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倩正搂着丘宇的脖子,闻这徐望又来了,有些败兴,气道:“我来给他些苦头吃。”站起整理好衣服。

    丘宇想四年后徐辉祖被削去爵位,勒归私第,顶多就是个财主,到时捏死徐望都没人管,今日不妨挫他威风。

    徐望进来,对丘宇无礼道:“喂,你的两个丫鬟卖给我。”丘宇跷着脚,笑道:“你出多少钱?”徐望扔来一锭银元宝,道:“一百两。”丘宇摇摇头,徐望有扔来一锭,“够了吧!”丘宇仍是摇头。徐望怒道:“你别不识相,本公子给钱你,那是看得起你!”

    丘宇不以为然地道:“哦?我可不敢要你的面子。再说,也不敢要你看得起,我自己瞧的起自己,就行了。”

    徐望凶相毕露,“你就不怕我?”丘宇嗤笑道:“你是什么东西?”徐望怒道:“我可不是东西!”说完立时知道自己说错了,这从小到大,还没人和他如此顶撞,不由得更怒,重重一脚踩在茶几上,道:“我爹爹魏国公,可是治死你就像踩死一只蚂蚁!”

    丘宇正待还嘴,柳倩朗声道:“如果你爹爹是小老百姓,像你这么混蛋,连家里的蚂蚁都被人踩死了!”徐望气极,道:“你……”柳倩漠然望着他,道:“徐达公功勋卓著,生的儿子也是虎将,但孙子却是只会调戏少女,欺软怕硬的东西。哀其不幸啊!”徐望听柳倩声音尖细,怒道:“你这男不像男,女不像女的东西,没你说话的地方!”扬手一巴掌朝她脸上打来。

    柳倩眉毛一扬,格手一挡,徐望娇生惯养的手怎是柳倩之敌,顿时疼得叫唤起来,盛怒之下又是一脚踢来,柳倩见他如此蛮横,倒动了真火,提起他的脚一拉一送,重重摔他个仰八叉。

    徐望被柳倩一摔,不但身如散架,连脑海里似乎什么东西都给摔个干净,张嘴便哭起来。柳倩飞跃过去,抓着他的手塞进他口中,令他叫不出声,同时亮出一把短剑,抵在他眉心上,这几下干净利落,丘宇不会轻功,看得他心里直赞。柳倩恶声道:“小子,你可知道我是谁?朱高炽世子恭恭敬敬请来的又是谁?王亲公侯子弟都不怕的人会是什么人!”徐望吃惊,立时不敢哭。

    柳倩缓缓道:“我们是锦衣卫!”徐望本已吓白的脸,又马上发青。

    凉国公蓝玉一案便是锦衣卫蒋献,密告蓝玉谋逆,与鹤庆侯张翼,普定侯陈垣,景川侯朱寿,东莞伯何荣,及吏部尚书詹徽,户部侍郎傅友文等,设计起事劫驾,结果全部被灭九族,共杀了一万五千人之多。幸亏徐达早殁,但他的儿子徐辉祖、徐增寿自此愈发谨慎,常告戒家中,须稳口舌,行事守礼,不议论朝政,不发妄语,以免被锦衣卫探得告发了。徐望也知锦衣卫惹不得,今想要身为燕王世子的朱高炽恭敬请来的人,确实非同小可,且柳倩会武,还尖声细气的,恐怕还是个太监,今好色惹出这祸来,更是吓走半条人命!

    柳倩抽出他的手,将剑尖放入他口中。徐望只觉舌头一凉,魂飞魄散。柳倩冷声道:“你听着,今日之事,你要是胆敢泄露一丁半点,我们就拿你开刀。”手一挥,收回短剑。徐望惊恐地应了,柳倩继续道:“别这付死样,等会你出去,平时是怎样的就该怎样,吃饭吃两碗的还吃两碗,一切如常,别教人看了出来,知道么?滚!”

    徐望无力地爬起,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

    柳倩冷哼了声,回头见王杨二女还有些害怕的靠在一起,丘宇也是一副惊悸的模样,缩在椅子里。柳倩俯身问他:“怎么了?”丘宇还是怕怕的样子,颤声道:“刚才你好凶哦!我想我以后的老婆居然是个又凶又狠的女人,好怕怕哦!”柳倩见他形容夸张,知他是扮的,也唬着脸道:“是啊,你怕了!”丘宇捂住脸,道:“怕!我怕你逼我嫁给你!”

