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不仅让他失去了万事都在掌中的自信和随意。
    更让他想起了“生前”最大的失败,因自己的弱小而感受到的无助和痛苦。
    为了得到力量,为了得到自己爱慕的人,他心甘情愿,吸引无数妖鬼,来吞噬自己,忍着万鬼噬咬的痛苦,舍去了肉体和灵魂,重生为半妖。
    得到了强大的力量,又有着自信无人能及的智慧,从此无往而不利,居于幕后,拨弄风云,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而现在,那人只是站在自己身后,就将自己所有的自信和骄傲,都彻底击溃了……
    一如当初那“人”……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他舍弃了这么多,明明才应该是最强大的那个……
    “狒狒,你在想什么?”
    陈亦虽然站在他身后,这只大狒狒的表情却没有躲过他的眼睛。
    这怎么,还开起小差来了?
    佛爷我又不是数学老师……
    “……”
    我不是狒狒!
    大狒狒此刻多么想回头嚎上一句,顺便一拳把身后那人的脑袋给打爆!
    陈亦却没能体会他的心情,继续若无其事地道:“你刚才不是一直躲在这里看吗?我是谁,你不是早就看到了。”
    “我说你这狒狒,想看什么光明正大地看不好吗?干嘛要暗戳戳地躲在这种地方?不累啊?你这点不好,很不好啊,”
    “你该不会是看上那边的谁了吧?”
    “那个叫日暮的小姑娘?不会吧,人家和你的画风也不搭啊,小狗子?不对,这货太傲娇,不大招人喜欢,总不会是枫老太吧?”
    “还是大狗子?嗯,这小子虽然有点冷冰冰的,而且比小狗子还傲骄,但长得还是挺不错,都快比得上我了……”
    “对了,让我想想……是哪里来着?你就是那个那个……”
    让的碎碎念在大狒狒的耳边不断回荡,嘚啵嘚啵个不停,让他脑袋嗡嗡直想,几乎令他回想起当初被万鬼噬魂的恐怖。
    “你叫奈落是吧?”
    陈亦接下来的话让大狒狒悚然一惊,忘了耳边缭绕的追魂夺命魔音。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顶在头上的大狒狒毛皮颤抖着。
    “奈落?这名字不好。”
    陈亦依旧不理他,摇摇头,继续自说自话。
    这话传到大狒狒耳中,更如惊雷不绝。
    “佛经有言,奈落之底,为无间之狱,永不可脱之地,奈落奈落,落此无尽虚空,永无出期,救赎无得,如之奈何?”
    “空虚,悲哀,以此为名,实在不好。”
    陈亦不顾大狒狒越来越剧烈的颤抖,仍在继续道:“我正好知道一个人,是枫之村的巫女,名叫桔梗,也是个不好的名字啊,”
    “听闻世人将桔梗视为圣洁之物,代表着永恒的爱,但这爱,却是爱而无望,”
    摇摇头,叹息道:“唉,爱本为人间最美之物,但这永恒之爱,便注定是永恒的无望,何其可悲?”
    “你二人这名字,倒是有几分异曲同工,大狒狒,你认识这位桔梗巫女吧?”
    “看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
    我特么谁不说话了!
    明明是你这死秃子不让老子说!
    大狒狒那个气啊,他刚才明明想说话的,但是话没出口,却发现一股劲阻在嗓子眼里,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别说说话了。
    陈亦毫不理会,继续道:“既然你二人这般有缘分,这样吧,反正你们都是因为取了这般不祥之名,才落得这等凄惨境地,也算是同病相怜,那不如就互相帮助帮助,让彼此都早些走出这苦痛轮回之中,岂不是美事一桩?”
    “不过你这只狒狒做事有些不太光明啊,为免你不尽心力,小僧要在你身上下些手段。”
    陈亦话落,伸手一指点出。
    一指点落,大狒狒如遭雷殛,浑身剧颤。
    银白的狒狒皮毛之下,两眼瞳孔缓缓收缩,其中有丝丝金光流转。
    仔细一看,竟似乎隐隐有一朵花苞于其中缓缓探出头。
    六渡指之五,一念花开。
    陈亦之前所创四指,如灰幕所警示,有渐入魔道之势。
    所以他这一指,更多的是一种潜移默化的影响、引导。
    在其中留下了他的一丝神意,有我佛慈悲之意,有当头棒喝之警,能使人在关键时刻留一丝心静澄明。
    行的是济渡之道。
    但正所谓佛不渡人人自渡。
    一切法门都只是给人留下余地,指出一条可选之路。
    若是中指之人,心中尚余一丝良知,那陈亦种于其心中的指力,自有开出善花之日。
    可若是这人冥顽不灵,心中只有恶念,那只能是自食其果。
    以恶念浇灌开出来的“花”,会让他知道什么叫地狱。
    依陈亦的本意,这个奈落在桔梗的悲剧中,扮演了一个罪魁祸首的角色。
    而且做恶多端,满手血腥。
    没遇上就罢,被他遇上,就应该一巴掌拍死。
    只不过,因果相承。
    如果陈亦要助巫女桔梗从那无望之爱中解脱,恐怕少不得这只狒狒。
    没有他的从中作梗,少了这些磨砺,那位桔梗巫女未必能解开心结。
    还有一点很重要的是……
    陈亦从这狒狒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很奇特,却也非常强大的力量。
    在“资料”中,这大狒狒生前只是一个名叫鬼蜘蛛的强盗,普通凡人一个。
    只是野心极重,企图争夺强盗老大的地位,失败后被炸药炸成重伤,从山崖丢下。
    被当时的桔梗救助,活了过来。
    却因为对桔梗起了爱慕之心,也对四魂之玉起了觊觎之念,便引来无数妖鬼,将自己吞噬掉,才变成了半妖奈落。
    “资料”中说得简单。
    其实其中疑点重重。
    一个普通的强盗,是如何拥有这种手段,能引来无数妖鬼?
    一个凡人的肉身,对一些弱小的妖鬼,是有一些吸引力。
    可不至于有这么强。
    再者,这么多妖鬼,一起吞噬肉身灵魂,就算是四品强者,也未必能承受,早被吞得一干二净,渣都不剩。
    他一个普通强盗,怎么可能非但没有死干净,还挺了下来,更是诡异地反过来吞噬了那些妖鬼,化身半妖。
    现在见了本人,感受到他身上那股力量,陈亦倒是有些明白了。
    这只狒狒,背后有高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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