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成听到郝摇旗的声音,扭过头来,大声笑道:“吕大人到了,莫怪我无礼。来,快把鹿肉架上,开始烤,把酒也送上来!”

    吕伯奇进来亭子,刘成也从池子里上来了,那胡姬替刘成擦赶紧了身子,穿上一件宽袍,两人都在短榻躺下,当中的矮几上摆满了各色点心干果,一旁传来阵阵肉香。吕伯奇见那胡姬不过十六七岁年纪,碧眼褐发,杏眼桃腮,娇美无伦,相比起中原的女子别有一番韵味。他不由得笑道:“刘大人,我今日去你府上找你,却不见你,原来是躲在这个温柔乡里呀!”

    “吕大人说笑了!“刘成笑嘻嘻的给吕伯奇倒了一杯酒:”她是阿苏特部首领的女儿,被我所败,其父兄都被杀,俘虏她的将士便把她献给了我!这个地方我出征前就发现了,让人整治了一番,正好回来享受一下,洗洗身上的尘土,城里人多眼杂,不如这里方便。”

    “啊!”吕伯奇吃了一惊:“此人是仇人之女,你却留在身边,不太合适吧?”

    “无妨!”刘成笑道:“也就听她弹弹曲子罢了,再说离开了我,她的下场只会更惨!”说到这里,刘成轻拍了一下女胡姬的大腿:“来,我的百灵鸟,弹首曲子,让吕大人听听!”

    那胡姬应了一声,退到一旁边弹边唱起来,吕伯奇注意到她手中的乐器有些像琵琶,但形状要小一些,乐曲的节奏也快很多。唱的歌曲他也听不懂词句,但声音清脆甜美,听之让人忘倦。一曲终了,刘成拊掌赞道:“好,好,可惜我的百灵鸟儿还不会说汉话,不然就更好了!”

    这时鹿肉已经烤好了,仆役送了上来,刘成切了一块好的送到吕伯奇面前,自己也留了一块,剩下的让郝摇旗分给外面的护卫。吕伯奇吃了两口,觉得腻了些,便放下筷子来。他看到刘成已经吃完了,笑道:“刘将军,我今日来为了向您道贺的!”

    “道贺?”刘成听了一愣,笑道:“莫非是东征的事情吗?我与你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同喜同喜!”

    吕伯奇听刘成这般说,脸上不禁有点发热,苦笑道:“刘将军,虽说你说的不错,可我还是觉得有些受之有愧!”

    “话可不能这么说!”刘成笑道:“咱们俩可是老搭档了,从鄜州开始就搭伙了,若是换了别人,我还真不敢就这么杀过去,指不定回来出什么岔子。吕大人你放心,只要你不嫌弃我刘成处事专断,我肯定是不会换别人的!”

    听到刘成这么说,吕伯奇有几分不好意思,但更多的却是欢喜,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却看到赵文德从为外间进来了,他看到吕伯奇在这里一愣,刘成看到他,笑道:“是赵先生呀,有什么事情吗?”

    “嗯,京师有消息来了!”赵文德拱了拱手,从袖中取出一封文书来,刘成点了点头,轻击了两下手掌。那胡姬与仆役起身离去,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刘成、吕伯奇、赵文德,郝摇旗四人。

    “大人,是杨大人的急信!”赵文德看刘成的态度,明显是没有打算瞒吕伯奇的,便用沉稳的音调道:“流贼攻陷中都,皇陵被毁,天子震怒,已经传旨让洪承畴自尽,还要调边军入关平定流贼!”

    “什么?”吕伯奇瞪大了眼睛,险些将手中酒杯摔在地上:“令洪承畴自尽?”

    “嗯!”赵文德的神色也很严肃,他将信笺递给刘成:“杨大人在信中写的十分隐晦,但意思很清楚。他建议以三司会审,圣上却说‘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分明是已经恨洪大人到了极点,连会审的机会都不想给他,想要直接逼迫其自杀!”

    刘成没有回答,而是将信笺仔细看了两遍,然后将其投入一旁的炉子里,直到火舌将最后一点纸片吞噬干净,他才叹了口气:“圣上还真是个急性子呀,吕大人,你怎么看?”

