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西下,自天边其,血色便开始蔓延,不过刹那间,便将如洗的碧空染成一片血红,昏黄的落日也渐渐变成了一只猩红的瞳孔,注视着这片满目疮痍的大地。

    老庄跪坐在小姨身边,面容平静,只是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指紧握着,微微发颤,还有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小姨的脸上,注视着那道长长的血痕。

    奶妈在一旁给老黑的后背敷药,一瓶瓶药液浇在那焦黑的后背上,却停留不过片刻,便化作袅袅青烟消散于无形。无法控制的火异灵正在肆意破坏着老黑的身体,若不能及时治疗,他或许会被自己的火焰烧成飞灰。

    “那个,老庄,要不要帮忙?”

    “不用。”

    “诶,奶妈,老黑他……”

    “没事。”

    兔子在两人之间辗转,一时间失去了目标,拿着法杖,呆呆地立在中间,一筹莫展。直到天边出现一个小点,与空气摩擦,发出轻微的哗哗声,兔子才从呆滞的状态中解放出来。

    “啊,救星来啦!”兔子一挥法杖,一根明晃晃的金绳平地而起,直直升上天空,正好将下落的张月和颜夕稳稳地接住。

    兔子快步上前扶起面色苍白的张月,仿佛抓住了救命的最后稻草,“呆月,你快……”话未说完,张月便捏起了印决,踉踉跄跄往前走了几步,“阴阳两仪,八卦周天,阳极而生。”

    熟悉的咒语,在大伙儿的耳畔轻响,血色的天空落下了白色光雨,要洗净这污秽,还天地一个清明。张月矗立在珍重,身形消瘦,低着头,却站得笔直,在这一刻,他为镜司撑起了一片天。

    小姨脸上的血痕在迅速愈合,血色开始为她娇媚的脸化妆,老庄忍不住在她脸上轻轻抚了抚,感受到那熟悉的温度,他笑了。

    老黑也从光雨中爬了起来,后背上的焦黑已经淡去,体温开始回归正常,最重要的是他脸上那猥琐又带着贱气的表情回来了。

    奶妈悄悄松了口气,但脸上的阴沉并没有褪去,她望向已经停止施法的张月,问道:“有力气给我们解释一下吗?”

    “我之前说过,狰深藏于人心,若它执意要藏,凭我现在的能力,我找不到。狰以仇恨为食,操纵人心,所以当它遇到更加深的仇恨时,自然会离开原来的宿主。所以,小夕让狰寄宿在自己的心里,有她的指引,我才有可能把那家伙揪出来。很抱歉,事先没有和你们商量。”张月跌坐在地上,说道。

    “没事就好,不过下不为例。”奶妈有些冷着脸,说道。

    老黑笑着打圆场,“没事没事,任务完成了就好。”

    张月躺倒在地上,长叹一口气:“唉,这次真的是摊上一个大任务啊!”

    众人笑了笑,正准备收拾现场,一道不该出现的身影,却从废墟中摇摇晃晃地进入他们的视线。

    “那是?”

    “狰最开始的宿主,好像是叫杨鑫楠,他竟然还活着。”张月想从地上重新爬起来,却被老黑按住了。

    “你躺着吧,接下来还有什么事情,我们处理就好。”老黑站在众人的面前,火翼展开,灼热的高温将脚下的大地炙烤得通红发烫,“小子,还活着就应该躺着好好装死,爬起来找打吗?”

    杨鑫楠艰难地行走着,左手以一种怪异的姿态扭曲着,垂落下来,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地上留下一条血路,他踩着血,一步,一步地往前挪,好不容易走到老黑面前,却被那高温掀翻,倒在地上,再没有力气起身了。

    “你们……毁了我的学校!”

    许久,杨鑫楠才哭丧着脸,用尽全身的力气喊道,无尽的恨与怨从这声呐喊中喷涌出来,如同火山爆发,让人能感到扑面而来的恶寒。

    老黑撇了撇嘴,懒得理会这个已经被仇恨逼疯的人,隔空对着他挥了挥手,就让他晕死了过去,顺手把他止不住血的伤口给烧了,至于之后的死活,他就不管了。

    ……

    天气渐凉,风吹着一叶扁舟在湖上飘荡,推起一圈圈波纹,将平静激荡。颜夕躺在船上,双手枕着后脑勺,享受着习习凉风,额前的发丝掀开,露出她那恬静的面容,长长的睫毛微颤,让人忍不住想要看看隐藏在眼睑下的那双瞳孔。

    张月坐在船头,轻轻摇着船桨,一边欣赏着风景,一边欣赏着船上美人的容颜,倒是悠闲。

    “你不去和奶妈他们道歉吗?”张月抬头瞥见阳台上奶妈和老黑的身影,一边挥手打招呼,一边问道。

    颜夕伸了个懒腰,从船上坐起,同样向阳台上的两人挥了挥手,“我给老黑和奶妈买了新的电脑,花了一千多。”

    “还有老庄和小姨呢?”

