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时刻,柳寻衣急中生智,巧施一计。以“手”代“首”,既保住仇寒的性命,又在洛天瑾面前替赵元彰显出十足的诚意,堪称一举双得,不可谓不巧妙。
    最令柳寻衣感到意外的是,他擅自违抗洛天瑾的命令,非但没有遭到半点惩罚,甚至连一句责骂都没有。事后,洛天瑾和谢玄竟如失忆一般,对此事只字不提。
    虽然满心困惑,但对柳寻衣来说终究是一件好事,总算有惊无险,顺利化解。
    依照赵元和柳寻衣的猜测,洛天瑾在收到仇寒的断手后,必会对赵元态度大转,至少出于礼数,也应派人前往丹枫园邀赵元过府一叙。
    然而,事实并不如人意。一连数日,贤王府一切如常,洛天瑾静如死水,仿佛他已将朝廷招安之事彻底遗忘。
    纵使柳寻衣“偶尔”提醒,洛天瑾也是含糊其辞,三言两语尽是顾左右而言他,令柳寻衣有口难开,只能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
    毕竟,柳寻衣不敢催的太紧,以免惹来怀疑。
    与柳寻衣同样倍感煎熬的,还有身在丹枫园,每日茶饭不思,忧心忡忡的赵元。
    虽然沈东善热情招待,丹枫园风光无限,无奈赵元身负皇命,断无吃喝玩乐的闲情逸致。
    直至十一月十五,已静候七八天的赵元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焦虑,决定不再守株待兔,而要主动登门,二次拜访洛天瑾。
    并且,赵元已暗暗下定决心,与洛天瑾开诚布公,坦怀相待。
    今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上午,赵元一行走在洛阳城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环顾着市集繁华,聆听着叫卖吆喝,不禁回想起朝廷危难,百姓疾苦,一时间忧从中来,郁结难舒。
    “不知何年何月,我大宋能收复失地,光耀河山?”赵元感慨道,“有朝一日,大宋处处能如今日的洛阳城一般海晏河清,繁华似锦,本侯死而无憾。”
    “大人不必忧虑,我与北贤王相识多年,他绝非铁石心肠,见死不救之人。”沈东善宽慰道,“有道是‘金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大人契而不舍,相信北贤王定能被你感动,助朝廷度过难关。”
    “唉!但愿如此。”
    一声叹息,满含忧国忧民,道不尽心中惆怅。
    说话的功夫,一行人来到气势恢宏的贤王府门前。
    由于沈东善事先已派人通传,故而此时谢玄率人于府门外恭迎。
    “赵大人、沈老爷,府主已恭候多时,里面请!”
    “有劳谢二爷相迎,请!”
    对于彼此的意图,双方早已心照不宣。故而没有多余的寒暄,谢玄引着他们直奔中堂而去。
    今日,洛天瑾、雁不归、邓长川、黄玉郎、慕容白、邓泉、苏堂、洛棋、柳寻衣等贤王府核心人物悉数到场。
    更有甚者,耶律钦和洵溱亦被洛天瑾请来,位列其中。
    只看今日的排场,不难猜出洛天瑾已决定将招安一事公诸于众,论个清清楚楚。
    与赵元同行的,除沈东善及其随从外,还有秦卫和十余名金刀校尉,气势同样不俗。
    由于仇寒伤势未愈,再加上洛天瑾对他颇有不满,故而今日留在丹枫园养伤。
    片刻之后,谢玄引着赵元、沈东善一行步入中堂。
    见状,洛天瑾的脸上登时绽放出一抹热情的笑容,起身迎道:“钦差大人驾到,洛某未曾远迎,还望恕罪!”
    洛天瑾直接点破赵元的身份,令不明真相的雁不归等人暗吃一惊,一个个看向赵元的目光中不禁涌现出一丝审视之意。
    “洛府主不必客气,赵某厚颜讨扰,因此赔罪的人应该是我。”
    “欸!赵大人言重了,快请入座!”
    寒暄作罢,双方分宾主落座,堂中再度陷入一片死寂,气氛渐渐变的有些尴尬。
    “咳咳……”
    见双方沉默不语,沈东善不禁轻咳两声,率先打破僵局,向洛天瑾拱手道:“洛府主,赵大人今日前来……”
    “赵大人的来意我知道。”洛天瑾挥手朝雁不归等人一指,笑道,“他们都是贤王府的栋梁肱骨,今日我将他们一并召来,为的正是广开言路,集思广益,从而给赵大人一个明明白白的答复。”
    “如此甚好!”
    赵元的目光在雁不归几人身上一一扫过,当他看到柳寻衣时,眼神稍稍一变,但转瞬即逝,并未令旁人察觉出异样。
    “赵大人!”洛天瑾恭维道,“过门是客,洛某唯恐言语有失,故而劳烦大人亲自为他们道明招安之事。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当然!”赵元自信一笑,朗声道,“其实,本官是奉皇上的旨意,前来洛阳城向武林盟主传达恩典,希望洛府主能率中原武林群雄归顺大统,为朝廷效力,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贤王府众人的脸色顿时变的精彩起来,诧异、愕然、提防、不屑……互有不同,各怀心思。
    一时间,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急于应答。
    “当然,皇上既然降下恩旨,便不会让大家白白出力。”赵元环顾众人,胸有成竹道,“只要洛府主点头,朝廷会给予贤王府每一位弟子诸多封赏。这些赏赐只有贤王府弟子有资格享受,其他门派的弟子断无此良机。”
    “哦?”雁不归饶有兴致地问道,“不知是何赏赐?”
