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云追月的回答出乎在场所有人的意料,无论是武当、贤王府弟子,还是绝情谷、湘西腾族之人,无不怛然失色,面面相觑。
    “你在说什么笑话?”思绪杂乱的腾三石一把攥住云追月的手臂,沉声道,“你会庇佑柳寻衣?当老夫是三岁孩童不成?”
    其实,腾三石的反应之所以如此强烈,一者是他不相信云追月的大包大揽,担心其鲁莽行事,非但不能帮萧芷柔摆脱嫌疑,反而令清风对龙象山再生厌恶。眼下正值多事之秋,横生枝节只会令事情变的越来越棘手。
    二者,龙象山刚刚回归武林正统不久,是腾三石以湘西腾族作保,于众目睽睽之下承诺教化龙象山。而今,云追月突然跳出来袒护柳寻衣,摆明与清风及中原武林作对,如此肆无忌惮地离经叛道,非但辜负腾三石的一片苦心,更有甚者令其晚节不保,老脸丧尽。
    缘由于此,腾三石才对云追月的“坦白”提出质疑。
    “我没有说笑。”云追月将别有深意的目光投向面沉似水的清风,话里有话地说道,“腾族长不理解我的意图,是因为有些事他不知情。但清风盟主……一定能体谅云某的良苦用心。”
    “云追月,你什么意思?”见云追月怪里怪气,字里行间暗含对清风的嘲弄,孤星勃然大怒,厉声喝斥,“纵使有天大的借口,你也不能公然包庇武林公敌……”
    “柳寻衣为什么是‘武林公敌’?他的罪名又是从何而来?外人不清楚,难道……你们也不清楚?”
    云追月此言一出,孤星的激昂慷慨竟出人意料的戛然而止。再看清风、孤月、雁不归几人的脸色,更是阴晴不定,分外难堪。
    “云圣主,你……想说什么?”
    这一刻,清风的心脏恨不能从嗓子眼跳出来。他当然明白云追月的弦外之音,正因如此,他愈发担心云追月会突然“发疯”,口无遮拦地“胡说八道”。
    毕竟,去年腊月初七在贤王府亲眼目睹洛天瑾“陨落”的人,云追月也是其中之一。
    更重要的是,云追月一向自高自大,目中无人,行事从不按常理出牌,清风对他的心思根本捉摸不透。
    “清风盟主,可否借一步说话?”面对忧心忡忡的清风,云追月不答反问。
    “这……”
    在一脸茫然的腾三石、沉思不语的萧芷柔及惶惶不安的孤月、孤星、雁不归的注视下,清风犹豫再三,最终勉为其难地缓缓点头。
    见状,腾三石与萧芷柔下意识地对视一眼,眉宇间皆是一抹狐疑之色。
    “云圣主,去年腊月初七我们在贤王府……”
    行至僻静处,忧心如焚的清风忍不住出言责问,但话一出口又被他咽回腹中,左右顾盼一番,将声音压低几分:“我们在贤王府约定,洛天瑾的事……谁也不许向外泄露半句,如今你为何出尔反尔?”
    “正因我们有约在先,云某才千方百计地保住自己的护身符。”云追月淡淡地说道,“此事不能怪我,要怪……只能怪世事无常,而你们又急功近利。”
    “护身符?”清风无暇与云追月争论孰是孰非,现在的他一门心思都是云追月、萧芷柔和柳寻衣之间的错综关系,“柳寻衣什么时候变成你的护身符?”
    “既然清风盟主喜欢揣着明白装糊涂,云某索性直言不讳。当日在贤王府,有你、有我、有赵元、有凌潇潇。”云追月不急不缓地说道,“你和凌潇潇父女情深,遇事共同进退,断不会相互出卖。但朝廷和龙象山却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的关系只是相互利用,也是相互制衡。有赵元在,你们永远不会将谋害洛天瑾的烂账算在我头上。恰恰相反,为避免东窗事发,你们会竭尽所能地与我保持和睦。事实也是如此,这段时间你们从未找过龙象山半点麻烦,纵使我与萧谷主、腾族长来往密切,你们在江州、在湘西安插眼线,却从不敢将探子派到威楚府。说到底,皆因我手中攥着你们父女的把柄,迫使你们不敢和我撕破脸。”
    “既然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又为何坏我好事?你可知,诛杀柳寻衣是老夫树立威望的重中之重?”
