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岭主‘盛情’难却,云某岂敢不从?只不过‘锄奸大会’刚刚落幕,洛阳城内局势不明,为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我们不宜在此久留,必须赶在天亮前回到丹枫园。其中难处,万望颜岭主理解。”
    “理解!一定理解!”
    伴随着一阵听似漫不经心的寒暄,颜无极亲自为云追月端上一杯清茶,而后双方分宾主落座。
    邵元庆与霍彪一照面即针锋相对,两拨人闹得极不愉快,却丝毫不影响颜无极与云追月谈笑风生,相敬如宾。
    “这位洛阳将军是一位附庸风雅之人,因此将军府珍藏的香茗倒也别具一番风味,云圣主不妨尝尝。”
    “颜岭主,你我都是自己人。场面上的事……不如点到即止,我们开门见山可好?”
    “痛快!”颜无极眼前一亮,似乎对云追月的直爽甚为赞许,“云圣主不愧是武林豪杰,果然快人快语,颜某佩服!”
    “颜岭主这般抬举,莫不是在取笑云某?”
    “谁敢取笑云圣主,颜某第一个不答应。”颜无极煞有介事地大手一挥,继而话锋一转,“实不相瞒,颜某深夜邀云圣主来此只为两件事。其一,请云圣主解惑。其二,向云圣主讨教……”
    “颜岭主……”
    “云圣主稍安勿躁!”颜无极摆手打断云追月的质疑,继续道,“在此,颜某必须先向云圣主解释清楚,以免闹出误会。此二者,无一件是颜某的‘私事’,皆出于一颗‘公心’。接下来我们叙谈的内容亦无一句出于颜某的‘私情’,皆是在官言官,就事论事。简言之,今夜颜某所思所想、所作所为,只为日后能够向大汗做出满意的交代,也是替云圣主保全在大汗心中的印象与地位。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颜无极的这番话说的既诚挚又恳切、既委婉又动人,换做旁人也许早就被他的“推己及人”感动的心潮澎湃,恨不能马上与他推心置腹,对他的疑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只不过,颜无极是一只笑里藏刀的老狐狸,云追月也不是一个未经世事的愣头青。面对颜无极的巧言令色,云追月打骨子里嗤之以鼻。非但一眼看破他的假仁假义,而且直接洞穿他的虚伪言辞,领会他隐藏在花言巧语之内的恐吓与威胁。
    颜无极这一招分明是“先礼后兵”。尽管他说的再好听,却终究无法掩盖他即将对云追月兴师问罪的本质。
    云追月看破不说破,反而故作感动:“颜岭主若能在大汗面前替云某多多美言,云某及龙象山众弟子必当感激不尽。”
    “云圣主不必见外,我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既然如此,敢请颜岭主不吝赐教。”云追月趁势将话挑明。
    “颜某之惑,不在其他,就在昨天这场声势浩大的‘锄奸大会’。”颜无极神情一禀,正色道,“恕我直言,你我早已有言在先,云圣主将在‘锄奸大会’上挑起清风一派与柳寻衣一派的混战,待他们两败俱伤之时,再由我们出面坐收渔翁之利。可为何‘锄奸大会’的结局与你我预料的……大相径庭?”
    “昨天的局势瞬息万变,令人难以捉摸。无论是清风一派还是柳寻衣一派,他们都不是傻瓜。双方在‘锄奸大会’上步步为营,每一次试探皆万分谨慎。俨然,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思。既然如此,纵使云某使出浑身解数,恐怕也是杯水车薪,根本不可能挑起战端。”云追月似乎早就料到颜无极有此一问,故而从容不迫,对答如流,“再者,云某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露出太多马脚,万一引起旁人的怀疑,非但不能达到目的,反而招惹一身麻烦……”
    “不对吧?”龙羽斜眼打量着言之凿凿的云追月,观其表情似是将信将疑,“为何我听云圣主的解释……有避实就虚之嫌?”
    “此话怎讲?”
    “据我所知,他们双方本来僵持不下,马上就要拼个你死我活。却不料,关键时刻有人跳出来横插一杠,方才令一场剑拔弩张的‘好戏’草草收场。”言至于此,龙羽将手中的短剑朝云追月一指,阴阴地说道,“而那位故意搅局的人……就是你。”
    “混账!”
    见龙羽对云追月出言不逊,本就憋着一肚子火气的邵元庆再度暴跳如雷,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气势汹汹地朝姿态慵懒却言辞犀利的龙羽走去。
    “不得无礼……”
    “呼!”
    “砰!”
    “咔嚓!”