    “靠!这个更痛,投资了他们的科研,百分之一!就花了我一个亿!大出血,如果之后没有给我什么回报,我就是真的亏血本了。”

    张月笑道:“你倒是会抓人心。不过,那个时候应该还有更好的方法,是吧?比如,让我来做那个被操纵的人。”

    颜夕翻了个白眼,“你被操纵了,谁来把妖怪揪出来?你要说有别的方法,不过是换一个输出没这么暴力的家伙来充当我的角色而已。不过换了其他人,你怎么知道他们的仇恨在哪呢?你觉得在镜司,还有比我更熟悉的人吗?”

    说着,颜夕突然转身凑到张月的面前,红唇微翘,娇媚地笑着。张月没有任何反应,一双眯眯眼静静地直视着眼前的女孩儿。

    “啧,好无趣啊,你这样会单身一辈子的。”颜夕无聊地收回笑容,继续躺下,闭上眼睛假寐,“那个叫什么,杨什么楠的,怎么样了?”

    “嗯?”

    “你那天不是出门了吗?难道不是去看他?”

    张月也没有觉得自己能瞒得住,只是不习惯被一个人这么关注罢了。他放下船桨,想起了昨天在监狱看到的杨鑫楠。

    昏暗的灯光,杨鑫楠缩在角落,身上散发着一股尿骚*味,蹲在牢房的厕所旁。那时,已是深夜,但他没有睡,睁着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断了的左手瘫软在身边,无力而脆弱。

    看着那双眼睛,藏身在角落里的张月由衷地感到恐怖,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满溢着仇恨,毫不掩饰地绝望,无一不再折磨着这个少年,他还只是个孩子。

    张月走上前去,显露出了身形,站在杨鑫楠面前,“好久不见。”

    杨鑫楠抬起头,冷冷地笑了笑,便低下头去不再理会这个不速之客。张月见状,只好蹲下身子,他看了看那只断手,说道:“我帮你治好这手吧。”

    说着,张月伸出了手,迎来的却是一个无情的拍打。

    “滚!”

    简单的一个字,浸透着冰冷。

    张月倒不在意,而是以杨鑫楠无法躲闪的速度,再次伸出手,轻而易举地抓住了他的断手,白光一闪,碎裂的骨骼开始重生,不一会儿,便彻底痊愈了。

    杨鑫楠恼了,他怒吼一声,右手握拳狠狠砸了出去,对准张月的眼睛,毫不留情。他恨透了这双眯眯眼,他甚至眼睑下隐藏着怎样一双眼眸。

    “你就这么渴望复仇吗?”张月不紧不慢,任由那拳头砸向自己,然后停留在面前,只是一个眼神,杨鑫楠就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整个人僵在原地,无法动弹。

    “你懂什么?你又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吗?那些狗日的父母把我们丢进那种地方,还美名其曰对我们好!好个屁啊!什么样的父母才愿意自己的孩子被虐待,被欺凌,被当成狗一样侮辱玩耍?这是父母该做的事情吗?还有那些教官,校长,打着教育的幌子坑蒙拐骗,非法敛财,可为什么没有法律制裁他们?为什么?这就是为人师表,这就是你们大人所谓的正确的事吗?我做错了什么?”杨鑫楠嘶吼着,一句又一句,如同尖刀一样将这个社会光鲜亮丽的一面无情地割裂,摧毁,让罪恶赤裸裸地暴露出来。

    张月盘腿坐了下来,说道:“全国各地,这一类的非法书院已经被查封,肇事者都得到了处刑,受害的孩子们回到了父母身边,除此之外,这些父母也被法律警告,在以后对孩子的教育上将会被监控,如果发现有非法行为,会立即得到严惩。孩子们也重新开始了自己学业,同学老师选择了接受这些新生的人。大家都在包容和理解,哪怕是面对着污秽。”

    “你……说什么?”

    “杨鑫楠,你仇恨他们是对的。的确,他们做错了,包括你的父母。但你把他们做的事情重新施加在他人身上,又有什么意义呢?仇恨只会引发仇恨,战争只会带来战争,不要成为那个当初自己痛恨的人。祝你好运。”张月摸了摸杨鑫楠的头,身影渐渐淡去,与黑暗同化,消失不见了。

    小船上,张月没来由地说道:“我感觉我变了。”

    颜夕一头雾水,“啥?”

    张月笑道:“我的话似乎变多了。”

    “可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啊!”

    “已经不重要了,你睡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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