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兄,我伤势未愈,潘姑娘一再叮嘱不能太过操劳。因此,今日的东堂议事,由你主持。”
    “我?不行吧!”
    “哎呀!走吧!”
    柳寻衣毫无预兆的一席话,令不明所以的秦苦大感意外。未等他出言推辞,柳寻衣已拽起他的胳膊,一路直奔东堂而去。
    正午,艳阳高照,秋高气爽。
    偌大的东堂内,近千名下三门弟子齐聚于此,一个个精神奕奕,神采飞扬。
    今日是柳寻衣归来后,第一次召集下三门弟子议事,难免令人心情激动,热血沸腾。
    殊不知,自柳寻衣升任黑执扇以来,东堂议事几乎屈指可数。除三位门主外,其他弟子极少能与柳寻衣接触,甚至连见面都要碰运气。
    与狄陌掌权时不同,柳寻衣遇事更喜欢亲力亲为,亦或深思熟虑后直接向少数人下令,因此对众多下三门弟子而言,柳寻衣远比狄陌低调,同时更加神秘。
    此时,许衡、凌青、洛凝语三位门主,分别坐在死、伤、惊三门弟子之前。众人呈扇形排列,正中摆放着一把椅子,此乃黑执扇的宝座。
    今日,在首席偏右的位置,破例多摆出一把椅子,此乃下三门新晋副执扇,秦苦的位子。
    千呼万唤之中,伴随着一阵戏谑谈笑,柳寻衣、秦苦先后步入东堂。
    一见二人,众弟子赶忙让出一条通道。与此同时,许衡、凌青、洛凝语纷纷起身,拱手施礼。
    “参见黑执扇!副执扇!”
    “不必多礼。”
    柳寻衣淡然一笑,快步走向自己的位子,而后朝秦苦一指,朗声道:“秦苦,府主钦定的下三门副执扇,江湖人称‘鬼见愁’。不必我过多介绍,相信大家对他有所耳闻。”
    说罢,柳寻衣心神一动,又道:“当初,我入下三门时,大家对我不甚熟悉,因而出了不少难题。今日,秦苦出任副执扇,你们有谁不服气,尽可向他讨教一二。”
    柳寻衣此言,引来众人一阵窃窃私语。
    “秦苦的大名如雷贯耳,向他讨教,岂非自找没趣?”廖川撇嘴道,“罢了!罢了!”
    “武林大会上,副执扇将‘跛刀客’千刀万剐。此等战绩,足以震慑天下英雄,我们自知几斤几两,岂敢向他讨教?”廖海起哄道,“再者,有府主与黑执扇作保,傻子也能猜到副执扇定有真才实学,绝非浪得虚名。”
    “两位兄弟好眼光!”秦苦翘着二郎腿,慵懒地斜靠在椅子上,憨笑道,“咱们以后是一家人,别老动刀动枪的,多不吉利?就算讨教,也得去酒桌上讨教,对不对?嘿嘿……小弟初来乍到,不懂下三门的规矩,日后还要依仗各位兄弟多多照顾。眼下,事出紧急,耽搁不得。不如这样,待办完这件差事,小弟请大家喝酒。最上等的美酒,我们一醉方休,也算我给大家的见面礼,如何?”
    “好啊!”凌青戏谑道,“下三门近千兄弟,个个都是海量。你想让大家一醉方休,而且还用最上等的美酒,那可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钱袋够不够分量。”
    “没关系!”秦苦大手一挥,豪情万丈,“副执扇请客,黑执扇出钱!”
    “哈哈……”
    秦苦此言,登时惹来一阵哄堂大笑。
    “凭什么?”洛凝语仗义执言,“你的脸皮为何比城墙还厚?”
    秦苦的眼睛微微眯起,反驳道:“我让黑执扇出钱,又没让你出钱,你心疼什么?”
    言至于此,秦苦眉头一挑,故作恍然大悟模样,坏笑道:“我想起来了!洛门主可是未来的执扇夫人。怎么?眼下尚未过门,便已迫不及待地关心起夫君了?”
    “噗!”
    秦苦的一番戏言,令柳寻衣刚刚喝下去的一口茶水登时喷洒出来。
    此刻,洛凝语面红耳赤,又气又羞。众人则是忍俊不禁,一个个想笑又不敢笑的滑稽模样,甚是有趣。
    三言两语,东堂内的气氛渐渐变的活跃起来。
    秦苦天生一副巧嘴,能说会道,遇人自熟,迅速与下三门弟子打成一片。
    “言归正传!”柳寻衣笑容收敛,正色道,“今日的东堂议事由秦苦主持,大家听命行事。”
    “遵命。”众人齐呼,喧闹的场面登时安静下来。
    “府主交代的差事,不打不杀,不偷不抢。简简单单两个字,找人。再加上一个期限,三天。”秦苦环顾众人,优哉游哉地说道,“三天之内,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找什么人?”许衡问道,“去哪儿找?”
