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这群人背后定然有幕后指使者,将其严加处治,昭告天下便是了!”

    “陛下您不以臣为罪臣之子,委以重任为的是恢复辽东,讨灭东虏。那些在幕后之人与臣本无冤仇,做出这些事来无非是为了阻挠臣的加税练兵之策。如今正在关键时候,若是处治此事,牵连甚广,只怕会有碍陛下的中兴大明之事!”

    崇祯听到这里,才明白杨嗣昌的意思,如今朝中反对杨嗣昌加税练兵之策的大臣甚多,如果将这件事情追查下去,只怕牵连的太多,人心惶惶之下这个加税练兵的案子还怎么搞下去,若是拖延时日只怕也就不了了之了。他心中对杨嗣昌这般不计个人得失,一心只为自己的中兴大明之事的态度十分感动,不由得叹道:“杨先生果然是社稷之臣,只是若便这边了了,损伤了朝廷和先生的声誉,朕甚是不甘呀!”

    “陛下,大明的兴衰事大,臣一身荣辱事小!”杨嗣昌笑道:“臣昨日时后来到毕尚书府上,终于说服毕翁,他也愿意为加税练兵之事筹划!”

    “哦,毕尚书也同意了?”崇祯闻言大喜,他知道这毕自严虽然时常与自己意见相左,犯颜直谏,但却是大明数一数二的财税专家。崇祯也知道当时天下百姓已经到了承受力的边缘,稍有不慎就会激起民变,没有毕自严这样的熟练官僚的帮助,随便加税只怕立刻就会激起更大的民变,得不偿失。

    杨嗣昌笑道:“不错!臣来宫里的路上暗想,毕尚书愿意相助,便又多了两三分把握,此番倒是因祸得福了!”

    看到杨嗣昌有些青肿的脸上满是笑容,崇祯不由得叹了口气:”这次当真是亏待了杨先生了!”

    “陛下!老奴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王承恩插口道,崇祯惊讶的看了看他,太监在天子召见大臣的时候主动开口可是不符合惯例的。他犹豫了下说:“王大伴,你说吧!”

    “子曰:君子引而不,跃如也!眼下杨先生的加税练兵之策正在要紧关头,的确不适合节外生枝,陛下可以让厂卫暗中探察,引而不,待到加税练兵的事情有了眉目,再处治不迟!”

    “嗯!”崇祯满意的点了点头,向杨嗣昌问道:“杨先生,你觉得王大伴说的如何?“

    “王公公所言乃是万全之策,臣佩服不已!”

    “好,便依照王大伴的法子办吧!”崇祯轻松的笑了笑:“杨先生,加税练兵策的事情你和毕尚书要抓紧,争取今年秋粮下来就开始!”

    “臣遵旨!”杨嗣昌磕了个头:“不过臣还有两件事情,还请陛下应允!”

    “杨先生请讲!”

    “第一桩是议和!”杨嗣昌稍微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两旁的宫女和太监,崇祯意识到了他的顾忌,向王承恩微微点了点头,会意的王承恩挥了挥手中的拂尘,两旁的宫女和太监们便纷纷退下,合上殿门,偌大的正殿里面就只剩下崇祯、王承恩与杨嗣昌三人,在两旁的灯光照射下,显得尤为冷清。

    “杨先生请讲!”

    “是,陛下!”杨嗣昌严肃起来:“无论是加税还是练兵,要见成效还需要时日,以在下所见最好与东虏暂时议抚,施以羁縻之策,争取两到三年时间,练出二十万精兵,最好先将流寇剿灭,再一心对付东虏。”

    “嗯,先生所言甚是,只是虏酋凶悍,未必肯就抚呀,再说若是众人得知,便是蜚语横生、朝议纷纷,只怕没这么容易吧!”