    “我也不想,可惜今时不同往日。”云追月无可奈何道,“赵元落难,死无对证。秦卫吃里扒外,和西府……也就是和你们同流合污。眼下,你们和朝廷已成一丘之貉,知道你们丑事的‘外人’只剩我和柳寻衣,如果柳寻衣命丧九泉,你们下一步势必对云某和龙象山出手,以求斩草除根。因此,云某必须保住柳寻衣,只要有他在一天,你们就不敢对龙象山肆意妄为。”
    “分明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清风面露不悦,“你以为我会兔死狗烹,过河拆桥?”
    “连自己的爱徒兼东床快婿都能赶尽杀绝,更何况云某一个外人?”
    “你……”
    “当初,洛天瑾出任武林盟主,一出手便将天山玉龙宫和桃花剑岛杀的片甲不留。昔日的江湖四大异教顿失其二,强悍作派令各门各派心惊胆战,人人自危。我想,洛天瑾尚且如此,清风盟主的手段……一定有过之而无不及。”云追月继续道,“更何况,凌潇潇因为洛天瑾的风流多情而恶其余胥,多年来一直对萧谷主恨之入骨。云某知道你们父女的丑事,更是你们的眼中钉,肉中刺。柳寻衣一死,你们再无后顾之忧,因为仅凭我的一面之词根本不可能动摇武林盟主的地位。到时,你们父女必会像对付洛天瑾和柳寻衣一样,巧立名目,将污水泼到龙象山和绝情谷的头上,将我们变成新的‘武林公敌’。现在,清风盟主应该知道萧谷主为何肯与我联手,因为她也料到此劫。”
    清风脸色一变,小心试探:“难不成……萧芷柔已经知道去年腊月初七的真相?”
    “她如果知道,云某又岂会心平气和地站在这里与清风盟主推心置腹?”
    “那……你派黎海棠跟着柳寻衣,也是为保护他?”
    “不错。”云追月不可置否,“保护他,也是监视他,顺便打探朝廷的消息。若不是黎海棠,我不可能对东、西二府的争斗,以及秦卫吃里扒外的消息知道的一清二楚。”
    “如此说来,前段时间江湖中突然冒出许多‘柳寻衣’,四处混淆我们的耳目,也是你们的诡计?”清风的眼中寒光涌动,对云追月似乎已忍无可忍。若非顾全大局,清风真恨不能一掌拍碎他的脑袋。
    “这招‘鱼目混珠’的始作俑者并不是我们,我们只是……煽风点火,推波助澜。”
    “我们?”清风稍作思量,登时恍然大悟,“你说的是萧芷柔?”
    “萧谷主得知有人冒名顶替,以假乱真,于是在暗中收买一批市井之徒,让他们打着柳寻衣的旗号滥竽充数。”
    “岂有此理!”清风气的面色铁青,浑身颤抖,怒叱道,“你们摆明和老夫作对?与中原武林为敌?”
    “不要动怒,我们也是为求自保,不得已而为之。”云追月宠辱不惊,镇定如旧,“倘若与你为敌,我们早就串通柳寻衣将你们父女的丑事大白于天下,又何必在这里枉费唇舌?今日,云某对你坦诚相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可不要将我的好心当成驴肝肺。”
    “好心?我看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清风怒极而笑,“老夫辛辛苦苦地召集武林群雄追杀柳寻衣,你们却堂而皇之的包庇袒护,这算哪门子好心?”
    “听你的意思……是想和我们撕破脸?”云追月面无惧色,反而饶有兴致地出言挑衅。
    “你以为老夫不敢?”清风恼羞成怒,寸步不让。
    “如今,龙象山、绝情谷和湘西腾族可是一根绳上的三条蚂蚱。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你虽是武林盟主,但中原武林却并非你的天下。远的不提,单说金复羽和陆庭湘,他们对你一直是口服心不服,不久前在河西追杀柳寻衣的时候……听说你们之间险些闹出误会?青城派的左弘轩、峨眉派的妙安都是见风使舵的墙头草,一到生死攸关之际,他们必然阳奉阴违,绝不会为你挺身而出。至于秦苦……更不必提。算来算去,六大门派、四大世家也只有少林、昆仑、崆峒、蜀中唐门与你亲近一些,再加上苟延残喘的贤王府。虽然表面看上去你的势力仍属最大,但你不要忘记‘孙刘联手抗曹’的典故。真闹起来……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清风目光如炬,一股浓浓的杀意自双眸迸射而出,一字一句地问道:“你敢威胁我?”
    “不!我只是提醒你。”云追月目无表情地与清风正面对视,言辞意味深长,语气耐人寻味,“合则两利,斗则俱伤。只要清风盟主给我们留条活路,我们也不会逼得你无路可走。”
    清风强压着心头怒火,竭尽所能地保持理智,咬牙切齿地问道:“你口中的‘活路’指什么?”
    “放柳寻衣一马,给彼此……一个全身而退的机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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