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桀桀桀,都不许动。”

    叶蔓扭头一看,见艾尔肯不知何时已从地上站起,手里正举着自己因惊吓过度而掉落的手枪。眼看着自由近在眼前,没想到最后又因为自己而害得贾铭遭罪,叶蔓真的连死的心都有了,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该以何等面目来面对贾铭。

    却见贾铭大笑三声,道:“老狐狸你终于醒了,可惜你醒得太晚了,你的那些虾兵蟹将都被我给蒸烂炸熟,正在地狱门口等你呢。”

    艾尔肯冷笑道:“你少唬我,你以为你是谁啊,几百号人就算伸长脖子任你宰割,光砍头都能砍到你手软!”

    贾铭朝门口努努嘴,淡淡道:“你不信自己去看看,端的是凄惨无比啊。”

    艾尔肯寒声道:“又想跟我耍小手段,哼——”

    他扯着嗓子对外面大喊道:“穆则帕尔!里面的两个杂种已经被我制住了,你快点进来。”

    他连喊三声也没有回应,接着又不甘心地喊了其他几个名字,当然也不过是浪费口水罢了。

    贾铭悠悠道:“别白费力气了,死人当然是不会回话的。你要以为自己被他们放弃了,不如亲眼看看。“

    叶蔓会过意来将门猛地拉开,但觉一股热浪夹杂着腥风徒然袭来。艾尔肯目睹口呆地望着屋外,久久不能言语。忽然,只见他以手锤胸,又哭又笑,嘴里还念念有词:“我半生的心血,半生的奋斗,就这么没了,就这么没了。”

    他颓坐在地,喃喃道:“完了,什么都完了,我完了!”

    说罢,急促促地喘了几口气,两腿一蹬,双目怒睁,杀人无算的一代枭雄就这么魂归西天,气绝身亡了。正是:管你王侯将相还是市井流氓,大限到时都是一个死相。

    贾铭见他翘了辫子,将聚集在手中的雷劲散去,对叶蔓道:“你还走得动路吗?”

    叶蔓身子一抖,啊了一声,显是又丢了魂。

    贾铭摇头又道:“丢魂也要看时候,我们还没有脱离危险呢,现在我们若不立即走出去,最后这亡命鸳鸯就得变成没命鸳鸯了。”

    叶蔓粉腮一红,呸道:“谁和你是鸳鸯不知羞,你放心,我虽然腿有点发软,可却还挪得动脚,倒是你——”

    贾铭淡淡道:“我现在虽然没什么体力,但爬的力气倒还是有的。”

    叶蔓惊呼道:“什么,你要爬出去?”

    贾铭竟真的挥动着双手,缓缓地向外匍匐而去,道:“没有人会在意你是怎么活,他们在意的是你怎么死。”

    叶蔓捂住口鼻,缓缓地护住贾铭向安全的地方走去,一路上烟雾弥漫,伏尸遍野的情景叫她的胃一阵阵地反着苦水。而匍匐前进的贾铭却是面不改色,撞见尸体就绕道,看到残肢就一把抛开。渐渐的,贾铭察觉到腿上能使力了,就手脚并用爬跪前进。在快要脱离火圈时,他终于站了起来,步伐轻浮但速度却很快地向前赶。

    他就这么带着一脸心事的叶蔓向海岸行去,在这途中叶蔓没有对他说一句话,甚至还暗暗将两人的距离拉开。

    叶蔓看着一个猛子扎进大海,周身闪烁着蓝色电光的贾铭突然觉得他是如此的陌生,虽说她对贾铭谈不上熟悉,但却怎么也无法将这个在杀了几百人后面不改色,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人?跟那个整天叫女人掉眼泪的大萝卜联系在一起。

    贾铭将剩余的电力泄到海水后,淡淡道:“你现在心里一定在想我究竟是个什么人,我的心究竟是什么颜色。”

    叶蔓沉默不语。

    贾铭道:“我是怎样的人你不必知道,你只要清楚是我救了你,你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我把他们都杀了。”

    说罢,他从海中缓缓走出,叶蔓只觉在艳阳的照耀下的他犹如一头深海夜叉可怖异常,竟下意识地向后连连退后数步。

    贾铭眼中闪过一道黯然,冷冷道:“走吧,趁现在太阳还没下山,我们赶紧离开这儿。”

    发觉自己竟后退了几步的叶蔓身子猛地一震,心中埋汰道:“叶蔓啊叶蔓,你可真是头白眼狼。就像他说的那样,你管他是个什么人,只要人家有恩于你,你就应该将他当成世上最好的人来看待。你如此这般,不寒了他的心么?”

    思及致此,她拍拍自己的脸蛋,露出一副笑脸,关心道:“你的身体没事吧,要不要我扶你?”

