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燕京南郊一毫不起眼的民房里,一场每周一度的分赃大会正秩序井然地上演着——一群飞贼一个接一个安静异常排得整整齐齐的,看他们脸上幸福兴奋的神情,活像是辛苦工作后正领着薪水的工人。

    在队伍的最前列摆放着一张黑色大桌子,桌子上堆满了皮包、手机、首饰等赃物。其后的椅子上端坐着一个三十出头,长得有点斯文,甚至可以说文弱的男子,身材中等的他带着一副茶色眼镜,嘴里叼着一根香烟手里拎着一只原子笔,正在一本笔记上记录着什么。

    “下一个。”

    从这男人的嘴中发出了如用钥匙刮玻璃时的那种让人浑身发毛的声音,这声音不仅阴冷而且还伴有“嘶嘶”声,如果毒蛇能说人话,那么绝对就是这种语调。

    一个二十岁左右、身材高大、皮肤黝黑、一脸憨象的男子闻言,不等前面那人完全离开,已是兴冲冲地奔上前去,只见他手捧着一台略显老旧的翻盖手机,对面前的男子朗声说道:“蛇爷,这周俺可没吃白食。”

    那个被称为蛇爷的男子本是一直埋头写字,可当他听到这东北味十足的腔调时,却取下眼镜,将头猛然抬起。站在队列后面的人心里一个咯噔,纷纷将头别向一边,生怕撞上他的眼睛,同时心中皆是幸灾乐祸地忖道:“这个傻大个要遭殃了,蛇爷的眼睛可不是顺便就能看的。”

    却见他苍白的眼眶中,赫然镶着两颗泛着绿光的眸子,那里面冰冷一片,没有半点温度,光是看着就怵人。最叫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瞳孔居然不是圆的,而是跟他蛇爷的外号一样,是一条粗粗的黑线!

    蛇爷竖起眼睛盯着面前这男子一阵猛看,随即又瞄了一眼那个手机,然后又盯着他再一阵猛看,最后嘴角上扬,发出沙哑的笑声。虽说是笑声,但也只能从他的神情上才能判断出他是在笑,只因那声音实在是太过惊悚,就如同午夜行于荒山中,耳边忽然响起的夜枭鸣叫。

    那男子不知是脑袋缺根筋,还是真的胆儿肥,他听到蛇爷的笑声后,居然也跟着笑了起来。笑得是那么的憨厚敦实,与蛇爷的阴冷惊悚显得那么的格格不入。

    两人就这么对着笑了好大一会儿,蛇爷终于停止了对他人的精神污染,收起了笑声,只是嘴角上的笑意,却怎么也挥之不去,只见他对那男子摆摆手,说道:“笑得跟傻子似的,还不赶紧收声。”

    那男子闻言,立马收声,两眼放光地看着自己的老大,却问蛇爷又道:“墩子,你知道当初你找上我,说想跟我干的时候,我为什么会答应吗?”

    墩子憨笑道:“俺记得蛇爷说喜欢俺的笑容,说俺的笑是一种本事,所以才收留我的。”

    蛇爷叹道:“其实我不但看中了你的笑容,更是看中了你的孝心。你为了给你娘治病,千里迢迢地来投奔我,到我手下后也是尽了全力为我做事。但是......”

    蛇爷再一轻叹后,又道:“但是我们这是飞贼党,我们干的是偷鸡摸狗,得手之后就脚底抹油的勾当。要的是眼明手快、狡猾灵光的伙计,而不是像你这种虽然身手了得,但做事总比人慢半拍的老实人。”

    这蛇爷也算是一妙人,居然对自己的生计有如此直观的评价,丝毫不像其他一些捞偏门的人那般美化、粉饰自己恶劣的本质。

    他话里的意思连傻子都听得出来,墩子虽然像个傻子,但终究不太傻,不然他这周也不会得手了,只见他脸色突变,苦苦哀求道:“蛇爷,您可千万别赶我走,俺娘还指望着买药呢。”

    蛇爷劝慰道:“墩子,不是我不想留下你,而是你的确不是吃这碗饭的料,我总不能养个闲人吧。”

    却见墩子竟噗通一声跪下,不住地对蛇爷磕头,那一声声沉闷的咚咚声,光是听着就叫人觉得脑门生疼,他泣声求道:“蛇爷,俺求求您了,俺求求您了,您发发善心,可怜可怜我吧。”

    只见那蛇爷大吼一声,怒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你难道不知道吗?赶紧给老子滚起来!”

