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芝龙提到的这个“大事”,郑森知道,应该指的是自己的终身大事。这的确是一件大事,即使在后世,这也是人生中的大事,而在这个时代,更是如此。因为在这个时代,婚姻不仅仅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更是两个家族之间的事情。

    “你如今也不小了,该考虑成个家了。”郑芝龙说,“最近,我也托别人打听这些事情。最后我觉得比较合适的有这么几家,你自己看看如何。”

    “这样的事情,父亲大人自己做主便是了,那里轮得到孩儿说话?”郑森赶忙道。

    这话倒不是矫情,在这个时代里,这才是婚姻的通例。在这个时代中,构成社会的基本单位不是个人,也不是两夫妻的小家庭,而是家族。婚姻在这个时代里,更重要是实现家族的利益。所以这样的事情,当然应该是由家族的掌控者来决定了。

    “虽然论道理的确是这样。若是你弟弟他们,我还就真的直接定了。不过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长子,自小的时候起就聪明能干,所以爹爹也希望能听听你的看法。”郑芝龙满面笑容的回答道。显然对于郑森前面的那个表示完全尊重郑芝龙的权力的表态,郑芝龙还是很满意的。

    “全听爹爹的安排。”郑森道。

    “好吧。”郑芝龙说,“我看上这么几家。第一个是洪先生提到的董家的小姐,她的年岁倒也正合适,而且是进士家里的女儿。要是再早几年,咱们家是万万攀不上这样的人家的。即使今天,如果不是因为阿森你考上了秀才,在学问上又很有些名气,怕是根本就没法去向人家提亲的,人家理都不会理你的。她的父亲做过礼部侍郎,不过如今似乎无意仕途。不过毕竟是考上过进士的人。”

    说到这里,郑芝龙略停了一下,又道:“若是从前,这样的人家,若是能攀得上,那是绝对不能错过的。只是阿森,按你的说法,如今的天下又到了风雨飘摇的时候了。进士什么的怕是比不得从前了。”

    “除了这一家,不知道还有其他什么样的。”郑森问道。

    “还有严家,他们家也是诗书礼乐之家,单说门第,怕是还有胜过董家。他们家里出过一位尚书和两个进士。不过这位小姐却是另一个支脉的,他的父亲却只是一位贡生,在家族中也不太受重视。”郑芝龙解释道,“还有就是王家,这个门第就更差一点,父亲也只是个举人。另外,还有几家,都是些将门的女子。”

    郑森想了想道:“不知爹爹是怎么想的?”

    “我觉得若是董家能成,那自然是董家最好。如果董家不成,那就再看其他人家吧。毕竟,进士的嫡女,教养肯定是好的,将来相夫教子肯定是不错的。总之,如今我们家,其实也不太需要依靠姻亲的力量了。所以门第什么的倒也罢了,你的妻子,一定要以德行好为主。”

    郑森听了,忍不住笑道:“这却是旁人很难知道的,只能打听一下她父亲的情况了。一般来说,有其父必有其子的。此事倒也不急,孩儿倒有一件大事想要和父亲商量一下。”

    “这怎么能不急呢?”郑芝龙道,“不过你有什么事情?”

    “爹爹,”郑森先朝着郑芝龙鞠了一躬道,“孩儿想要让爹爹住到台湾去。”

    这话顿时让郑芝龙大吃一惊,他瞪大了眼睛道:“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爹爹,孩儿这次回来的时候突然注意到,安平的码头似乎远远不如从前繁忙了。”郑森却先谈起了安平的变化。

    郑芝龙知道郑森后面肯定还有要说的,所以也没有打断他,只是听着他继续讲下去。

    郑森便继续道:“爹爹,我知道前一段时间,如今从安平港走的船只已经少了很多了。我家的生意,除了银子需要送到安平,其他的,越来越不需要走安平了。原先到安平的船,现在大多都在台湾了。这是因为台湾如今已经基本上开发出来了。以前我家的生意,主要来自转手的茶叶、瓷器、丝绸、布匹。如今随着台湾的开发,我家又多了糖、武器、药物、樟脑、鲸油什么的,这些也都出自台湾。加上台湾没有其他人多事,在那里贸易也相对方便。所以大量的贸易都跑到北港和鸡笼去了。而另一边,二叔和彩叔在镇江那边,买下了不少的土地,也修起了港口。爹爹,这瓷器出自江西,丝绸棉布都出自江浙,这些东西要到镇江,可以顺着长江东下,又省钱,又省力,极其方便。可若要到安平,就需要多换一趟海船,或是从仙霞关那边,一路翻山越岭的过来。无论采用哪种方式,花的钱和时间都要大大的增加。这样一来,能到镇江交易的又有几个愿意到安平来交易呢?”

