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浚将军唐涛率水师舰群停靠在百乘东南沿海已两月有余,因着汉廷禁海令的关系,现下身毒诸国的战船都不敢轻易从东部出海,更遑论驶入百乘东部海域,故巽加和注辇两国也难以探察到大汉水师舰群的动向和行踪。

    巽加大军的主帅只晓得汉军舰群已“背信弃义”,非但不再为他们提供军需补给,更已多日不见踪迹,只偶尔见得零星战舰在近海驶过,摆明就只为继续巡海禁航,却对正在攻伐百乘的巽加大军冷眼旁观。

    他只得边是遣骑队从陆路返国,向巽加王呈报此间军情,边是督促麾下将士加紧攻占百乘城池。

    唐涛接到卫青传讯,得知骑军欲以两成战时缴获换取水师襄助转运,不由得抚掌大笑,连声夸赞卫青此子懂人事。

    虽说骑军和水师互不隶属,但此番协同作战乃是以骑军为主,水师为辅,卫青拜定南将军,为骑军主帅,在战时的军阶位秩是高于逐浚将军唐涛的。

    唐涛的语气中之所以带着些许的长辈赞许晚辈的意思,盖因真若论起来,卫青勉强能算得上他的师侄。

    羽林卫初创之时,兵员不足两百,唐涛便是其中之一,而卫青等将官入黄埔军学进修时,教导他们武技韬略的教官和参谋多为唐涛昔年同袍乃至羽林后辈。

    真若较真论辈分,唐涛不但是卫青师伯,便连师伯祖都有可能的。

    羽林和虎贲两营每每扩编兵员,皆沿袭老带新的老传统,将老兵和新兵混编,以便新兵能迅速成长起来,故两营历来注重军中辈分,随着黄埔军学培养出的年轻将官纷纷进入各大军伍,使得整个汉军都受到了影响。

    在正式场合,将官们有各自的身份和位秩,不宜论及甚么辈分和私交,然在私下相聚时,不少身居高位的年轻将官甚至会为寻常老兵斟茶倒酒,忘恩负义之人在军中往往是走不远的。

    对于卫青的提议,唐涛欣然应允,且丝毫不隐瞒麾下部属,反是让亲随将之宣达给所有的水师将士。

    大汉现今的风帆战列舰多为大翼楼船改造而成,刨除远航军需物资占用的空间,正常载员定额为一百五十,至多不可超过两百,除却必要的掌船军士和步骑校营,每艘战舰平均可搭载兵马数宜为整百。

    所谓兵马数,可不是连人带马算的,多载一匹战马,至少要少载一名兵士。

    此番征伐百乘,大汉出动四支骑营外带四万乌桓骑射,战兵加辅兵近愈十五万,战马因须备骑换乘,更是近愈二十万匹。

    数月前,为将如此庞大的骑军从仰光载运到羯陵伽国东部登岸,水师舰群非但要在两地间不断往返,更为尽可能多载运兵马,特意减少了军需补给搭载量,中途在巽加东南沿海的波拉岛停靠,进行中转补给。

    现今要将这些骑军尽速载回仰光,路程无疑更遥远,军需补给的搭载量比之前要作相应增加,非但要耗费更多的时日,更势必要数度往返,况且九百艘战舰也不可在同时尽数离去,留下岸边“孤立无援”的尚未载运完的骑军将士。

    依着唐涛原先的盘算,是先将骑军将士尽数载运到巽加东南沿海的冲积群岛停驻,随后再转运回仰光,而非与先前般只在波拉岛停船补给。

    在“便利两国通商”的名义下,汉军早已实质掌控了恒水入海口,冲积群岛多半都已被“无偿租借”,最大的波拉岛更建有汉军的军港和军镇。

    十余万骑军在冲击群岛登岸停驻,应是瞒不住巽加人的,盖因现今的冲积群岛确实成为了大汉与巽加乃至身毒半岛北部诸国的重要通商点,饶是汉廷对身毒东部近海施行禁海令,然汉商船队在只须紧挨着海岸线,不离海岸十里外,倒还是能获准在巽加和羯陵伽国的东部沿海继续航行。

    然而,仅限汉商船队!

    大汉水师将士也晓得,汉商通过海上商道挣得愈多,向朝廷缴纳的税赋就愈多,每岁太尉府为大汉水师拨下的军费也就愈多,况且大汉水师还能从对身毒鸦片贸易中直接分润大笔赀财,自不乐见海上商道因禁海令而完全断绝。

    大汉君臣对此无疑也不乐见,故也特准对汉商船队稍微放宽身毒禁海令。

    如此庞大的骑军在巽加东南沿海岛屿登岸停驻,怕是要引来巽加忌惮的,然骑军将士的安危为重,也顾不得影响两国邦谊,也只能传讯给常驻巽加王都的大行丞,让他就此事与巽加君臣斡旋了。