    柳倩嗤地一笑,道:“无赖!”王杨二女见状,也舒了气。柳倩走到丘宇后边,又搂了他的脖子,脸贴着脸的道:“我最恨这些纨绔子弟。两年前我逃婚出来,还是让我王兄派武林高手给找着了,但他也不希望我嫁入汝南侯府,于是我就化装成木平英,经常在他身边帮他。官场那一套,我见多了,还不是吃软怕硬的。像徐望这种软脚货色,我都治了不下十个了。”

    丘宇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王杨二女在旁,不可将她有关身世的事说了,柳倩道:“我刚才在车上已经跟她们说了。”丘宇吻了下她的手,道:“等会我们回去算了。”柳倩道:“王兄叫我们等到傍晚,如果他还没回,我们就回去。”见丘宇不愉,也知在这里自在不了,又想起朱高炽叫他五天后赴宴之事,道:“五天后你还得赴宴呢,可得想好送什么礼物给老夫人。”

    丘宇苦叫一声,道:“我见都没见过老夫人,可送什么礼物好?你见过么?”柳倩摇摇头,道:“而且,你坐的是上席,这礼物更是不能轻了。和你坐在一块的,不单是老夫人和魏国公,还有其他的可都是亲王公侯!”丘宇吓了一大跳,道:“这如何是好?”转念便知朱高炽存心要他露脸出名,这开国元勋的遗孀寿辰,王亲贵胄定来不少,见一个后生坐在上席,日后还有谁不待丘宇为上宾的?官场的路子也就铺好了。

    丘宇苦道:“你王兄怎么能安排我坐得到上席呢?”柳倩道:“这个容易,他那个位子旁边给你加个位就成了。”丘宇叫苦不已,道:“我可怎么办?”柳倩道:“我当时想叫住你的,你又答应太快。”心里却暗暗高兴,心想那位子可是留给你燕王女婿的。丘宇哀叹一声,自己改造过的脑袋竟不能与枭雄的头脑匹敌,看来天生的东西毕竟不是人为可比的。

    柳倩安慰几句,劝他还是多想想怎么送礼。丘宇头都大了,送钱太俗,送东西自己那点银子可不是公侯的对手,忽灵机一动,道:“二哥妙手秀才胡来,他的宝贝可不少。”柳倩道:“他偷的都是有名的东西,其中不少是公侯皆知的宝物,有些还是他们的东西。”丘宇丧气至极,道:“那就没办法了。”

    杨可儿现在明了胡来为什么一听敲门声就躲,原来是个大贼。

    丘宇在这房里度步来度步去,心想一不留神就中计,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又见这别院周围空旷,在这琼楼玉宇中够偏僻的,门上横匾上书“清远居”,横匾下还有一张新贴的驱鬼黄符纸,心想自己才见鬼了。

    一个青衣中年家丁跑来,立在门口问:“请问江南才子丘宇丘公子在这么?”

    柳倩迎上去,道:“这位就是,请问有何事?”那家丁道:“小的是府中的总管徐福,奉大夫人之命来请江南才子丘公子到厅前一叙。”

    丘宇与柳倩面面相觑,二人来得隐秘,怎么这大夫人会来请?会不会是那徐望告发了?柳倩摇头道:“谅那小子不敢!”问那徐福,徐福恭敬道:“大夫人方才听朱世子请来了近来金陵盛名的江南才子,有心见教,又听世子被人请去,特来请贵客一叙。”不得已,丘宇只得去。

    路上丘宇想,后世有个非常出名的糖果,叫“徐福记”,不知是不是此人所创?

    柳倩低声告诉他,大夫人是徐辉祖的正妻,为人精明,持家有道,堪称贤妻良母,威望甚高。丘宇应了,心中后悔来这魏国公府。

    这“清远居”离主院客厅还很远,先经过一个大厨房,又经过好几个院子,才到了那客厅。丫鬟进去通报,那身着华丽宫装的大夫人这才施施然地出来,丘宇一见,惊得浑身一震!

    那大夫人不是谁,就是和朱湘长得一模一样的兰妃!

    幸好丘宇见惯大场面,只看了一眼,就低头揖手道:“在下丘宇,见过夫人。”兰妃的语气甚是缓和悦耳,道:“丘公子免礼。请上坐。”

    丘宇坐好,在略一瞥中,看清这兰妃果然是雍容气度,美丽万方,人已中年,那成熟的风韵绝不是柳倩与王杨二女的青春娇美可比。莫清阳的画已令人遐思绕绕,这真人更是绝美,而令人生不容侵犯之心。只是眉心有些忧色。丘宇定了定神,问道:“不知夫人命在下前来,所为何事?”