    “那要看诸位想要什么?”赵元笑道,“若想踏上仕途,入朝为官,皇上便为各位封官授爵。若不想为官,皇上则赏赐各位金银珠宝、府邸田亩。无论要官还是要钱,本官都可以向诸位保证,至少可以令大家三辈人荣华富贵,衣食无缺。”
    “敢问赵大人……”柳寻衣趁势开口,“如果我等归顺朝廷,不知皇上又如何赏赐我家府主?毕竟,宇文修那种江湖败类,尚且做过‘武林候’,我家府主总不能比他寒酸才是。”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面露好奇,甚至连洛天瑾也表现出期待之意。
    赵元见事有转机,不禁面露喜色,忙道:“此一节大可放心,以洛府主的人才武功,若能归顺朝廷,必将受到皇上重用。实不相瞒,丞相大人曾私下授意,一旦洛府主入朝,其在朝中的地位一定不在本官之下,甚至有可能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重臣。至于所谓的‘武林候’,不过是一介有名无实的虚差而已,实则宇文修在朝中根本无立足之地。他的官职并非皇上敕封,而是西府擅自安排,根本不能与洛府主相提并论。”
    “要钱给钱,要官给官。”慕容白沉吟道,“如此丰厚的条件,想必一定不是平白无故。不知赵大人能否赐我们一句实话,朝廷突然招安,究竟意欲何为?”
    “人活于世,谁不想功成名就,万古流芳?”赵元不答反问,“敢问在座的诸位,难道你们想一辈子混迹江湖?难道不想得到一个名分?即便不为自己,也应替后世子孙着想才是。毕竟,人在江湖始终是无根之萍,四处漂泊,终须找个安身立命之所,踏踏实实度日。”
    “朝廷会这么好心?”邓泉眉头一挑,狐疑道,“招安我们,只为给我们一个名分?”
    “赵大人,在座的都是性情中人,喜欢快人快语,希望你不要兜圈子。”谢玄提醒道,“有些话你若不提早讲清,即便我等接受朝廷招安,只怕也不会长久,早晚会闹出乱子。”
    “言之有理。”赵元神情一禀,点头道,“实不相瞒,皇上突然下旨招安,其实是因为……大敌当前,朝廷正值用人之际,皇上求贤若渴。丞相大人深知武林群雄皆是有胆有识的英雄豪杰,故而舍命上谏,向皇上提出招安之策,为的是扩充大宋军力,共保汉人河山。”
    “赵大人所言大敌当前……指的可是蒙古人?”
    “正是!”赵元重重点头道,“而今,北方的半壁江山已被蒙人占领,一旦他们举兵南下,汉人将面临亡国灭种之危,不可不防啊!”
    “大宋自诩兵强马壮,敢问朝廷的兵马何在?”雁不归问道,“他们为何不北上抗敌?”
    “这……”赵元一阵语塞,他心知大宋早已是外强中干,但此刻却无论如何都不能直言相告,故而委婉答道,“朝廷的兵马固然骁勇,但战场瞬息万变,一切皆有可能发生,故而……能征善战之人自是多多益善,越多越好。江湖豪杰大都武艺非凡,若能上阵杀敌,必能以一当百,扬我军威……”
    “呵!”赵元话音未落,黄玉郎突然发出一声冷笑,“说来说去,原来是想让府主怂恿天下英雄替你们卖命送死!如果连命都丢了,赵大人刚才说的那些加官进爵也好,金银府邸也罢,统统是一纸空谈,一文不名。”
    “这……”面对黄玉郎的呛声,赵元暗吃一惊,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
    “这倒是稳赚不赔的买卖。”邓长川戏谑道,“先空口白牙许以荣华富贵,而后未等我们拿到半分好处,便被你们送上战场与蒙古人搏命厮杀。天下谁人不知蒙古铁骑骁勇善战,所向披靡?且不论我们能否打败他们,即便我们能侥幸御敌,怕也是三五年之后的事。到时,我们这些人能活下来的,恐怕寥寥无几。那时,朝廷危机已解,我们再无利用价值,尔等必会卸磨杀驴,兔死狗烹。趁我们虚弱之际,将我们一网打尽。最终,外敌已解,内患亦除,朝廷便可坐收渔利,尽享太平。”
    言至于此,邓长川的眼中陡然闪过一抹若有似无的杀机,目光不善地盯着眉头紧锁的赵元,似笑非笑地问道:“当年,太祖皇帝‘杯酒释兵权’,连跟随自己打天下的心腹功臣都不放过,当今皇帝必会延续祖风,更加不会放过我们这些半路招安的江湖草莽。赵大人,不知……我猜的对不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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