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老道似不太放心萧让一人独往,便结伴与之同行。一路上慎吾先生都在试问这位云台派大弟子对当今武林的看法,可惜萧让初出江湖不久,而师父往昔又鲜少和他提及外面的事情,便怎么也给不出个全面的答案来。

    慎吾先生知道萧让于此涉略甚少,便再问他云台派是在云台山好,还是在京师好。萧让却是考都不用考虑的直直回答“自是云台山好。”

    “如果京师有人出百亩良田和一座大宅院供给你派,你也不心动?”慎吾先生笑道。

    萧让摇摇头,只说道“我云台立派乃为匡扶正义,怎能贪心财富?何况寄人篱下是做不好自己门派的。”

    萧让一番朴实言辞让古闻道听后频频点头,但慎吾先生和周泊年却依旧不动声色。

    慎吾先生师兄弟三人陪着萧让再走了二十几里地,确认他是出了血衣社地盘后才转身朝着蜀山方向归去。或是一路上碍于有外人在的缘故,古闻道一直未将心里话说出,如今萧让既去,他便似妇人般抱怨起来。

    两位师兄知道这位师弟是个直肠子,便也见怪不怪,只是对于古闻道提出的蜀山掌门在对外人时要愈加强势说法,慎吾先生却一笑置之了。

    “师弟可曾想过门派在武林中的生存之法?”慎吾先生默默说道。

    “自是不偏不倚,刚正不阿了。”古闻道脱口说道。

    慎吾先生点点头,却又摇摇头道“设使途中有猛虎挡道,而你又需经过此地,试问师弟是要避虎而行,还是直接上前杀了这猛虎?”

    古闻道亦非愚蠢之人,既然有猛虎挡道,能够避开自是最上策了。

    “江湖愈盛则愈乱,各大门派皆有自己算盘主张,他们若狠起心来只会比老虎还可怕百倍。这种事情能避就避,切不可强争一时之长短。”慎吾先生叹道。

    古闻道却不以为然,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一味忍让,只怕会怂恿他人步步相逼。周泊年却一语点破其中机关道“故而掌门师兄只是示人以善,却不示人以弱。涉及原则事由,掌门师兄虽好言相劝,却从未退步。又何来一味忍让之说?”

    古闻道细细一想,亦算如此。但他又始终觉得人分善恶,与善人示善自是君子同谊;但若是与恶人示善,终究还是要被人欺负。

    “恶人能不能欺负上来,一则要看自己是否占理,二则要看自己是否有抗拒之能。区区言语上的强弱,是无法去决定全局的。”慎吾先生语重心长道。

    见古闻道仍旧不能彻底释怀,慎吾先生便试着向两位师弟提出各借一百两银子。周泊年只说自己没有那么多钱,但古闻道却惊讶着质疑掌门师兄怎会如此不切实际的大开狮子口。

    “你与泊年师弟的答复看似大不相同,但结果都是一样借不出。既然都是一样的结果,为何不选一个于人于己皆最为有利的方法呢?”慎吾先生笑道。

    “江湖大争在即,我蜀山派唯有克复忍己,方能于争乱中求得生存。任何意气用事之举,都只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周泊年严肃道。

    古闻道终于明白过来,原来慎吾先生对外人的客客气气,乃是一种不得已的自保举措。而这种不与人争的风格,又化解了许多不必要的纠葛,是以蜀山派虽大派,在江湖中也鲜有敌人。

    萧让失去马匹后,行进速度自然大大减缓,而自己此行时间又紧迫,他便暗暗焦急起来。只是此地荒郊野岭,却到哪里再去弄一匹快马来?

    就在萧让踌躇之际,路旁忽有一个红影子闪烁而过,凭据直觉,萧让知道是有一位厉害的角色来造访自己了。但此刻天色渐晚,而这个红影子的轻功步法又十分高明,萧让几度凝神察看,却也没找出他的藏身所在来。

    “阁下既然来了,何不现身相见?”萧让警惕着喊到。

    但四野依旧不见任何异动,萧让觉得此乃是非之地,便欲掉头离开,但当他转身过去时候,却分明见着一位身着红艳霓裳的魁梧男子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但见这男子一头卷曲乱发垂垂而下,时有晚风轻轻搅动发丝,便又在他枯槁面容上略略掩映出一对火红的双目来。不错,此人便是饮血岗的赤目郎君了。

    萧让从未见过如此魑魅之人,便心下当即大吃一惊,待他仗剑相向时,赤目郎君已经攸然近过身来。萧让大骇,急忙以长剑相击,奈何这赤目郎君步法离奇,纵使萧让再怎么发招,他的身形都如这林间晚风一般绕剑左右。

    萧让忽然想起慎吾先生指点的功法路数来,但那些招式拿来克制冷冰一味求快的双刺才有用,今番用来敌对身法飘忽不定的赤目郎君,却反倒愈显笨拙了。

    赤目郎君在移形换位间迟疑的望了萧让一眼,终于还是对他发招出来了。只见赤目郎君五指弯曲着来回交错一二,便将萧让刺来的长剑玩弄于股掌之间了。萧让再三变招,亦是逃脱不得,如此他便不由的焦虑起来。