    兰妃微笑道:“我听说丘公子乃是最近声名雀起的大才子,虽在金陵时日未久,只几个对联流传,然锋芒毕露,才情非一般才俊所能。故心存了聘为西宾之想,以让府中顽劣得以管教。”丘宇虽不敢正眼瞧着她,但兰妃那会说话的眼睛,未笑眼先笑,说不尽的风情万种,教人心中涌起为之醉迷的感觉,丘宇忍着只想跪在她脚边的冲动,道:“在下不才,让夫人见笑了。”

    兰妃道:“前些日子,我在西街见先生给豆芽店的楹联,上联和下联都是七个长字,横联还是四个长字,请教公子,此联当何读以?”

    丘宇没想到半月前,自己无心抄来明末清初江南第一才子李文固的名联,打趣给那风趣的豆芽店老板,好让他生意兴隆,不想竟流传到这富贵人家。道:“长字有两个读音,一是长高的长,一是长短的长,上联为仄平平仄平仄平,下联相反,横联是仄平仄平,都意为豆芽快些长高。”兰妃听得如此有趣,禁不住张嘴笑出声来。

    丘宇见她笑,那是另一番风姿,有些儿看呆了,难怪莫清阳会看直眼,幸好他赶紧收住心神。兰妃道:“公子好才华,竟想得到如此趣联。”笑毕,那眉心的忧色又上来,仿佛是传说中的经典忧郁西子捧心。丘宇简直想跟她说:“你有什么困难就说出来罢,我就是死了也会为你解忧的。”嘴上可不敢,轻声询问:“敢问夫人,府上可有什么烦忧之事?”

    兰妃道:“这乃家事,倒不敢让公子烦劳了。”丘宇略一思索,道:“府上最近晚上有些不洁之物出来吓人吧?”兰妃惊奇道:“公子如何知晓?”丘宇美人当前,不禁要卖弄一番,微笑道:“府上的公鸡报晓,必定是声不高且短,是吧?”兰妃更奇,道:“这也是的。”丘宇继续道:“而且,府上妯娌也是新近不和,常为鸡毛蒜皮之事争吵,是吧?”

    兰妃站起,道:“公子真是奇人。五日后老夫人寿辰,大家正为这些事情搅得没心情,若公子能化解危难,本府定当重重酬谢。”丘宇心中已有计较,道:“我现在还只是看出来而已。须得了解清楚,才好行事。不过做这些事情前,还望夫人保密。”

    兰妃眉头舒展,道:“公子奇才,不但才华横溢,还通晓鬼神之事,本府老夫人寿辰大宴,定可顺利。”丘宇见她娇怯怯而又欢喜的模样,仿佛自己就是她的希望,心中豪气干云天,也没考虑这些事情会有多难,道:“在下定当为夫人排忧。”兰妃道:“难怪高炽那孩子叫我应当见见你,果然不虚。”丘宇听又是那朱高炽,料知他是有意要留下自己,这王府的大夫人开口,自己是非得留下不可,当下欢喜之情少了几分。

    兰妃恳求道:“公子今日就在舍下安住,如何?”丘宇哪还能说不?只得应了。兰妃见他答应,好生欢喜,道:“那公子暂且安住清远居。我会派人好好服侍。”丘宇道:“在下还有一个兄弟和两个妹妹也在清远居。”兰妃道:“无妨,叫他们安心就是。”丘宇见她应该没什么事了,道:“那在下先行告退。”兰妃准了,送出门外。

    回到清远居,柳倩问道:“怎么,这大夫人兰妃美吧?”丘宇听她话中有些酸,笑道:“还没你美呢。等你到了她那年纪,定会比她美丽几分。”柳倩自知不及兰妃,但情郎如此说,令她无比欢欣。问起去了有何事,丘宇将与兰妃的对答细细说了,却没说那三个谜底。

    柳倩不知丘宇给豆芽店写楹联之事,听得那么多长长长的,很是想知怎么读,王杨二女也不禁出声来问。丘宇要柳倩当众奖他一个吻,这才说出。及到那三个迷时,柳倩更是奇怪,道:“你几时学会看风水了?”丘宇笑道:“些须小事,哪能瞒过本丘半仙。”就是不说。柳倩扯住他的衣服,撒娇道:“快说快说!”

