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河水正想着是不是要先站起来,可又不愿意在席尔瓦面前是示弱。在他的心里有种奇怪的想法:这次奇袭在很大程度上就取决于神灵的护佑,无论是妈祖还是那个红毛夷口中的上帝,缺一不可。而林河水知道为了这次奇袭,已经投入了多少,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应当如何面对失败。

    “火光,你看那是火光!”一个水手的声音将林河水从遐想中惊醒了过来,他踉踉跄跄的爬了起来,向海面上望去,远处的海平面上升起一个光点,这应该不是渔火,随着光点的不断靠近,林河水终于可以确定这就是先前放下的舢板之一,他狂喜的转过头,发现席尔瓦的脸上也满是狂喜。

    “林先生!“

    借助火光,林河水可以看清站在船首上的是那个日本少年山田裕二,刚刚经历自己的初阵的少年武士脸上满是兴奋和喜悦:“北线尾沙洲上的炮垒我们已经拿下来了,吉田先生正在准备浮标,请进港吧!”

    行驶在最前面的是“玛丽王后号“,这条巨大的夹板船上所有的炮门都已经打开,虽然遇到荷兰人抵抗的可能性不大,但也得做好准备。很快,船队就接近了鹿耳门。正如那个日本少年说的那样,山田冲司已经率领部下标记了一条简单的航道——十几条小舢板被用绳索和石锁固定在水面上,上面点着火把作为标记,船上的舵手可以清晰的看清两排火光之间夹着一条水路,直接通往大员湾内。

    “现在是什么时间?”林河水低声问道。

    “再过大约半个小时,或者说四分之一个时辰,就到最高潮了!”借助火光,席尔瓦看了看机械钟,对于当时的西方航海者来说,这是必不可少的装备。

    林河水没有吭声,他走到船舷,探出头去侧耳倾听,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听到一阵汹涌的潮水声,同时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把“玛丽王后”号推向北面。

    “开始涨潮了!”林河水兴奋的站直了身体,席尔瓦看了看机械钟,又探出头看了看海面,他可以清晰的看到黑色的海水正朝那条狭窄的水道涌去。席尔瓦走到回到主桅杆旁,对大副下令道:“开始吧!”

    在军号声响起的同时,“玛丽王后“的桅杆上的灯笼通过旗语向后面的船队发出了入港的命令,一条条沙船开始鱼贯进入鹿耳门,相比起“玛丽王后“号和“圣地亚哥”号,这些通常航行在河流和近海的沙船吃水更浅,搁浅的可能性也更低,待到十二条的沙船都进入大员湾后,“玛丽王后“号也开始进入水道,加利恩帆船巨大的船首划破波浪,缓慢的行驶在狭窄的鹿耳门水道上,所有的船帆都已经放下来了,满潮的海水推动着船缓慢的前进。席尔瓦探出头,看着漆黑的海面,心中向圣母祈祷:“千万别在这儿搁浅,愿您赐给我力量和勇气,狠狠的惩罚那些该死的异端和叛徒,他们背叛了他们的国王——按照上帝的律法是他们的主人,愿他们死后落入火狱之中,为自己的恶心恕罪!“”

    也许是圣母真的听到了席尔瓦的祈祷,“玛丽王后“顺利的通过了鹿耳门,进入了大员湾。在确认“玛丽王后”号已经成功的通过鹿耳门后,“圣地亚哥”号用舢板将三十名士兵和两门十二磅炮运上北线尾沙洲之后,便调转船头向西北方向驶去,她将通知留在圣地亚哥城的后继部队,突袭行动已经成功,可以出发了。

    当“玛丽王后”号通过鹿耳门那狭窄的水道,进入大员湾内部宽阔的水域时,席尔瓦终于松了口气,跪下感谢圣母显而易见的护佑。在许下回到马尼拉后将在大教堂举行三次庄严的弥撒以感谢圣母的护佑后,席尔瓦站起身来,开始观察起周围的情况来。作为一个优秀的西班牙军官,他已经无数次从地图上了解过荷兰人的这个重要据点,但亲眼目睹还是第一次。宽阔宁静的水域、伸出海面的栈桥,已经逐渐在沙洲遮挡下显露出来的海港与荷兰人的下城,最后则是坚固的热兰遮城。当看到栈桥旁那一条条毫无戒备的船只时,席尔瓦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就好像即将扑向猎物的猛虎。