    百乘东南距离巽加沿海诸岛约莫为两千里,依着风帆战列舰的平均航速,刨除中途靠岸补给淡水的时日,若不遇着太大风浪,往返一趟将将半月光景。

    依着唐涛早先的盘算,九百艘战舰若依序轮派,皆往返四趟,在两个月内必能将骑军的兵马尽数先载运回波拉岛及周边诸岛。

    然若要再载运骑军的战时缴获,那无疑会耗时更久,尤是看到卫青随军函附上的缴获册目,唐涛真是彻底惊呆了。

    要晓得,这份缴获册目所录财货只是粗估,尚有更多的缴获尚待清点造册,唐涛估摸着若想将骑军缴获尽数搬运上船,怕是九百艘战舰都未必能一次载运完。

    倒不是说那些财货能将九百战舰皆塞满,然金银珠玉毕竟分量重,虽说用金银代替压舱石是水师将士梦寐以求的奢侈之举,但若战舰吃水太深,也绝非甚么好事,超载非但大大降低航速,遇到大风大浪甚或倾盆暴雨,怕是反会增加战舰翻覆的风险。

    为载运财货,用战舰和将士安危来冒险,唐涛可不敢这么干,否则若真出了岔子,依着军律,他必遭枭首夷族,虽说他出身军中遗孤,然现今也已娶妻生子了,祸及妻儿性命的事,他可不敢做。

    因父母双亡曾流落街头的孤儿,长大成人后往往比常人更渴望亲情,更看重家庭,饶是对敌向来凶残暴戾的唐涛,亦是如此的。

    “两月光景么?”

    唐涛思索良久,又召集麾下诸将商议,觉着预定的载运计划不宜大改。

    从去岁开始,水师将士们多数时间都在海上航行,鲜少得以登岸休整,若再昼夜不停的往返载运骑军,两月光景已属极限,时日再久,铁打的身子骨只怕都撑不住。

    然飞来的横财也得挣啊,骑军的战兵加辅兵近愈十五万,唐涛麾下的水师将士却尚不足五万,骑军肯拿出两成的战时缴获换取水师襄助转运,这意味着水师将士可分到的财货虽不如骑军将士多,但人均也可超过骑军将士所获的半数。

    此等天大好事,若非脑子长蛆之人,必是不会拒绝的。

    “将军,依属下之见,不妨依战时征募律,从仰光及波拉岛周边征募汉商船队,让他们载运财货,而我水师舰群则依原定计划载运骑军将士。”

    水师稗将见得自家将军迟疑难决,便是出言提议道:“如此还能让商船顺带运来更多车驾,以加快此间的陆运速度。”

    诸将闻言,皆是眼神大亮,纷纷附议。

    唐涛也觉此计甚妙,颌首应允,即刻提笔写就了征募手令。

    战时征募律,乃是数年前太尉府和廷尉府共同研拟制定的战时军律,是针对汉军在战时征募民间物资的特殊律法,虽赋予了汉军相应权利,却也包涵诸多限制条陈,包括征募形式和补偿措施。

    所谓的补偿措施,自然是专为大汉臣民设置的,若是遇着外族商贾和百姓,汉军鲜少会废话,财货乃至车驾船舶被汉军强征,他们皆该觉得“荣幸”,即便是要征他们的小命,又有何不可?

    有能力从事海上贸易的汉商,且是远涉仰光乃至身毒的,多少有些背景,若非必要,汉军也不会随意强行征募他们的物资为军用,免得战后要作出太大的补偿。

    然此番骑军从百乘获取的缴获为数众多,其价粗估高达数百万金,用唐涛的话来说,卫青那小子怕是将百乘人的祖坟都刨干净了。

    水师既能凭空分润不少,索性拿出零头来,用以征募大批汉商船队,也无须说甚么战后补偿的,就权当明码标价的租用。

    随着航海业的日渐兴盛,加之少府有意无意的流出部分造船工艺,使得大汉的民间造船业也迅速兴起。

    大汉水师近年汰换了不少战船,尽数发卖到民间,汉商购入后将之改造为商船,这些从战船改造而来的商船,大多也有多重桅帆,虽不宜长时间在外海航行,但近海航行时的航速比起汉军的风帆战列舰也不会差得太远,顺风顺水时,每个时辰行驶个五十里还是没问题。

    两千里航程,汉军战舰往返一趟将将半月光景,汉商船队只要有数艘战舰领航和护航,往返一趟顶多花费一个月。

    依不同商船的载运量,大汉水师每艘以十余至数十万钱不等的价格租用,汉商们有甚么不情愿的?

    虽说难免耽误些商贸货运,然真正做大买卖且是长久买卖的巨贾,比起疯狂追逐暴利往往更在意风险,且向来注重与官府和军方的关系。

    此等“无本买卖”,且能借机给大汉水师卖人情,对这些常年从事海路贸易的汉商无疑是稳赚不赔。

    实话实说,换了骑军来征募汉商船队,他们就未必会如此积极了,虽不至违抗军令,然战后向官府申告,向骑军求偿时也不会客气的,别以为咱老百姓不懂律法。

    陛下可是诏告过天下的,言明百姓向朝廷主动捐输是一码事,朝廷征募民间物资是另一码事,百姓不得无故抗拒征募,却也享有日后求偿之权,任何人不得肆意剥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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