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往常一样,廉尺刚过辰时便停止修行,迎着初生的朝雾睁开双眼,从地上起身,在远处透过来的晨曦微光中做好早饭,又等廉甲起床吃饭,待他吃过后,廉尺收拾好碗筷,又将屋里的卫生打扫了一遍,这才出门而去。

    走在路上他心想,修行者的生活其实也和电视里看到的那些普通人的生活没什么两样。

    虽然电视里面那些普通人的生活往往都并不普通,但仔细一想,廉尺是机器人,廉甲是蜀山弃徒,这两人似乎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如此一来也就可以理解了,所谓生活的戏剧性,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

    到了弟子舍外围,绕行了一段,眼前出现一条逶迤小径,通往一处僻静的小山谷,碧空如洗,青山妩媚,沿着石上清泉走了一段,一片松林便出现在眼前,旁边有一栋小屋。

    梁弯弯就住在里面。

    作为传说中僰山外门天赋最好的弟子,梁弯弯自然是有资格随意挑选喜欢的住所,这里很幽静,离弟子舍又不远,不至于有人说她脱离群众,当然骄傲的梁弯弯师妹是不在乎这个的,她选择在这里居住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她喜欢。

    廉尺轻敲屋门,一见里面那人打开门,不由分说,站在门口直接开始打手势。

    梁弯弯看不大懂,茫然问道:“什么意思?”

    廉尺早有准备,从腰间拔出长剑,在地上刻道:还有没有救人的丹药?

    梁弯弯一见地上字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瞪大双眼吼道:“要不要脸,要不要脸啊你!我全部身家都被你家那小破貂搜刮了去,说好了你欠我人情,我都没问你还,你这就又找上门来了?”

    廉尺心中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又在地上刻道:三颗丹药,再欠你三个人情。

    梁弯弯眯着眼睛,语气中有些嘲讽:“你这人是不是有点自信过头了,真以为自己的人情有那么值钱?”她眯眼的时候眼睛都是弯弯的,看起来倒像是在笑。

    廉尺沉默半晌,忽地抬起头直勾勾盯着她,不再写字,目光却已说明一切。

    “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梁弯弯脸色渐渐沉了下来,说道:“我看得出来,你现在已和我一样,是仑泉境巅峰,既然境界提升了,身上的伤自然也好了,那丹药不是你要用的……”她忽然想起什么,试探着问道:“是……廉大叔?”

    廉尺垂首望着地上,轻轻点了点头。

    梁弯弯倒吸口凉气,沉默了许久,缓缓说道:“当日我便猜了出来,廉大叔口中说的秘法,大概就是极耗心力的——幻血境才能做到的事,他一个仑泉境想要御剑飞行,哪有如此简单?但他一心救你,我也劝阻不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现在你好端端的站在我面前,境界还有所提升,自然是廉大叔拿到冰系内丹了……”

    她并不知道,廉尺能复原,靠的并不是内丹,而是那口寒池的作用,昨夜回来后廉甲将内丹给了他,那两颗内丹现在还在他怀里揣着。

    梁弯弯眼神有些不忍,偏过头不敢看他,声音微微发弱:“对不起,真的没有丹药了。若是我没猜错,廉大叔的伤并不是那么简单,不是心力交瘁到了极点,便是寿元损耗过大,纵然是极品丹药也救不了他,除非有什么天才地宝,灵丹妙药,或许才有那么一丝可能。”声音到后面越来越弱,虽然口中说着尚有希望,但这话连她自己都不会相信。

    这世上又哪来那么多天才地宝,灵丹妙药?

    廉尺身子一僵,随即恢复原样,轻轻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梁弯弯倚在门框上,看着廉尺在薄雾中若隐若现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个哑巴好可怜。

    ……

    僰山外门,山门处。

    栗烈和毕师兄在附近仔细搜寻了一阵,走到高大的山门之下,迎着吹面微疼的猛烈山风,两人视线一对,栗烈沉声道:“这里不是杀人现场。”

    毕师兄笑道:“何以见得?”

    “第一,余暇的尸体你我都看过,五脏六腑通通碎裂,应该是一种霸道的真气造成的,他胸前衣衫被血浸透,自然是被震碎内脏所吐,观其形迹,依稀能看出呈星星点点散布,起码能喷出一丈之地,但此地却并未发现任何血迹。”说完看着毕师兄,眼神微微得意。

    毕师兄闻言一笑,道:“受教了,请继续。”

    “第二,余暇身上一共十九道伤痕,都不是什么致命伤,所处位置各不相同,有些伤口短而深,明显是尖锐利器刺伤,有些伤口却是又浅又长,应该是划伤,这说明他并不是在一瞬间受的伤,他受伤之时身体所处的方位并不一样,才有可能出现这种情形,如此看来,他定是经过一番缠斗后才被对方杀死的,但此地却较为整洁,并没有打斗过的痕迹。”

    毕师兄笑着问道:“第三呢?”