    旋即又苦笑道:“说你傻,你还真傻,我这话还没说完,你就抢着给我磕头干什么?”

    一听事情好像还有转机,墩子连忙起身,急声询问道:“蛇爷的意思是?”

    蛇爷悠悠说道:“你身手了得,要不是在老家失手打伤了人,又何必逃到这里来跟我干这见不得人的勾当。如果不是出了那档子事,你现在起码还有个正当的营生。既然你现在急需用钱,身手又好,还敢打敢拼,我有个朋友在帮人看场子,正好需要你这样的人。所以我就想让你去帮他,他那虽然危险,但却来钱快。”

    墩子听罢,又噗通一声跪地,对蛇爷毕恭毕敬地磕了三个大大的响头,满脸虎泪地感激道:“蛇爷,您真是好人,俺这辈子都会记住您的好,一定每晚为您点香祈福!”

    蛇爷骂道:“还点香祈福呢,你小子是在咒我早点死是吧。”

    随后又叹道:“我是好人?呵呵,我也算是好人?墩子,只怕以后你会怪我将你带上了这条不归路啊。”

    墩子抬头正视蛇爷骇人的双眼,坚决地说道:“蛇爷让俺有饭吃,让俺娘有钱买药,就是对俺好,您在俺眼里就是好人。”

    蛇爷欣慰地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吩咐道:“行了,站一旁等我,我忙完了就带你去认认人。”

    接着他又戴上眼镜埋首于案间,寒声说道:“下一个。”

    ......

    “蛇爷,有人来砸场子!”

    砰的一声,上了门闩的木门被硬生生地撞开,一个惊慌失措的声音出现在了安静的分赃大会,蛇爷闻言,心忖道:“难道是警察?可为什么没人通风报信,还是说内线被人发现了?”

    蛇爷镇定问道:“对方来了几个人,有没有穿制服?”

    那人喘着粗气正待搭话,一个轻佻的声音就从门口传来:“就我一个人,放心我不是警察。”

    接着屋内的众人就看到一个年轻人拖着一个东西出现在门口,那男人看上去年龄不大,看衣着只怕还是个学生,而他拖着的那东西,赫然是在外面放风的兄弟。

    蛇爷沉声问道:“朋友是谁,到这有何贵干?”

    听到蛇爷非人的声音,贾铭心里也是好大一阵不舒服,只他扔掉昏迷过去的那个小混混,好整以暇地搓着手里的血迹,给了他们非常阳光的一个笑容,脱口道:“我想你手底下的人会很高兴帮我回答这个问题。”

    蛇爷向众人巡视一番,寒声道:“你们谁得罪了他?”

    那个当天在警局发现贾铭的人,拖着还未复原的身体出列说道:“蛇爷,这小子就是上次在街上坏了我们好事,还让两个兄弟进去了的人,我这伤也是拜他所赐。”

    原来是寻仇的,蛇爷听罢,心中暗松一口气,不善地说道:“朋友,虽然我们干的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勾当,你打了我们的人也只能说他们倒霉,但你这单枪匹马的杀来,难不成真以为我们都是纸片做的?”

    贾铭心忖道:“这人有点意思,有点意思。”

    他无谓地笑道:“是不是纸片人,我们一试便知。”

    说罢,飞窜入人群之中,屋内顿时惨叫连连,只见贾铭一拳挥出,就有一人倒地不起,只要一脚踢来,就有一人飞起。如此身手,吓得后面的人连退几步。蛇爷见众人被贾铭的身手镇住,寒声大喝道:“谁要敢再退半步,哼哼——”

    蛇爷平日恩威并施、赏罚分明,众人对他是且敬且怕,如今被他这么一吼,竟真的不敢再退半步,甚至有几个对他甚是信服的人迈步向前,卸下皮带向贾铭攻去。原来,蛇爷要求分赃的时候不许带凶器进场,为的是怕有人觉得分赃不均闹出乱子。这些人手中没有兵器,于是急中生智,学起了黑帮电影里的桥段。

    贾铭见蛇爷一句话就能压下众人心中的恐惧,对他的评价又是高了一些,他暗忖道:“这人能让一群欺善怕恶的人如此听话,足见他御下有术。”

    贾铭也有样学样,抽出腰间的皮带,对那些人挥去。只闻嗬嗬的破空声响罢,皮带抽中人的啪啪脆响就紧随而来。如今正值初夏,在无厚重衣物的抵挡下,被皮带抽打中的痛苦可想而知。却见那些被击中的人身上出现一条大大的血印,纷纷痛叫倒地,看着着实是凄惨不已。

