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植住进了平乡县城之中,刘曹袁三家,分别从三个方向,拱卫北中郎将府的大营。

    兴汉军前出平乡县城之西,威胁任县的张角部大军。

    袁绍移驻平乡城南,紧急接收了,袁家调配的四千五百名补充兵员之后,中军校尉部的编制,再一次充实了起来。

    曹操则老老实实的,带着典军校尉部,驻守在平乡县城外。

    在东面的官道上,安营扎寨,防止广宗城的张燕部追尾。

    卢植在平乡城中设宴,款待卢门七郎中的四个。

    席间,他再一次定下了规矩——卢门中人,守望相助;背弃同门,绝不轻饶。

    袁绍得意,时不时的拿眼瞄着曹操。

    卢植问“二郎,事情都已经揭过了,你还是不肯放下吗?”

    袁绍忙低头请罪说“恩师息怒,我知道错了!”

    卢植见袁绍不服气,于是就问他“七郎愿意替孟德说项,你若是穷追不舍,置同门情义于何地呀?”

    袁绍不敢再多说,忙下跪请罪。

    连累曹操也跟着跪下,不仅向师傅请罪,还得向二师兄袁绍赔罪。

    卢植见两人虚以委蛇,心中烦闷。

    天下乱了,人心也乱了。

    同门情谊,在诱惑面前居然比纸还薄。

    卢植挥了挥手,告诉座中四人

    老夫老了,你们也长大了。

    卢门七郎,各有前程,天命难违,老夫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然而你们明争暗斗也好,尔虞我诈也好,只要不让老夫看见,也就罢了。

    要是老夫看见了,门规处置,绝不容情。

    卢植说完之后,就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袁曹刘三人会意,忙起身告辞。

    就在刘正,即将退到门口的时候,卢植开口说“七郎留下,为师有话要说。子家,带七郎去书房。”

    刘正苦笑着,忙向两位师兄告了罪,才跟着五师兄走了。

    刘正等了一刻钟,卢植才走进书房。

    刘正忙起身见礼。

    卢植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拘束。

    卢植的第一句话南山城很宏伟,比洛阳城还大呀!

    刘正正襟危坐,心中却是巨浪涛天。

    接下来便是卢师问,刘正答。

    卢师担忧汉室命运,刘正表示无力回天。

    豪强世家的贪婪,永无止境。以汉室有限的土地,根本就没有办法满足他们的胃口。

    除了不断的自我削弱,和反复洗牌之外,已经没有了其他的选择。

    这就陷入了一个死循环,洗牌之后的衰弱期,就给了不安分的邻居们,蠢蠢欲动的机会。

    刘正觉得,汉室疆域内的土地,是属于汉室黎民百姓的。

    豪强世家不应该巧取豪夺,否则百姓忍无可忍之后,就是灾难的开始。

    刘正坚持认为

    在汉室疆域之内,豪强世家不应该拥有土地,否则就会有伤国本。

    至于出了汉室疆域,豪强世家有能力获得多少土地,那才叫本事。

    卢植听了刘正的话,觉得这个理念,才是彻彻底底的,解决汉室土地危机的根本性准则。

    窝里横不算本事,开疆拓土才是豪强世家的能耐。

    然而豪强世家传承久远,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的让出祖宗基业呢?

    刘正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要和平解决这个问题呢?

    兴汉军的存在,是武力解决,敢于反抗的豪强世家。

    兴汉商会的存在,是从经济上让豪强世家主动转型。

    豪强世家只能单独的有权,有钱或者有势。

    绝对不可能,成为综合性的个体存在。

    耕读传家的祖训,必须要更改为书香门第。

    读书人不事耕作,就不能拥有土地,必须要另谋出路。

    否则衣食无忧的读书人,最终变成了读死书,害人害己,可就得不偿失了。

    刘正想得很简单,士农工商军。

    士不能霸占土地,工不能侵占土地,商不能买卖土地,军不能依赖土地。

    只有把土地交给农民,才是长治久安的根本。

    让农民种地得利,就能盘活全局。

    卢植听了关于土地的配给之后,总算是明白了刘正的想法。

    只要土地不出问题,其他的问题也就不是问题。

    卢植知道了刘正的想法,于是就问出了一个,他最关心的问题。

    刘正苦笑着回答,就凭这个“刘”字,他就不可能反汉,至于自立,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卢植劝刘正效法周公。

    刘正直接一句——祖宗之法,又该何去何从呢?

    卢植哑口无言。

    更何况刘正深知借鸡生蛋,很有可能浪费了不少饲料,最后鸡是人家的,蛋也被人家拿走了。

    反过来还会责怪,你的鸡蛋上有鸡屎。

    刘正决定另起炉灶,鸡自己从山上抓,也自己喂。生出来的蛋,不管好坏,都是自己的,还不用欠别人家的人情。也不用担心别人家,以各种各样的名义,把自家的鸡和蛋都拿走。

    卢植心想,刘正越来越强势了,与当初的机灵相比,更多了几分霸气。

    卢植问“七郎就这么容不下,豪强世家的吗?”

    刘正认真的想了想,才回答说“恩师既然问了,我也就如实回答。”

    刘正不反对,豪强世家的存在。

    然而对于拥有土地的,豪强世家,却是一家都无法容忍。

    刘正的道理很简单——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只有彻彻底底的,斩断豪强世家的占地之心;才能保百姓,一片安身立命的土地。

    卢植又问“卢家是范阳郡大族,没有土地如何养活呀?”