    丘宇看够了柳倩娇痴的模样,这才道:“行!”转头见二女也是睁大了眼睛,笑道:“你们也想知道?”二女轻笑,点点头。丘宇见她们还有些拘谨,笑着趴在长椅上,叫道:“小婉,倒茶——可儿,捶背——倩儿,抱抱——”柳倩脸一红,道:“你们别理他!”二女见她这样,也不过来。

    丘宇道:“你们不想听,我还不想说呢!”把脸翻过去,满脸坏笑地闭目养神。终究柳倩忍不住,过来翻起他,道:“说嘛。再说,你这怎么应付?”丘宇搂了她的腰,道:“抱抱——”柳倩满脸飞霞,可惜看不出来。道:“你这人真是的。”飞快地抱了一下,道:“可以了,快说。”丘宇沉了脸,道:“这是敷衍了事。不算!重新来过!”柳倩不依了,丘宇也知这太难为情,且她还是扮了男儿之身,道:“那算了。”抬头对二女叫道:“小婉,倒茶——可儿,捶背——”二女这才施施然过来。

    待做足工夫,丘宇这才笑道:“其实呀——”又拉了个长音,见她们也伸长了脖子细听,慢慢道:“这也怪你们不细心。哪,你们到门口看看,那驱鬼符肯定贴没两天。”三女过去一看,果然如此,这谜底简单得够可以的。

    三女回来,柳倩问:“现在是大白天,你怎么知道这里的公鸡声不高且短?”丘宇笑道:“公鸡报晓,除了是报时,还被人当作驱邪之物,鬼怪听到鸡叫就要散去。但公鸡叫时喜欢站在高处,引颈高歌,我刚才经过厨房,这旁边的鸡舍做的很矮,墙头又没鸡粪,可见这鸡不常放,公鸡叫时要伸长脖子,哪,就是可儿这样子。”三人一笑,丘宇继续道:“这鸡舍那么矮,鸡无法伸脖子,叫出来的声音当然是声不高且短。”三女大悟,柳倩笑道:“宇哥哥你可真细心。”王杨二女刚才得知丘宇说的柳倩专用词,见柳倩说来,又是一笑。

    “那你怎么知道这里妯娌不和呢?”柳倩问。丘宇道:“这也简单,你们进来时经过两个院子,应该也看得到,其中一个院子应是合居的,但晾衣服的竹子没整齐地摆在一块,而且各自的竹子都有很大的空位;再看到地上,泾渭分明的只扫了一半,一般家丁扫地都要扫整个庭院,可见连家丁都分了主,男人一般不会多事,这不是妯娌不和是什么?”三女听了,既是大悟,又是佩服丘宇的心细。

    柳倩心里很是开心,情郎这等聪慧,更叫她心醉不已。

    杨可儿心思细密,道:“宇哥,你怎么捉鬼?”丘宇道:“这可不能先说了,免得不灵。”柳倩想知道他的手段,也缠着他要说。丘宇自知这事不能先说了,否则泄密出去就不好办,硬是忍住不说。

    丘宇走出去,使一个家丁去唤来朱安,两人交头接耳地说了许久,柳倩伸长了脖子,也听不到他们鬼鬼祟祟说什么,良久,朱安笑眯眯地去了。

    柳倩待丘宇一进来,拉了他的手问:“宇哥哥,说什么来着?”丘宇道:“天机不可泄露!”任柳倩胡缠蛮搞,就是不松口。

    徐福十几个家丁丫鬟过来,还带了许多日用事物。徐福道:“丘公子,木公子,二位小姐,这些丫鬟家丁今日起全听各位使唤。”

    柳倩交接了,她熟悉王府之事,利落地吩咐干这干那。丘宇叫徐福过来,吩咐他马上将鸡窝加高两尺,徐福不知所以然地去叫人办。柳倩将四人的房间都整理好,已是傍晚。朱高炽差人回来说喝醉了,回不来。

    期间朱安来找过丘宇,说了些事给丘宇听,丘宇听了,极是欢喜,道:“果然不出所料。”写了张字条,叫朱安亲自送到大夫人手上,并去通知唐贵和与胡来过来。

    等胡来他们来了,丘宇与他们堆在一块,一边笑一边商量。柳倩还是木平英的妆,要是平时,早就凑过来了,此刻却不便过来,恨得她牙痒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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