    郑芝龙点了点头,但依旧没有说话。

    “爹爹,我家的根基其实已经从福建移到了台湾了。爹爹是一家之主,自然应该坐镇台湾才好。如今我家的生意说得上是风生水起,台湾那边几乎是一天一个样。爹爹坐镇那里,也能就近了解情况,要不只听人家说如何如何,听得再多,人家说得再详细,总还是比不上自己去看的。这就像一个从小做和尚的人,光听人家说红烧肉是什么味道,听得再多,也是不知道的。”

    郑芝龙听了笑道:“这个比方倒是有意思。老实说,总听你说台湾如今如何如何,但是台湾到底如何,我还真不太清楚。”

    郑森赶忙道:“正是这个道理。而且爹爹,如今台湾人多事多,我又年轻,很多事情都拿不定主意,也镇不住人。以前三叔在台湾的时候,大事他拿主意,孩儿只做些具体的小事,倒也方便。只是后来三叔到镇江去了,台湾就孩儿一个人撑着,各种事情又多,孩儿便是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更何况孩儿本来就很愚钝呢。孩儿一直都想再找个叔叔过来,把担子甩给他。二叔就不用想了,他如今忙着呢。四叔呢,济州岛也少不了人。于是孩儿就想,用什么办法能把三叔再弄回来。只是如今我家的生意大了,哪里都少不了人。镇江那边也是重要的据点,三叔怕也是很难离开。而且三叔和二叔一样,好歹是挂着朝廷的官衔,不好擅离职守。所以,我又想着是不是能把彩叔调到台湾来。只是彩叔毕竟不是我家嫡系,便是到了台湾,也扛不起三叔当年丢下的担子。而且松江那边也少不了他。真把他挖过来了,怕是三叔以后要抱怨我了。”

    郑芝龙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道:“所以你这臭小子就把主义打到你爹我头上来了?想要抓我的差事了?也亏你想得出来。”

    “爹爹,孩儿怎么敢抓您的差?只是孩儿想,安平这边其实也没多少事情了,爹爹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到台湾去转转,也算是散散心。而且,孩儿也可以借着机会多和爹爹学上两手。”郑森赶忙笑着说。

    “你呀!”郑芝龙道,“不过我就不是挂着朝廷的官衔,不能擅离职守的吗?”

    “爹爹你是福建总兵,巡查福建沿海不正是爹爹的职守吗?”郑森道,“爹爹就说出海去剿灭海盗,一去几个月才回一次,这不正是忠于职守吗?有爹爹在台湾带着孩儿,孩儿做起事情来,也更安心一些。”

    “这事情却还要从长计议。”郑芝龙道,“不过,我是要找个时间先到台湾好好走走看看了。不过这不着急,如今最大的事情还是你的终身大事。”

    郑芝龙没有提起让一些老部下到台湾当封建地主的事情,郑森当然也不会主动提。于是两人又转而谈论起了当前的局势。

    “阿森,你的眼光一直不错,你倒是说说,关外这一战,输赢如何?”郑芝龙问道。

    “关外这一仗,我大明几乎不可能有胜算。”郑森道,“洪督师如今采取了相持之策,单就这处战场来看,这也是最保险的做法了。但是如今我大明的国力,根本就没法和建胬持久。前些日子,流寇连陷名都,亲藩失陷贼手。更重要的是,就算原本还能算是朝廷的财源,流寇一过,立刻就变成了国家的负担。结果是国家财力日蹙,又那里能支持这么多军队长时间的相持。所以,长期相持的结果,就算是前线还能坚持,后方只怕也支撑不下去了。就算朝廷什么都不顾了,一力支持下去,最后真的给祖大寿解了围,又有多大可能能重创建胬呢?如若不能,付出整个中原糜烂的代价,不过是救了一个祖大寿,真的值得吗?当年大凌河的时候,流寇的势头远远比不上今天,朝廷都没能给大凌河解围,如今又怎么可能有力量给锦州解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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