    栗烈脸上也露出笑意,道:“有此两点难道还不够证明?很明显,对方将尸体转移到此处的目的,是对山门的挑衅!那人以为僰山内门都是白痴,却不知道一山还有一山高,简直可笑!下一步,我们就去找出真正的杀人现场。”

    “我倒觉得,这里就是你要找的杀人现场。”毕师兄双手叉着腰,伸展了几下身体,说道。

    栗烈眉毛一挑,盯着他问道:“何以见得?”

    毕师兄道:“第一,我仔细检查尸体时,发现隐隐有一道极锋利的气息在其体内,似刀意又似剑意,虽然气息已散,但却凌厉至极,如此锋利的气息,绝对能够在一瞬间就震碎他体内所有内脏。”

    栗烈问道:“这能说明什么?”

    “能在一瞬间就给对方造成如此强大的杀伤,两人的实力根本就没有可比性,你觉得那个凶手需要和余暇缠斗这么久?”

    栗烈眼睛一亮,道:“你的意思是……”

    “这恰恰是我要说的第二点,此地虽然没有明显的打斗痕迹,但七十几丈外有一棵合抱大树,树阴面被撞得碎烂不堪,根须更是被震得粉碎,生机已绝,地上有九个小小的深坑,周围有四五个浅浅的鞋印……”

    毕师兄尚未说完,栗烈插口道:“我明白了,大树碎裂,定是余暇受了对方一击,连退数步不能卸力,最后撞击在树干上所致,那里才是杀人现场!”

    毕师兄点头道:“没错,余暇是在那里被人杀死的。”

    栗烈忽然眉头一皱,问道:“周围只有那几个鞋印?”

    毕师兄语气平静道:“是余暇的。”

    栗烈不由睁大双眼,吃惊道:“余暇尸体并不在此地,无从对比,这些细节你都注意到了?”

    毕师兄笑道:“既然上头派咱们来查这件事,总要用心点。”

    栗烈眼中露出赞赏神色,叹道:“你果然比我细心。”又问道:“没有其他鞋印?”

    “没有。”

    栗烈点头道:“那人足不沾地,说明一直身在半空,起码是昆海境之上的修士。”

    毕师兄摇头道:“余暇虽只是个外门教习,却也是昆海境巅峰,那人能轻松击杀他,从头至尾都身在空中,如此轻松写意,我觉得起码该是朝迎风境甚至更高才对。”顿了顿,毕师兄眉头微皱,道:“此人……心机颇重!”

    “嗯?”

    “我说的是那凶手,他既然可以一击杀死对方,又为何在对方身上弄出这么多伤痕?”毕师兄反问道。

    栗烈神色惊疑不定,道:“误导咱们?”

    “不错。”毕师兄道:“他想误导咱们,故意在余暇身上弄出各种伤痕,就是想让咱们以为这两人实力相若,缠斗良久才分出胜负。”

    听到这话,栗烈脸上禁不住有些微微发热,沉吟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外门中没有人具备杀死余暇的实力,他的目标是内门,他想让咱们把视线放在和余暇实力差不多的人身上!”

    毕师兄表示认同道:“不错,我怀疑此人根本就是咱们内门中人,修为颇高,故意扰乱视线,让咱们根本怀疑不到他的身上。”

    栗烈皱眉道:“不可能吧,余暇不过是个普通的外门教习,就算曾经是内门弟子,也不过是个天赋不佳毫无前途的小角色,说句不好听的话,要去招惹这种级别的强者,他够资格吗?”

    毕师兄沉吟道:“此事我也有些怀疑,但证据摆在眼前,不得不信。”

    “这倒也是,此间事情已了,回吧!”

    “且慢。”毕师兄眨了眨眼,道:“你不想去见见那个廉尺?”

    栗烈皱眉道:“开始是想找他了解点关于余暇的情况,但此事既然弄清,多半是内门中人所为,他一个外门弟子,能知道什么?”

    “谁说要找他问余暇的事了……”毕师兄悠悠道:“我单纯是好奇,十几年困于仑泉境初期不得寸进,一朝明悟冲天而起,你不觉得这事有些稀奇吗?”

    栗烈淡然道:“世间稀奇的事多了,再是好奇,总不见得都去看一看。”

    毕师兄神色有些复杂,道:“但听到他的事迹,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谁?”

    “十九年前被逐出内门的那个天才。”

    “你是说……”栗烈眼睛一亮,笑道:“这我倒是没想到,是得去看看。”

    “走!”

    两人渐行渐远,说话声越来越小,慢慢微不可闻,消失在猛烈的山风中了。

    这两人大概从未想到过,他们自以为是的真相,其实并不是真相,只因他们的对手是个比较奇葩的存在——绝对冷静,绝对理智,又靠着这份冷静和理智,如同机器一般精密算计好一切,偏偏脑中又拥有大量的这个世界从未有过的知识与经验,比如说,犯罪心理学,比如说,犯罪理论学,比如说,刑事侦查学,又比如说,《犯罪现场调查》,再比如说,《少年金田一探案事件薄》……

    看似偶然,但其中既然隐藏着必然,那就是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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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廉尺脑中的犯罪知识什么的,最后的两个乱入当然是恶搞,那个,致敬……

    另:我前面有没有说过廉尺看过很多漫画?这个后面还可以有一些发挥空间啊,要是我没说过的话,你们就当我厚颜无耻的说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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