    贾铭如此轻松写意地虐打对手,当真是如狼如羊群一般,蛇爷见状,心知就算人手再多一辈只怕也是枉然,为了不增加无谓的伤亡,唯有出声制止道:“住手,你们都退到一边去。”

    众人闻言,心弦一松,惊恐万分地如看瘟神似的看了贾铭一眼,赶紧逃命般地退下,贾铭心中赞道:“不仅能准确判断敌我差距,还能当断就断,实在算是个人物。”

    却见蛇爷又道:“朋友的确身手不凡,墩子,你下去和他练练。”

    墩子见贾铭身手了得,早就跃跃欲试了,要不是担心蛇爷安全,只怕早就冲上去跟贾铭大战三百回合了,如今听蛇爷说要让自己跟他打,马上向贾铭冲了去。

    墩子身材魁梧,身高几达两米,加上皮肤黝黑,甫一出现在贾铭面前,当真如一古朴黑塔,让他徒生难以撼动之感,贾铭心中大叫道:“高手。”

    墩子行到贾铭身边,憨憨笑道:“小哥儿功夫真俊,来,我们来过过手。”

    贾铭见他一副憨厚耿直的模样,与那些贼眉鼠眼的飞贼大不相同,出言劝道:“大个子,这里没你什么事,我看你也是个老实人,不想伤了你。”

    墩子又是憨憨一笑,脱口道:“那可不行,你功夫这么好,要伤了蛇爷怎么办?”

    他说这话是目光坚定,无丝毫做作,贾铭心中这人是个认死理的人,也就不再规劝,只是暗中想着:“等下下手可得轻点。”

    也不见墩子有什么把式,只是开口叫道:“小心了,我这拳要打你左肩。”

    贾铭何时遇到给出手前,还先跟你说要打哪的对手,心中疑窦暗生,拿不准他这句话是真是假。

    墩子可不管贾铭怎么想,抡起拳头,呼呼地向他招呼去,打的还真是贾铭的左肩。贾铭被他一句话弄得失去了先机,见这拳来势生猛,不敢硬接,赶紧脚下一错,避开了他。

    墩子大吼一声,敞声道:“躲得好,下一击我要出腿了,攻的是你的腰处。”

    言罢,果真是一记飞踹袭向贾铭的腰部,贾铭又是赶紧连退数步,远远地与他对峙起来。

    墩子又是惊喜万分地看着贾铭,笑道:“你反应真快,不过刚刚我没尽全力,这次你得小心了,我要往前直冲,然后直攻右侧了。”

    贾铭被他搞得哭笑不得,腹诽道:“这人真的是来打架的吗,怎么感觉是在与我进行口头比试呢?”

    既然他前两招都是说哪打哪,贾铭也就稍稍相信了他的话,身子微侧,摆出了八极的四六步。而墩子也如他自己说的那样,攻向贾铭右侧,但他出拳的速度却比刚刚快出不知几倍,待贾铭反应过来时,那拳头已经快击中自己了。如此迅猛的一拳,顿时让他放弃了反击的打算,只见他就地一个驴打滚,险之又险地躲过了这要命的一击。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只要自己够快,快到超过对方的反应,那么对方就算知道进攻的方式,也是束手无策。贾铭自己也是走的快准狠的路线,深知这个道理,而现在唯一能打败墩子的办法,就是与他来个短兵相接,以硬碰硬。

    “左拳直冲。”

    砰的一声,两只拳头碰撞到了一起,蹬,蹬,蹬,两人皆是连退三步,甩甩微微发麻的手,惊异地看着对方。

    右勾拳......

    砰......

    左侧踢......

    砰......

    两人越打越快,招招硬拼,拳拳强撼。撞击发出的闷响从未间断,这种毫无花巧,没有一点套路的打法,是最容易让人热血沸腾的。两人如野蛮人般,单纯依靠身体来决一胜负。

    明面上当然是墩子占优,因为他人高马大又皮糙肉厚,并且还占据着场面的主动。他每次都感觉到贾铭要在下一次对拼中不支倒地,可贾铭就跟打不死的小强一样,次次都能以不逊自己的速度与力量接下自己的攻击。

    随着体力的流逝,墩子渐渐焦急了起来,只闻他大吼道:“左肩!”

    随后右拳挥出,直射而去。而贾铭也是同样出拳硬撼,这时异变突起,墩子的左拳猛地从肋下抽出,闪电般地攻向贾铭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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