    贾铭先是一愣,而后心头没来由地一暖,只是脸上还是冷冷冰冰的:“暂时还死不了,你要不怕被电死尽管来。”

    叶蔓一听就知道他身上的电已经没了,三步并两步地跳到他身边,一把搂住他的虎腰,拉过他的胳膊往肩上一搭,嬉笑道:“害什么羞啊,大家都老夫老妻了。”

    贾铭给气乐了,撅起屁股轻轻地撞了下她的柳腰,笑骂道:“滚开,没羞没躁的小浪蹄子,谁要跟你老夫老妻还不倒八辈子血霉?”

    两人打打闹闹地往停船的那个山洞行去,一路上也没有特别提防会有暗箭袭来,因为所有人之前都被他叫到了那块空地去了,后来这些人又被穆则帕尔命令全部跟着自己,就算有几个漏网之鱼也是早被吓坏了,哪还有胆子来找自己的麻烦?

    走进洞口时,贾铭耳中忽然收到一道微弱的、刻意压抑的喘息声,顿时心头一凛,脚跟一蹬,将叶蔓扑倒在地。

    叶蔓娇呼一声,俏脸微红地说道:“死鬼,你想要至少也得等离开这里吧。”

    贾铭没好气地赏了她个暴栗,心想这姑娘成天都在想啥呢?却见他对着洞口喝道:“出来!”

    洞内没有动静。

    贾铭对叶蔓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哈哈大笑道:“心肝儿,我就跟你说了不要疑神疑鬼,这里的王八羔子都被我给宰了,哪还会有人会埋伏我们啊。”

    叶蔓见他对自己挤眉弄眼,知道自己会错了意,一时羞愤交加,挥舞着毒爪向他袭去。贾铭哪能叫她得手,只见他嚯的一声站立,轻松避开了叶蔓的攻击。叶蔓嗔怪一声,将手中的枪递给他,贾铭却只是笑着摇摇头,装出毫无戒备的样子大摇大摆地向洞中行去。

    甫一入洞,贾铭的耳旁就响起阵阵破空之声,他迅速判断出敌人位置,身子一矮,避过了那人的突袭,接着腰板一扭,左脚顺势横扫。只听砰的一声,那人就被他掀翻在地。得手之后,贾铭迅速往旁边一跃,紧接着一道枪声回荡在山洞之中。

    接着又是连连数道枪响,却都被贾铭以灵猫般左躲右闪的走位给避开了。

    咔咔咔——

    贾铭一听到空枪的声音,就微笑着从地上爬起,好整以暇地掸掉身上的灰尘,他不怕那人还有一支枪,因为还有枪的人不会发出气急败坏的呐喊。

    贾铭对着那人的方向定睛一看,大呼原来是熟人啊,那人正是朱格的哥哥——再湃尔,贾铭面带微笑地走到他面前,道:“咦,这不是副首领吗?啊,不对,应该叫你首领才是,因为你前进路上的绊脚石——艾尔肯老爹刚刚已经心脏病复发,与世长辞了。说来你还要感谢我才是,若不是我,你又怎么能这么快梦想成真?那啥,虽然这个首领是个光杆就是了。”

    话说这再湃尔在被穆则帕尔打飞之后,就一直呆在原地,没想到这竟叫他躲过了一劫。在目睹其他人被活活劈死后,他费了老大的劲才叫自己镇定下来,脑袋回复清醒后他就想到如果贾铭能侥幸不死的话,一定会到这里来乘船,于是为了复仇,为了雪耻,他就早早地埋伏在了这里。可惜的是,在这种空旷的山洞中,再轻微的声音也会被放大,偏偏贾铭又是个耳朵远比普通人敏锐的人,于是他的计划从一开始就错得离谱,当然就不可能得到想象中的结果。

    贾铭正待卸掉他的四肢,慢慢盘问时,在洞口听到枪声停止的叶蔓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担心,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她见贾铭平安无恙,吁了口气,嗔道:“死鬼,你是不是聋了,我在外面喊你那么多声也不吱一声。”

    贾铭会过头去,正要说话,只见叶蔓忽然面色大变,慌忙地托起手枪!

    贾铭慌忙喊道:“别...”

    这下面的“开枪”二字还没说出口,一道火光从枪口迸发而出。

    贾铭急忙侧身,却见地上的再湃尔眉心间多了个大窟窿,就这么跟艾尔肯团聚去了。

    贾铭虎着一张脸正想呵斥她为何要开枪,却见她全身打着冷颤,脸上也是苍白异常,不一会儿连耳尖都冒出了冷汗。贾铭忙不迭上前夺过她手中的枪,紧紧将她勒入怀中,轻抚着她的脑袋,柔声安慰道:“别怕,别怕,都过去了。”

    叶蔓失神呢喃道:“我杀人了,我杀了人了。我是杀人凶手,凶手......”

    贾铭扳过她的头,将脸与她贴得近近的,低吼道:“看着我,看着我!”

