇丘公子。”

    丘宇在金陵才名甚响,倒很多人知道。有人道:“听闻丘公子才华横溢,今日就以老夫人的寿辰,作一首诗,让诸位开开眼界如何?”另又有人附和道:“齐尚书所言极是。”登时众人纷纷附和。

    朱高炽恭声道:“丘兄,这位是兵部尚书齐大人。”丘宇见这与燕王作乱有紧密联系的齐泰,是个颇有福相四五十岁的人,想他位高权重,本想婉言拒绝,只怕众人面子上不好,惟有应下。

    刚才方孝儒书写后的文房四宝还在,丘宇硬着头皮走上前,背上已是渗出冷汗,心道:“幸亏前一阵子练字,不然今日非出丑不可。写什么好呢?”绞尽脑汁,沉吟良久,知道怎么办了,微微一笑,提了狼毫,挥手写道:“堂上老母不是人”。

    宾客见这七字极其无礼,皆尽哗然。徐家的子孙高声叫喝,徐增寿大怒,拂袖提拳便要上来。老夫人见惯了丘宇的出其不意,笑道:“我儿退下。”徐增寿重重哼了一声。

    丘宇知道众人脸色定是不好,没抬头,又写道:“九天仙女下凡尘”。众人吁了口气,脸上松下来。这一句,登时将上一句呼应并扭转局势,把老夫人赞上了天。老夫人拍腿大乐,满堂宾客均是笑面,徐辉祖兄弟也是浮起些须笑意。

    丘宇又写:“生的儿子俱是贼”。徐辉祖兄弟才放下的心,登时又提起。众人也是阴了脸,不知丘宇下一句如何应对,整个大厅立时沉寂无声。

    丘宇蘸足了墨,写道:“偷得蟠桃献母寿”,这一下虽贬实夸,是赞孝心难得。魏国公兄弟喜不自胜,这贼是心甘情愿做的了。众宾客也是喜笑颜开,大赞江南才子丘宇好才情。

    当中最高兴的,还属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道:“秋叶,去把我房里的夜明珠拿来。”朱高炽见丘宇将徐府上下哄的开心,自知丘宇以后是吃得开了,心中一动,走到老夫人身边道:“外婆,你想不想今日喜上加喜?”

    老夫人笑道:“我的好外甥,有什么好事就快说。”朱高炽道:“江南才子丘公子年纪轻轻,便如此才华,难得外婆你又爱惜他,不如认了做义孙,怎样?”丘宇吓一跳,心忖这朱高炽真是无时无刻在算计他,若老夫人认他做义孙,自己不但和他又多了一重亲戚关系,且魏国公家里的人能不进官场?还没来得及阻止,老夫人喜道:“这好哇,我怎么就没想到?宇儿,你可愿意认我做干奶奶?”

    丘宇心头大叫一声苦,自己可没胆拂了大家的兴头,挤出笑脸,道:“老夫人垂青,在下自是一万个愿意。”老夫人实是乐开怀,朱高炽斟了杯酒,端上前来,道:“来,敬上认亲酒。”丘宇努力做了个甜甜的笑容,在老夫人面前跪下,双手端了酒,道:“干奶奶,您喝酒。”老夫人笑眯眯地一饮而尽。

    李老夫人上前来朗声道:“今日是你的大寿,又得江南才子做义孙,双喜临门,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兵部尚书齐泰领了众人上前来,纷纷道喜。徐辉祖兄弟也上来躬身道:“恭喜母亲得了好义孙。”

    秋叶拿了夜明珠献上,这珠足有鸽子蛋大,丘宇没见过多少宝物,也知这夜明珠之珍贵,拜谢后受了。

    众宾客又是再道了喜,徐辉祖吩咐下去开席。

    这下无须朱高炽拉丘宇坐上席,丘宇已是要坐在老夫人身旁了。徐辉祖在朝野之中威望极高,本又是元勋之后,齐泰身为兵部尚书,仍是少不了逢迎,先问了丘宇有无功名,丘宇心里头道:“我有大学毕业证书学士证书,你要不要?”脸上谦虚道:“南洋之地,虽读书人甚众,却无从考取功名,那些土著的番官,我们华夏子孙又不稀罕。所以至今身无功名。”

    齐泰道:“今看了丘公子的才气,大明三十余载科考所取的士子,能出丘公子其右者,寥寥无几,不若状元,实属栋梁之才。这吏部还有许多要位空缺,明日与吏部尚书看了,商议商议。”那是答应给丘宇一个要职了。众人又是一番贺喜。

    酒过三巡,忽有人急步上来对朱高炽报:“世子,燕王病危,请世子速回燕京见最后一面!”