    “传令下去,升起旗帜,点燃火炉,准备燃烧弹!转舵,航向转向东南方向四十度!所有人进入岗位,准备战斗!“

    与绝大多数殖民据点一样,荷兰人居住的“下城“几乎是紧贴着海边的,临近海边的一排房屋干脆在海面上搭了几个伸出海面的木棚子作为厕所,排泄者只需爬上木楼,然后把屁股对准海面方向即可,下面的海浪自然会把他们的排泄物冲走。这个发明唯一不足的地方就是有些醉汉会不小心从木棚上失足坠落海面,但这里的总督大人却拒绝加以改进——这位虔诚的清教徒认为醉汉与罪人没有任何区别,坠落海中正好让这些无可救药的罪人清醒一下。

    当然霍恩是不会赞同总督大人的,与当时的绝大多数水手一样,他也是个无可救药的醉汉,朗姆酒和妓女都是他的最爱,如果一定让他在两者之间做出选择的话,霍恩还是会选择前者——朗姆酒不会带着一个吃奶的孩子向他要抚养费。当这位醉汉笨拙的用水桶里的水清洗完自己的屁股,还没来得及提起裤子,就惊讶的发现从前面的海角后滑出一条加利恩帆船,相距自己的直线距离不过三百米,可是三更半夜的大员湾里哪来的加利恩帆船呢?

    霍恩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睁开眼睛,这次他确认自己没有眼花,月光下他可以清晰的看清船艏斜桅、前桅、主桅和后桅,船艏斜桅、前桅、主桅上挂着方形的船帆、多层的船身上炮门洞开,从里面透出的火光说明来者不善,月光正好照在,后桅上挂着一块巨大的三角帆,可以清晰的辨认出上面的两根赫拉特勒斯石柱。

    霍恩喝下肚的朗姆酒顿时从额头上冒了出来,他的酒立刻醒了。他回头就跑,却摔了个跟斗,险些跌到海里去,才发现自己的裤子还没有提上来。霍恩赶忙提起裤子,一边往下爬,一边高声喊道:“西班牙人,西班牙人来了!”

    火炉上,十二磅重的实心铁球已经被烧的通红,炮手小心的拿起带着长柄的圆形铁环,将炮弹从火炉上取出,然后放入炮口,滚烫的铁球顺着微微光滑的炮管内壁滑入底部,在那儿有一块湿泥饼,它将滚烫的炮弹和后面的******分隔开来,以免发生殉爆。几个炮手们将装填好炮弹的十二磅炮推到炮门,对准大约百余米开外的敌舰。

    “开火!”炮长发出了命令,随着他的命令声,炮手用缠着火绳的长矛点着了引信,片刻之后,炮口喷出去火光和白烟,随着巨大的轰鸣声沉重的炮车猛地向后一退,装上一块三角形的滑木,巨大的冲量让坚硬的橡木制成的船身甲板都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仿佛下一秒钟就要解体。

    甲板上的林河水感觉到脚下一阵震动,随即他便看到正下方的炮窗喷射出火光,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相隔不远的第二个炮窗也喷出火光来。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感受炮击的让他目瞪口呆。只见不远处的那条三桅快速帆船的侧面冒出一团团火光,最先倒霉的是船尾,通常来说尾楼下面一直延伸到船腰的休息室是为船上高级岗位的人员准备的,而且船舵和火药库也在那儿。随着烟火升起,人员的惨叫声也传出,不过船上的人比应该有的少的多,水手们应该多半去岸上的妓院和酒馆了,很快在船尾的底舱就传来爆炸声,巨大的火焰升起,将船的底舱撕开了一条大口子,这条船开始以肉眼可以感觉到的速度下沉。