    “这个——”吕伯奇看了看赵文德,话到了嘴边却又吞了回去。刘成见状笑道:“吕大人,这里就我们四人,赵文德是我的心腹,至于摇旗,我把性命都托付给他了,你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刘大人,圣上会不会调你去内地呢?”

    “应该不会,就算调了我也不会答应!”刘成的回答斩钉截铁,让吕伯奇目瞪口呆:“吕大人,这些年你都和我在一起,我刘成辛辛苦苦东征西讨了这么些年,就好比农夫耕地耘田,好不容易秋收在望了,有人却要赶我走,他来收割,你说我肯吗?换了你你肯吗?”

    “可,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刘成冷笑道:“我辛辛苦苦拿下漠南之地,如果把我调去内地打流贼,岂不是把这些都白白送给东虏?他若是逼的急了,我就一路杀到北京城去,砍了他又有何妨?”

    吕伯奇比刘成这番话吓得说不出话来,他偷看赵文德和郝摇旗两人,却发现两人神色如常,显然对刘成这等大逆不道的话早就听过了。他想了想,决定还是莫要惹霉头,见机行事的好。

    “刘将军,您可是喝的多了,这笑话倒是有趣的很!”吕伯奇打了个哈哈,想要把这件事情敷衍过去,刘成却不肯放过:“吕大人,你寒窗十年,考中了举人,仕途颠沛又是十多年,也才是个知州。可你认识我不过三四年时间,就已经是兵部侍郎、总督宣、大、山西军务兼理粮饷,入阁拜相也不过是一步之遥。你说是朱家天子待你好,还是我刘某人待你好?”

    “这个不好比较吧!”吕伯奇被刘成逼到了墙角,额头上已经满是亮晶晶的汗珠,眼角已经不住去瞟一旁的郝摇旗,看看对方是不是已经拔刀出鞘,上前威逼自己了。

    “呵呵!”刘成笑了两声:“吕大人,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也罢,我今天就让你看一件东西,也让你放心。”说到这里,刘成轻击了两下手掌,郝摇旗便从外间取了一件东西来,放在吕伯奇面前。吕伯奇定睛一看,却是一个铁皮圆筒,还有四五块黑色的泥饼,也看不出什么特异之处。他不由得向刘成问道:“这是何物?“

    刘成笑了笑,也不答话,走到那铁皮圆筒旁,先从上面拿开铁架子,又用铁钳子夹了一块泥饼放入铁筒里,又从旁边随便扯了几张碎纸塞入铁筒下面的小口中,用火石打了火点着了那碎纸,不一会儿那铁筒的顶部便冒出青烟来。刘成又将那铁架子放回铁筒上,将一只茶壶放到铁架子上,不一会儿那边看道茶壶壶嘴冒出水汽来。吕伯奇这才明白那铁筒是一只炉子。

    “刘将军,这莫非是个炉子?”吕伯奇问道。

    “吕大人说的不错。”

    “这炉子倒是精巧的很!”吕伯奇笑道,心中却有些不屑,再精巧的炉子也只是个炉子,刘成郑重其事的把这玩意亮出来,也太过小题大做了吧,难道这只炉子就能让自己死心塌地的跟随他吗?

    刘成如何看出了吕伯奇的心思,他也不着急,笑道:“吕大人想必还没看出这炉子的妙处,也罢,我先问吕大人一个问题,草原上蒙古各部哪个季节最难熬?”

    “自然是冬天。”吕伯奇答道。

    “不错,冬天万物枯槁,牲畜没有草料,只能依靠干草度日,草原各部的确是最难熬的!”刘成笑道:“如果我能够在冬天给蒙古各部提供足够的干草饲料,结果会如何呢?”