    他盯着叶蔓的眼睛,一字字道:“你没有做错,你开枪是为了救我,这事无论放在哪,也没人敢说它是错的!”

    叶蔓喃喃道:“我没做错?”

    贾铭连声道:“当然没错。”

    叶蔓将我没做错几个字反反复复地念了好几次,最后猛地抱住贾铭,痛哭道:“就算我没做错,可我终究还是杀了人啊!”

    贾铭不屑道:“人?你说这个滥杀无辜,为了自己连同胞弟弟都不放过的东西是人?他不过就是头披着人皮,混迹在人间的畜生而已,你杀了头畜生有什么可伤心的?”

    贾铭瞟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尸体,心中不由一叹,要是他这么容易被人暗算,那他真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事实上,当他转身时就已经察觉到利器破空的风声,而在叶蔓开枪时,他就已经抓住了再湃尔拿刀的那只手。他出声制止叶蔓,并不是心生仁慈,而是他心中还有疑问未解——是谁在暗地里帮他?这个答案至关重要,因为它能打破敌暗我明的不利局面。可看到叶蔓这分明是第一次杀人的模样,他又怎么忍心说出真相,让她心中唯一可以推脱的理由都变成笑话呢?

    贾铭好劝歹劝好大一阵子,终于叫叶蔓的心态稍微平复了下来,他深知这种情绪还得持续一段时间,所以也不急着去开解她。他随便挑了艘快艇,扶着叶蔓上去后就拉开了船尾的螺旋桨,隆隆声中,快艇如离弦之箭般向无垠的大海驶去。

    他并不想费劲地去撬开那个装个卫星电话的密码箱,因为那玩意也是设了密码的,如果不知道密码,拿来砸核桃都嫌重。反正只要上了岸,总有办法向华夏那边递消息。

    叶蔓见贾铭娴熟地操作着方向盘,奇道:“你怎么知道那边是陆地?”

    要想一个人不胡思乱想,最好的方法就是一直跟她说话,如今叶蔓主动搭话,贾铭当然是欣喜不已,只见他笑道:“我上岛的那晚就已经跟着出了次海,当晚星光不错,我就靠着星星来确定方向。”

    叶蔓哦了一声,脱口道:“也不知道你这人是个什么怪物,不但会说法语,就连蹩脚的突厥语也叫那些人看不出破绽,还懂得开快艇,身手又好,除了长得寒碜了点,还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贾铭夸张地叫道:“我长得还叫寒碜,那世界上就没有帅这个字眼了。跟你交个底,我会西班牙语、葡萄牙语、俄语、德语,基本上欧洲所有的语言我都精通,至于驾驶技术嘛,不是我吹,但凡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我都是信手拈来。”

    叶蔓嗤笑道:“不吹牛会死啊你,你会开航天飞机吗?你会开火车吗?你会开深海潜艇吗?”

    贾铭一拍脑袋,哈哈道:“我咋把这茬儿给忘了,赶明儿可得去学学,现如今连太空都没上过,见了人都不要意思打招呼。”

    叶蔓哼哼道:“你也不用去学了,你就一个劲地吹,总有一天会上天的。”

    贾铭正色道:“嗯,大小姐说的很有道理,那我就再接再厉?”

    叶蔓翻了个风情万种的白眼,笑骂道:“德性。”

    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道:“回去后,我一定要好好地吃几顿,将这么多天的营养给补回来,你看,人家连胸都饿瘦了。”

    贾铭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连连苦笑道:“大小姐,有没有人教过你女人要懂得矜持?”

    叶蔓不以为然地说道:“切,矜持有个屁用,成见把自己端着,也不觉得膈应。”

    贾铭轻笑道:“俗话说女人似水,可你倒好,水是水,却是那碰着就叫人脱一层皮的开水。您啊,好好看看这海水吧,学着点,要是再嫁不出去,可就成老姑娘咯。”

    叶蔓瞅了一眼船底的水,不屑道:“这又什么好,连个浪都兴不起来,我要真成了这种女人,还不被男人吃得死死的。”

    贾铭摇头轻叹,心想难怪没人敢要,谁敢搂着炸药包睡觉啊。可他转头一想,又觉得她话里哪里不对头,他将头高高抬起,尽力远眺,只见这海面果真是风平浪静,连朵浪花都没有。这一看不但没叫他安心,反倒是脸泛死气,如坠冰窖,一颗心啊,拔凉拔凉的。

    叶蔓见他神色有异,奇道:“怎么这副模样,难道这大白天的还撞鬼了不成?”

    贾铭颓然坐倒,绝望地说道:“不是撞鬼了,而是我们就要做鬼了。”

    叶蔓被他这么一说,也慌了神,连声追问道:“到底怎么了,你说句话啊!”

    贾铭怜惜地望了她一眼,无力道:“我们撞上了海上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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