    “玛丽王后”号放弃了这头垂死的猎物,开始炮击紧挨着那条三桅快速帆船的另外一条船,那是条大肚子的货船,她的航行速度比前面那条船要慢得多,但是装的货很多,也更抗风浪。荷兰人经常用这种船装运粮食、木材、铁器等重量大、对时间要求并不紧迫的货物。也许是明天早上就要启航的缘故,这条货船上的水手要比先前那条船上的要多得多,被炮声惊醒的人们慌乱的拉起铁锚、砍断缆绳,升起船帆,想要逃出毁灭的命运。但这不过是徒劳,经验丰富的席尔瓦下令用霰弹扫射甲板上的水手,而不是用实心弹,在他看来这是很好的战利品。在密集的霰弹扫射下,货船的甲板上立刻变成了一个屠场,血肉模糊的尸体铺满甲板,鲜血沿着船舷流入大海之中,引来一条条鲨鱼驻足。

    这时东南面传来一阵枪声,席尔瓦回过头向声音来处望去,笑道:“看来杜将军遇到一些麻烦了,不要紧,在我把这边的问题解决了,就去帮他一把!”

    “杜大人那边应该问题不大!”林河水的口气有些不太肯定,按照事先的计划,杜固将指挥沙船上的步兵登陆,然后拿下荷兰人在大陆上的据点普罗民遮街,为了避免遭到当地的土著人和福建移民的袭击,除去自己人和雇佣兵之外,荷兰殖民者不让任何人登上沙洲。于是他们便在陆地上修建了一些货栈和店铺,用于收购当地土人土产和向其出售商品。这些商店和货栈虽然也有围墙,但远不如热兰遮城坚固。金银和大部分贵重的货物都在位于沙洲上的热兰遮城之中,但像粮食、鹿皮等大宗货物还是存储在那边的货栈里,而且在货栈附近还有一个码头,停泊着许多小船和福建沿海的短途货船、普罗民遮街附近还居住着大批汉人商贩、农民和土人,这对于远征军来说是极其重要的资源,依照计划必须在第一时间控制住。

    “是吗?”席尔瓦冷笑了一声:“杜将军这么善于偷袭,怎么还被那些荷兰人发现了?”

    “席尔瓦少校您说笑了!“林河水不由得苦笑,席尔瓦这个节骨眼上说出这种话来显然是因为记恨当初在杜固手上吃的大亏:“我们两家现在是合则两利,分则两伤。少校,您难道忘了自己也是大股东吗?”

    席尔瓦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他自然不会忘记这些,方才无非是嘴巴上想要占些便宜罢了。这时前面冲出两条三角帆单桅快船来,荷兰人经常用这种轻便快捷的小船扫荡大员港附近的海盗,顺便向渔民征收鱼获。由于这种快船所需要的水手很少,只要七八个水手便能起航,因此在遭到突袭后,他们是最快做出反应,离开泊位准备迎敌的船只。

    “陆战队士兵打着火绳,准备迎战!”看到新的敌人,席尔瓦暂停了嘴仗,从旁边拿起一顶头盔塞给林河水:“林先生,你把这个戴上,可能要打接舷战了!”

    “接舷战?”林河水咽了口唾沫,却只觉得喉咙里干的惊人,一时间居然说不出话来。看到对方的窘态,席尔瓦倒是少见的没有出言嘲讽:“林先生,要不你去艉楼那边躲一下,那边应该是最安全的地方!”

    “不必了!”林河水强笑道:“林某便在这里,看着席尔瓦少校杀贼!”

    “也好!”席尔瓦脸上现出一丝笑容,随即他大声喝道:“右满舵,左侧齐射!”

    由于位置的缘故,方才“玛丽王后”号只能用右侧船舷和甲板上船首船尾的火炮射击,而左侧的火炮无法开火,只能引满待发。而席尔瓦下令向右旋转,一下子便让左侧的跑组们露出了狰狞面目,此时双方的距离不过五六十步,在这个距离十二磅滑膛炮射击船只可以说是十拿九稳。林河水只觉得脚下的船身一震,旋即便听到一阵连续的炮响(为了减小船身的在火炮射击时所受到的后坐力,当时军舰一般不会同时齐射,而只会逐个开火),正朝这边冲过来的那两条三角帆快船上顿时火光四起、血肉横飞,近距离发射的十二磅实心炮弹轻而易举的击穿了轻薄的船板,将后面的肉体和骨骼撕碎,海水从缺口涌入船体,将阿鼻地狱一般的景象淹没。(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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