    这不谛于在人群中放了个响炮。丘宇正问了老夫人他的礼物是否收下,老夫人还没说,闻那人报信,惊得慌了神,叫道:“高炽孩儿,那你快些回去。”徐辉祖道:“高煦高燧那两个孩儿还在宫里头,你速去皇宫,请皇上恩准。”

    朱高炽望了丘宇一眼,心想你的话居然说中,唤了朱安走了。齐泰脸色大变,道:“出了这等大事,皇上难免要召唤下官,还请老夫人魏国公恕罪,下官告辞。”丘宇知道他欲扣留朱高炽三兄弟做人质,不想燕王出此奇招,乱了手脚。见众人惶惶,丘宇也不想说破,别坏了燕王的好事。

    朱高炽到了皇宫,建文帝心软恩准,却不见朱高煦,朱高煦方才又赶去魏国公府贺寿。朱高炽急了,心中埋怨这兄弟卤莽,叫朱安速去找他,找着了马上就走,不必在哪里汇合,火速离开金陵。

    朱高炽朱高燧兄弟二人飞马出城,一个中年和尚来迎,正是僧道衍,燕王的得力谋臣。僧道衍已备了千里良马,向朱高炽拜道:“燕王料宫里有羁押世子兄弟之想,但平白请求定是不放世子兄弟回来,只好趁魏国公府大寿,假病请归。二世子呢?”朱高炽忿道:“这莽人,叫他好好待着,擅自出宫去魏国公府了。”又道:“这丘宇五天前,说我父王会以重病为名叫我们回去,以免被齐泰扣留。那天我还只道他是卖虚玄,今日见了,果非虚言。还真是奇人。”

    僧道衍讶道:“此事只得我与燕王知道,看来这丘宇是上仙无疑。”朱高炽换上千里马,道:“留一人接应高煦,我们不等了。”

    丘宇见众人无心宴席,纷纷散了,老夫人垂泪不已,将她搀回房去。老夫人在房里坐了,只哭“我那苦命的孩子”,见丘宇脸上殊无悲意,愠道:“你这孩子,笑什么?”丘宇想朱高炽定已走出老远,齐泰追不上,道:“干奶奶,我和你打个赌,世子他们回去之后燕王就没事了。还平平安安活多好几十年命。”

    老夫人止了哭声,道:“你这么清楚?”丘宇笑道:“你看我会骗自己的干奶奶么?明天你就知道了。”

    等会有人来报,二世子朱高煦来见,丘宇心道:“这蠢蛋,进门看情形不对就闪嘛,还送上来。”朱高煦方进来拜了,便被魏国公叫去。

    当日魏国公府惨淡不已,好端端的寿宴,被燕王的病讯搅得不欢而散。丘宇回到清远居,将事情与柳倩说了,柳倩大吃一惊,丘宇笑着安慰道:“无事,你父王说不定今天还吃三碗饭呢。”将燕王诈病的理由说了,柳倩也非懵懂之人,早知父王有谋皇位之心,忐忑不安地挨到次日,听王府飞鸽传书密报说,燕王实无病,这才放下心来。又闻昨夜朱高煦去马厩中盗了一匹良马,杀了城守逃了。

    幸好在金陵无人知道柳倩的身世,丘宇整天和王婉杨可儿逗柳倩。下午,丘宇正在说草船借箭的故事,徐姬闪进来,活泼地叫道:“哥哥,快给我讲故事。”柳倩向来以木平英的面目来往,不认得徐家的女眷,丘宇道:“这是排行十一的妹妹徐姬。”

    柳倩见她天真烂漫,娇喜可人,颇有好感,徐姬甜甜地叫了诸位姐姐,丘宇将刚才的故事讲了,徐姬摇头道:“这不好听,哥哥,你讲些什么大小姐私会后花园的听听。”丘宇打趣道:“哟,想嫁人了?”徐姬拉了他的手,扭着身子撒娇道:“就那个好听,你快说来听听。”

    丘宇想了个《罗密欧与朱利叶》的故事,将名字换成汉名罗米朱丽说了,不想徐姬听到二人殉情,竟“哇”地就大哭,丘宇一向怕女孩子哭,立时手足无措,柳倩与王杨二女知道她是因这个故事太凄惨,以至伤悲,赶紧哄她。

    正手忙脚乱之际,魏国公派人来传丘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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