    “陛下,今时不同往日了!”杨嗣昌见崇祯没有一口拒绝,精神为之一震,赶忙解说道:“岳托乃是虏中贵种,与其父分掌两红旗,实力雄厚,皇太极若想坐稳汗位,就离不开岳托父子的支持。有他在我们手中,不怕皇太极不应允。至于朝议,臣觉得可以遣一亲信可靠之人,持陛下手诏前往,只要严守机密,自然不怕朝议!”

    崇祯考虑了一会,他心里清楚大明的财政状况已经到了一种极其危险的境地,若是能够与后金和议争取几年喘息的时间,自然是最好的。他想了想问道:“先生说的也有道理,只是这件事情你打算交给何人?”

    “陛下,臣打算亲自处置!”杨嗣昌稍微停顿了一下,解释道:“这便是臣的第二件事情了,臣恳请陛下在宫中专门划出一处院落,臣打算从六部中挑选精干可靠的人,便在那儿办公,以后对东虏的战事、平定流贼之事便全部在那儿,兵部只承担执行之责。一来节省冗员,提高效率二来知道的人少了,自然也不容易泄漏出去!”

    “这便是先生前些日子说的军机处了吧?”崇祯笑道:“也好,朕便允了你,若是外臣弹劾,便说这段时间街上不安靖,临时在宫中有个办差的地方。王大伴”崇祯对一旁的王承恩说:“这件事情便交给你了,你便替杨先生挑个地方,离乾清宫近些,用甬道连接起来!”

    “老奴遵旨!”

    杨嗣昌见崇祯答应了自己的要求,不由得心中暗喜。对于熟读史书,谙熟于历代中国高层政治的他来说自然明白他获得了多大的胜利:对于绝大多数古代中国王朝来说,天子是最大的,也是唯一“合法”的权力来源,所有臣子的权力都是直接或者间接来自天子的授权,因此从理论上讲,任何官员所做出的决定都必须得到天子的肯才会生效。但在实际中这是不可能的,因为这样会让行政效率降低到无法接受的地步,因此在实际的政治生活中天子不得不将一部分权力让渡给臣子,让他们以天子的代理人的身份出现,比如虎符、节杖、尚方宝剑这些便是相应的代理凭证。

    为了确保自己的权力不被代理者篡夺,天子不得不与代理者进行漫长的博弈,通常的办法是将权力转移到新人身上以制衡旧人。不难看出在这种政治结构中一个官员的实际权力大小并不是由他的级别,而是由他与天子的亲近程度决定的,毕竟离天子越近,获得天子权力代理的可能性就越大。比如尚书令最早不过是少府的属官,替天子管理书籍文书的小官而已,与掌皇帝各种礼服所需的皇冠尚冠令、掌服侍皇帝更衣的尚衣令、掌服侍皇帝饮食的尚食令、掌管皇帝洗浴尚沐令,掌皇帝就寝用具的尚席令合称六尚。但是到了汉武帝时期,为了削弱丞相的权力,设置了内朝官,以尚书处理天下的奏章,成为了中枢政治的中心,以后数百年时间里,带有领尚书事的重臣成为了实际的丞相。可随着尚书令的权重,更接近天子的中书令的地位也渐渐上升,到了魏文帝曹丕时,原本由宦官担任负责掌管图书的中书成为了掌管机要,实际上成为了新的权力中心。类似的事情在接下来的历代不断生,明代废除宰相之后,内阁辅臣之所以被视为宰相,就是因为他们比其他大臣更接近天子,而司礼监掌印太监之所以被称为“内相”也是因为他们比阁臣更接近天子。杨嗣昌能够把自己的办公地点弄到乾清宫边上,缩短了与天子的物理距离,便能从早到晚的向崇祯施加影响,自然也就靠近了权力的巅峰。

    杨嗣昌辞出后,怀着兴奋的心情向外走去,刚刚走出宫城,却听到身后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回头一看却是方才在殿里的一个小太监,他赶忙停住脚步,那小太监向杨嗣昌拜了一拜,道:“杨先生,咱家宗主爷让小的给您带一句话!”

    杨嗣昌一开始还以为是这小太监是替崇祯传旨的,不由得一愣,问道:“敢问一句,你的宗主爷是何人?”