    刘正说“恩师,成家立业!既然如此,不如分家立业。抱团取暖固然好,然而人心难测。单单是一个嫡庶之争,就会消耗掉多少力量呀!倒不如三十而立,凡族中人年满三十岁,就必须要分家自立。”

    卢植犹豫了,千百年来,豪强世家的家主,就是土皇帝。可以见士不拜,见官不跪;一言九鼎,言出法随。

    这就是所谓的家规,家主一言决生死,一念之间定前程。

    投机取巧,家族至上。

    这样的理念一旦成长起来,就会肥了小家,坏了大家。

    好处是传承永远都不会断绝,坏处是一直持续不断的内耗,永远都不会有结束的一天。

    这就是一直以来都是绝处逢生,而不会出现更上一层楼的可能。

    至于持续不断的繁荣,那简直就是一个纸面上的理想。

    刘正认为,让豪强世家,到汉室疆域之外,野蛮生长,才是永远保持活力的真正办法。

    至于是武力驱逐,还是利益诱惑,刘正的打算是双管齐下。

    对于不愿意离开的,打你没商量。

    卢植不是老顽固,他也觉得刘正的想法,有可取之处。

    至少是挽救大汉命运的,一种尝试。

    至于忠君,以汉室的传承规矩,凭借着这个“刘”字,刘正也能名正言顺的,发出自己的声音。

    当卢植再问起,如何处理,与汉帝及其子嗣的关系呢?

    刘正以为,汉威不容玷污,谁负了汉字大旗,谁就是千古罪人。

    刘正不想当保姆,只要当过一天,不管未来有多大的成就,都摆脱不了保姆的角色。

    奉天子以令不臣!这确实是一招妙棋。

    然而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躬下士时。

    周公无心问鼎天下,却被流言惊吓,吃不好,也睡不好。

    王莽礼贤下士,力除弊政,然而一朝夺位,却成了乱国之臣,照样落下了骂名。

    刘正自忖当不了周公,虽然他的处境和周公,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是他不会把自己的理想和命运,寄托在别人的身上。

    他更不愿意做王莽,从上而下进行改革。

    上面的人呕心沥血,下面的人阳奉阴违。一锅好米,全做成了夹生饭,弄得大家都没法吃,直接倒灶重做。

    兴汉军必须从小到大,一步一个脚印的走出全新的道路来。

    这样才可以避免夹生饭的悲剧。

    南山城已经建立起来了,就不可能依附于别人。

    刘正看着卢植,知道他一心忠于汉帝。

    然而自己已经全盘托出,就必须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刘正决定兴汉,就是要走上,一条与豪强世家为敌的道路。

    这条路秦始皇走过,霸王项羽也走过,他们都失败了。

    高祖皇帝约法三章,儿孙后代全成了豪强世家的玩具。

    圣武皇帝杀子如杀鸡,中兴大帝砍臣似屠狗。

    然而你方唱罢我登场,天子姓刘便是,这才有了天子轮流做,臣子定更替。外戚宦官轮流当道,不断吞噬强汉的威严。

    刘正回到兴汉军大营之后,忙传令秘卫,加强对范阳郡卢家的渗透。

    他很想知道,自己的这位恩师,是忠于汉帝多一些呢?

    还是爱卢家多一些呢?

    防人之心不可无,刘正可以对卢植,说出自己的理想,就是为了获取卢门的支持。

    然而刘正,又不可能完全把希望,寄托在卢植的宠爱之上。

    秘密控制卢家,就是刘正捆绑卢植的手段。

    洛阳城中的水太深了,没有明面上的卢植掩护,他玩不转的。

    至于刘正真正的谋划,他是不可能告知任何人的。

    袁家已经对界桥城,虎视眈眈了,公孙家也对平原方向,感起了兴趣。

    至于刘虞,人不怎么样,胃口却不小,想一口吞下南山城。只可惜他一没兵,二没钱。

    贾诩随便一个计划,就够幽州牧大人忙活两三个月,根本就没有精力照顾南山城。

    刘正知道,随着黄巾军的覆灭,凡是自忖有能力和野心的人,都应该有所行动了。

    天下人都讨厌卖官鬻爵,然而他们却故意忽略了一个问题——凡是有钱买官的人,都是豪强世家。

    豪强世家不纳税,汉帝哪来的收入。

    辛辛苦苦攒了两代人,打了十个月的仗,人活着,钱没了。

    剿灭黄巾军的收获,没有听说有上交的呀,反而求一道免税的旨意。

    让冀州的豪强世家,不过数年的休养生息,又变成了天下之望。

    更是让黑山之军,拥有军民百万之众。

    为什么免了税,反而让百姓流离失所呢?

    多年之后,刘正据守河北之后,才找到了答案——原来各州牧口中的免税,仅仅是免除豪强世家的买官钱。

    至于普通的人,该交的税还得交,甚至只多不少。

    这也是冀州黄巾军之乱,平定以后,黑山之中的黄巾军,越聚越多的主要原因。

    然而此刻的刘正,却在谋划着一件大事。

    他打算让左中郎将皇甫嵩,主政冀州。

    至于卢植,只能在洛阳城中,替刘正保驾护航。

    这倒不是刘正尊重历史,而是洛阳城一步三陷阱,没有卢植,刘正心里没有底。

    左丰得到了,洛阳城情报部的好处,正在上下活动,替皇甫嵩游说功劳。

    估计等到,冀州黄巾军覆灭之后,就会有结果了。

    郭嘉问“校尉大人,你真有把握——卢师爱家胜过爱汉帝吗?”

    刘正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答非所问——汉帝嗜酒如命。

    郭嘉瞬间就明白了,刘正的意思是说,只要哄好了汉帝,平安的渡过三年,以后的日子,就不用看别人的脸色了。

    郭嘉忙向幽州和徐州写信,向洛阳城方向调运贡酒,以备不时之需。

    至于他为什么会取名贡酒,其实是自信南山城的酒,一定可以成为贡酒。

    反正刘正,是这样向酿酒师们解释的,郭嘉也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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