    “这个——”吕伯奇听得目瞪口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也难怪他如此惊诧,众所周知,草原上各民族所依赖的游牧经济要比中原农耕经济要脆弱的多,其最大的原因有二:其一、游牧经济的主要产品是乳制品和肉类,相比起农耕产出的谷物,前两者储存起来要困难得多,因此农民很容易依赖秋天储存的食物过冬,而牧民却很难做到这点。第二、农民可以将收割的谷物存储起来,开春后再用这些种子播种生产;但牧民们到了秋天就必须将没有足够饲料过冬的牲畜杀掉,以免饿死而白白浪费饲料;也就是说,只要有足够的土地,农民几乎可以无限制的扩大自己的播种面积,获得更多的收获;而牧民所能维持的牲畜种群数量上限是由冬天能够积蓄的牧草数量决定的,即使夏天秋天他繁殖了再多的牲畜(夏秋草原上的牧草数量几乎是无限的),到了秋天这些超出牧草数量上限的牲畜还是只能变成肉和皮革,而无法进入下一轮扩大再生产中。不难看出,要想提高草原牧民们的储畜量,最关键的是解决其冬季的饲料来源,如果能够解决这个问题,在很短的时间内,牧民拥有的牲畜和人口就会取得一个爆发式的增长。

    “莫非这个炉子就能解决干草问题?”

    “不错!”刘成笑了笑:“吕大人是南方人,像北方的农民,家中烧煮饭食,多半都是用的秸秆麦草,能够用的上干柴木炭的已经是中产以上的人家的。我这蜂窝煤是用黄泥、煤粉、木屑制成,造价低廉,若只是煮饭烧菜一天下来也就两三块便够了。农户们若是用这个烧饭煮菜,秸秆麦草不是都都省下来了,岂不是可以用来供牧民的牲畜过冬!”

    “这倒是个办法!只是大人这蜂窝煤虽然低廉,但总是要花银钱的,而秸秆麦草却是自家之物,一文钱也不需花,农户又怎么愿意花钱来烧大人的蜂窝煤,将秸秆麦草给牧民呢?”

    “吕大人问得好!”刘成拊掌笑道:“也是多亏了建生,才想出应对之策来。来,建生,麻烦你和吕大人说说!”

    “是,大人!”赵文德恭声道:“我想了两个办法:其一,牧民吃掉多少秸秆麦草,便给农民一个凭证,然后农民便可用这些凭证来大人这里领取蜂窝煤;而大人则可在春天牲畜繁殖之后用这个凭证向牧民征收小马,放到马监饲养;第二个法子便是让牧民也烧蜂窝煤,将用牲畜粪便晒干了,用来与农民交换,农民可以用这些粪便积肥,不足之处则用皮革羊毛补足。现在两个法子都在河套地区试验,看看各自利弊,加以斟酌,再加以推广!”

    吕伯奇听到这里,也不由得击掌称奇。刘成这个法子说来复杂,其实说白了就是用挖掘出来的化石能源取代农业种植产出的秸秆和干粪取暖,然后用这些原本被烧掉的稻草秸秆来弥补游牧经济冬天饲料不足的短板,使其不至于停留在极低水平的简单循环,能够往上一个阶段发展,同时以游牧经济产生的大量粪便、和畜力来回补农业,实现农牧业互补,相互提高的策略。虽然蜂窝煤这一发明看起来没有什么太高的科技含量,也无法给刘成带来太多的直接经济利益,但却能直接将触须深入社会经济的最底层,能够产生的间接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就是天文数字了。

    “其实这件事情还要麻烦吕大人!”刘成从铁皮炉上拿起茶壶,将已经沸腾的茶水倒入茶碗里,又将茶碗端起送到吕伯奇面前。吕伯奇赶忙接过茶碗,小心翼翼的问道:“不知是什么事情!”

    “便是这蜂窝煤的事情!”刘成笑道:“你也知道,河套那边我刘成说了算,可大同这边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至少那些州县就不太在乎了。吕大人您是总督宣、大、山西军务兼理粮饷,一句话胜过我刘成一百句!”

    “将军过谦了,如果只是蜂窝煤,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吕伯奇听说只是蜂窝煤的事情松了口气,在他看来这不过举手之劳而已,再说在赚钱方面刘成还从没让自己失望过。

    “当然只是这蜂窝煤的事情!”刘成笑道:“煤矿选址,工人我都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铁皮炉的话朝邑那边也已经开工了,日产五百个。价格我也订好了,一个半两,如果买下来,送两百个蜂窝煤,差不多够一家人一个月的烧水做饭用!”(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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