    “便是司礼监的王公公!”那小太监笑了笑:“宗主爷托小的给您带句话:先生您为了大明的江山,不计一己的得失荣辱,咱家虽然是个阉人,也是知晓些忠义的,天子身边的事情还请先生不用太过操心,还是多花些心思在国事上好些!”

    “多谢王公公的提点!我这么做不过是军情紧急,在宫里离天子近些,一来方便些,二来外廷人多口杂,哪里办得成事?我这里还是草创,人手不足,王公公何不派两个得力的人手来?我也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待到平定东虏之后,大家都安享太平,我自当归隐林泉,决不恋栈,若有违誓,天诛之!!”杨嗣昌指天誓道,从王承恩托手下带的话里不难听出对方对自己的警惕,不过这也是在他的意料之中,毕竟自己的做法明显的触犯了司礼监的权力边界,这在政治上是极其严重的挑衅。对方不是在崇祯面前给自己使绊子,扯后腿,而是在背后提醒自己已经是非常宽宏大量了。自己若是不表明态度,那也未免太过不知进退了。

    那小太监牢牢将杨嗣昌说的话记在心里,又拜了一拜方才回去。看着那小太监的背影,杨嗣昌松了口气,向宫外走去。

    盛京,文馆。

    “大汗!”范文程恭谨的将装订好的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双手呈上。

    “范先生,这便是关于那个刘成的资料吗?”皇太极接过册子,指尖一撮便现不过六七张纸,眉头不禁微微皱了起来。

    “正是,这些便是臣这些日子从历年来收集的情报中整理出来的,还请大汗御览!”

    皇太极点了点头,伸手翻开书册看了起来。进入崇祯八年后,皇太极每天都在观察着关内形势的变化,他获得信息的主要是依靠在京师的细作,对于打探到重要情报的细作,他决不惜重赏。尤其是去年冬天留守和林格尔的岳托和孔有德被明军消灭之后,他对于主持这场围攻战的刘成和杨嗣昌的情报就更加重视了,只要是关于这两个人的情报,无论是杨嗣昌在北京朝廷上的举措和纷争,还是过去几年刘成是如何在西北飞崛起,皇太极都不吝重赏。几乎每两三天便有情报从潜伏在北京细作那儿送来,直接送到文馆里,经过以范文程为的一批官员的处理和选择,然后就送到皇太极那儿。大约是在一个月前,皇太极得到情报,明国即将委任刘成为宣大总兵,显然崇祯是打算用这位新近崛起的名将在整顿这一重镇的防务,考虑在先前获得情报中提到的这位武将与蒙古人的密切关系,明国下一步的行动很可能是要与与自己争夺蒙古左翼各部。他立即对范文程下令,加紧收集关于这位新任宣大总兵的情报,任何能够提供情报的,可以给予两倍,三倍,甚至更多的赏金。可是搜集而来的情报依旧少的可怜,这本小册子里加起来也不过两三千字,许多重要的信息都还空缺着,这让他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范先生!”皇太极放下书册,问道:“这册子里的东西也太少了些吧?比如这刘成是哪里人氏?父母为何人?可有兄弟姐妹?其有马匹、有多少亲兵、性格急躁与否?喜酒色否?少时读了多少书?可曾入过学?这些怎么只字不提?你上面这点东西,一开始便是说他在西北平定流贼之事,莫非他是从石头里面蹦出来的?”

    范文程听到皇太极这番质问,赶忙跪了下去:“启禀大汗,臣下无能,还请大汗治罪!”

    “范先生,起来吧!”皇太极叹了口气,伸手将范文程扶起:“我方才那番话并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只是你看看这刘成从一个区区升到一镇总兵总共只花了区区三年多时间。而世人皆不知他的出身,想必他也不是将门子弟,准格尔汗却将爱女许配给他,可见其人才是在难得,将来必成我大金的大敌,对这样的强敌一无所知,你教我如何得以安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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