    赤目郎君见萧让意图强攻求解,遂指尖发力一把捏住了长剑,萧让虽使尽浑身解数也挣脱不得,便只好眼睁睁看着他另一只指甲如刃的魔掌迎面探来。萧让倒吸一口凉气,唯有架起左掌相御,但赤目郎君于半途中一变手上招式,却是出其不意的拿住了萧让左腕。

    萧让忽然觉得左手酥麻绵软,但更糟糕的是赤目郎君的另一只手已划着剑身侵袭而至,转瞬亦掐住了萧让右手虎口。萧让只觉右掌刺痛一番,手中的长剑便不自觉的掉落在地了。

    萧让双手被拿,就算有力也使不出来。而赤目郎君显然不满足于拿住萧让,只见他凌空翻腾一圈,人便侵到萧让身后去了。此时放眼再看,萧让已被他缚在身前动弹不得了。

    一股混杂着腥味的浓香旋即扑鼻而至,直瘆得萧让汗毛倒竖起来。

    “你要做什么?”萧让惊道。

    赤目郎君于是停住靠向前去的嘴巴,便稍稍转向萧让耳畔低语道“我能感觉出你体内翻涌的气血,好极了。”

    “那又怎么样?”萧让强打着嗓门问道。

    “尝一尝啊。”赤目郎君满怀期待的说道。

    萧让听罢差点没被吓晕过去,虽也心里发毛,但他却想自己堂堂一个名门正派的大弟子,岂可死的如此窝囊?如此,萧让便又壮着胆子骂道“要杀要剐正面着来,在背后杀人算不得本事。”

    赤目郎君顿了顿,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答道“正门背面打你都不是我的对手,正门背面下手我都是要喝一口你的鲜血的。”

    萧让自知遭遇到魔头了,便只好死心着破口大骂起来。

    “你尽管生气的骂,骂的越凶了,待会儿你的血就越是滚烫。”赤目郎君得意道。

    恰此时,山那边忽有一位绿衣妇人盈盈赶来,虽只遥遥相望便开始“郎君”“郎君”的娇声呼唤。不错,这来者正是赤目郎君的老情人——空幽谷的碧珠娘子了。

    赤目郎君知是碧珠娘子到来,却不大痛快的怨道“一有好事你就来。”

    碧珠娘子长于顺风耳之能,百十丈内任何异动声响都逃不过她的双耳,方才赤目郎君虽只低声抱怨一句,但字字皆已传入了她的耳中。待碧珠娘子走近来时,却是耷拉着一副苦愁脸问道“我便如此不受郎君待见了么?”

    赤目郎君顿觉拘谨,当即向她解释起来,其中温婉话语,则全然不似一个嗜血恶魔所能讲出。

    萧让听着虽觉恶心,但赤目郎君因这番说话却放松了手上力道,如此也算让他好受了一些。

    碧珠娘子仍旧生着闷气,便无论赤目郎君如何解释她都不肯释怀,直到见了反手被缚的萧让后,她才两眼放光起来。碧珠娘子于是细细打量了萧让一番,罢了才满意的说道“却也是个俊俏后生。”

    “他俊俏与否和你没有任何关系。”赤目郎君不爽道。

    赤目郎君一生气,手上力道便急加几成,那锋锐的指甲旋即插入萧让皮肉之中。碧珠娘子见萧让腕上滴血,遂又心疼道“郎君下手轻些,莫要弄疼了这后生。”

    碧珠娘子不说也好,一说,赤目郎君便怒道“你为何一直护他?你再向着他,我这就吸干他的血,再剥了他的皮去喂野狗。”

    “要杀就杀,何必再整这些啰嗦事情。”萧让忍痛喊道。

    赤目郎君正欲反骂于他,但碧珠娘子却乐呵呵的笑了出来道“你是吃这后生的醋了。”

    赤目郎君听罢两耳不自觉的通红起来,不知所措之下,他只好又加大力道的死死掐住萧让吼道“我这就喝光了他血,却看到底酸是不酸。”

    眼见赤目郎君就要朝萧让脖子下口,碧珠娘子便也气着拦阻道“郎君有好东西就只顾独食,真是越来越自私了。”

    “你分明是对这小子有私心,那我就更不能让你和他有接触。”赤目郎君莫名的怒道。

    只是赤目郎君能发火,碧珠娘子也绝不会有好脾气。不由分说之下,碧珠娘子竟然朝着赤目郎君发招攻来。这二人武功看似相当,下手又十分狠辣,着实是叫萧让吃够了苦头。

    待二人把气打消了时,萧让早已被揍得昏死过去。赤目郎君可不想喝死人的鲜血,如此他便与碧珠娘子合计把萧让带回饮血岗去救治一番,待他苏醒了二人再分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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