    未等云追月出言喝止,一张椅子猛然自半空袭来,直直地砸向邵元庆的面门。
    说时迟,那时快。邵元庆怒哼一声,手中铜锤冲天而起,登时将那张呼啸而至的太师椅凌空击碎,化作一片断木残屑散落一地。
    与此同时,身如铁塔的哑坤已静静地站在邵元庆面前。庞大的身姿宛若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死死挡住他的去路。
    刚刚那张椅子,正是出自哑坤之手。至于龙羽,从始至终不慌不忙,依旧翘着脚,抖着腿,一副满不在乎的悠哉模样。
    “好狗不挡路,识相的给我滚开!”
    然而,面对邵元庆的厉声威吓,摇头晃脑的哑坤却置若罔闻。皮糙肉厚的一张脸庞,奇特的五官诡异地扭曲在一起,表情狰狞而恐怖。
    “别他妈敬酒不吃吃罚酒……”
    当怒气冲天的邵元庆下意识地伸手推搡哑坤的时候,哑坤竟不避反迎,一把将邵元庆的手腕紧紧攥住。
    霎时间,一股难以承受的雄浑之力顺着他的肌肉不断向骨头碾压,如狂风暴雨般疯狂袭来的阵阵剧痛,直令猝不及防的邵元庆大吃一惊。
    更令人诧异的是,当幡然醒悟的邵元庆暗中运力,欲挣脱哑坤的束缚时,却发现哑坤的力量似乎无穷无尽,远超他的想象。
    如蒲扇般宽厚,似树皮般粗糙的一只大手,恨不能将邵元庆的手腕生生捏碎,令其经脉骨骼迅速濒临极限。再耽搁下去,他的左手必废无疑。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左手由红变紫、由紫变白,直至渐渐泛黑。心急如焚的邵元庆再也顾不上惊讶,将浩瀚的内力自丹田气海疯狂调出,可涌至手腕处却如石沉大海一般泛不起一丝波澜,更无法撼动哑坤如铁柳钢钳般坚不可摧的五指。
    “好惊人的蛮力,你究竟是什么怪物?”
    “此人天生神力,你千万不要与他硬拼,赶快攻其要害……”
    “闭嘴!”
    未等同仇敌忾的司无道、唐轩、无名争相出手,暗生愠怒的云追月陡然发出一声如雷暴喝。
    紧接着,他先人一步飞身而起,瞬间掠至邵元庆身旁。右手向前一挥,荡出一股浑厚而刚猛的内劲,硬是将巍然不动的哑坤向后震退半步。
    趁其愣神的一刹那,云追月的左手如鹰爪般顺势掐住邵元庆的右肩,猛然向后一拽,强势而迅猛的力量令邵元庆的左手瞬间挣脱哑坤的钳制,几乎被挤压变形的手骨发出一阵“噼噼啪啪”的骇人声响。
    “嘶!”
    一切说起来慢,实则尽在电光朝露之间。
    云追月‘一石二鸟’,救走邵元庆不算稀奇,但举手投足间震退力大无穷的哑坤却无疑在颜无极、胡震等人的心中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这一刻,不仅哑坤始料未及,坐在一旁幸灾乐祸的龙羽同样笑容凝固,看向云追月的眼神变得愈发耐人寻味。
    殊不知,昔日在天龙客栈,柳寻衣、慕容白、秦苦三人合力尚且无法撼动哑坤的力量,而今竟被云追月一人震退半步,又岂能不令人意外?
    再看“劫后余生”的邵元庆,一边奋力甩动几乎失去知觉的左手,一边口不择言地放声大骂:“好一个听不懂人话的怪物,看老子不剥你的皮、抽你的筋、拆你的骨……”
    “啪!”
    邵元庆话音未落,云追月愤然扬手,毫不留情地赏给他一记狠狠的耳光。
    “大言不惭!龙象山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圣主,刚刚是我疏于防范,被那一身蛮力的怪物抢了先机……”
    “还敢狡辩?”
    云追月眼神一寒,立时将又急又恼的邵元庆吓得脸色一变,万语千言被他硬生生地咽回腹中。
    “冲动在前,鲁莽在后,蠢钝如猪,恬不知耻!邵元庆,你给我滚到一旁好好反省。再敢无礼,我先剥你的皮、抽你的筋、拆你的骨!”
    “圣主息怒,在下……知错了。”
    多年养成的习惯,令所有龙象山弟子皆对云追月抱有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敬畏。因此,邵元庆根本不敢忤逆云追月的命令,哪怕心里再不情愿,此刻也只能乖乖退到一旁。
    “吼!”
    当云追月义正言辞地教训满腹委屈的邵元庆时,意犹未尽的哑坤已然抽出插在腰间的两把开山巨斧,张牙舞爪地走到云追月面前。
    “圣主小心……”
    “住口!”
    云追月头也不回地喝断司无道的提醒,而后目无表情地审视着眼前这位比自己高大许多、雄壮许多、凶狠许多的‘巨人’,言辞依旧平淡,语气却分外冷漠。
    “怎么?你还想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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