    “找府里的一名郎中,李甲。”秦苦解释道,“你们中有人见过,有人没见过。无碍,稍后我会将李甲的画像发给大家。至于去哪儿找……仍需琢磨琢磨。”
    秦苦此言,令众人大感错愕,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所言。
    “寻衣,昨夜你与李甲什么时候分开?”秦苦不顾众人的反应,转而向柳寻衣问道,“此人年纪如何?身材如何?”
    “约莫戌时三刻。”柳寻衣也不问秦苦的用意,欣然作答,“此人年约五旬,身材瘦弱。”
    “今天上午,府主追查此事时,可否问过昨夜何人擅自离府?”
    “问过,无人离开。”柳寻衣笃定道,“白执扇与青执扇皆可做证。”
    “那好。”秦苦眼珠一转,又道,“上午,府主在中堂垂询此事,大概是什么时辰?”
    “辰时初刻。”
    “好!”秦苦眉头一皱,喃喃自语,“从昨夜戌时三刻,至今早辰时初刻,不足五个时辰。我且算五个时辰,来回折返最远两个半时辰……”
    嘀咕至此,秦苦猛然抬头,目光狐疑地盯着柳寻衣,好奇道:“寻衣,如果你身体无恙,带着李甲的尸体,两个半时辰可以走多远?”
    闻言,柳寻衣的眼中不禁闪过一抹赞许的精光,沉吟道:“徒步而走,约莫二三十里。如有一匹快马……或能奔袭五六十里。”
    “等等!”洛凝语打断道,“你怎知李甲已死?如果他活着……”
    “李甲不可能活着。”秦苦胸有成竹地答道,“一个连江一苇都敢杀的人,岂会对一个微不足道的李甲心慈手软?”
    “你怎知江三爷是被人杀死的?”凌青好奇道。
    “府主说的。”柳寻衣并未出卖潘雨音,含糊其辞道,“此一节,你们毋庸置疑。”
    “既是府主亲口所言,相信不会有假。”许衡思量道,“那好!我们姑且相信李甲已死,可你怎知一定是府内的人将尸体带出去?也许有人杀死李甲后,交由外边的人弃尸荒野。如此一来,你的五个时辰来回……是不是有些草率?”
    “有这种可能,但十分渺茫。”秦苦不可置否地应道,“一者,昨夜之事干系之大,牵连之广,凶手一定希望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否则也不会杀李甲灭口。如果交由外边的人弃尸,无疑多一人知道秘密,从而多一分泄露的风险。换做是我,我不会做这种蠢事。二者,如果真是由外人弃尸,他们便有足够的时间毁尸灭迹。与此同时,我们搜寻的范围和难度也将无限扩大。莫说三天,即便是三年、三十年,也休想找到蛛丝马迹。因此,与其去做无谓的担忧,不如利用三天时间,做一些我们力所能及的事。更何况,府主肯给我们三天时间搜寻李甲,定然也考虑到这一节。”
    秦苦此言在情在理,众弟子稍作迟疑,继而纷纷点头。
    “还有一种可能。”洛凝语插话道,“即便是府中的人,也有可能在五个时辰内毁尸灭迹,对不对?”
    “不错!”秦苦点头道,“但同样机会不大。毁尸灭迹这种事,谁干谁知道。它需要极大的细心和耐心,如果在一个时间紧迫,随时可能暴露的处境下,我不相信有人能做的天衣无缝。换言之,即便毁尸灭迹,也不会干净,定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让你们去找。”
    “你怎么知道?”洛凝语柳眉轻挑,揶揄道,“莫非你做过?”
    “你怎知我没做过?”
    秦苦的不答反问,令众人脸色一变,心生骇然。
    他们忽然觉的眼前这位上人见喜的胖子,似乎……并不像外表看上去那般温善。
    “你们在这里多耽搁一刻,便少一分找到李甲的机会。”秦苦神情一禀,朗声道,“下三门弟子听令,在贤王府方圆五十里范围内细细搜寻。重点搜寻山、林、河、谷这些容易藏匿尸体的地方。找到李甲者,无论生死,赏银三万。与此同时,我会贴出告示,发动洛阳百姓一起去找,他们若能找到李甲,赏银五万。你们若不希望被人嘲笑是酒囊饭袋,不希望这笔赏钱落在外人手里,定要认真仔细地搜寻。方圆五十里,任何角落都不要放过。”
    “是!”
    下三门弟子齐声领命,一个个心潮澎湃,跃跃欲试。
    “寻衣,你的意思是……”
    面对秦苦的询问,柳寻衣微微一笑,道:“我无异议,一切依照副执扇的意思去办!”
    “遵命!”
    在三位门主的率领下,近千名弟子一哄而散。
    “秦兄,厉害!”望着渐行渐远的众人,柳寻衣向秦苦发出一声由衷的赞叹,“不过我很好奇,你真会贴出告示,让洛阳百姓帮忙寻找李甲?”
    “当然……”在柳寻衣狐疑的目光下,秦苦欲言又止,转而嘿嘿一笑,坦言道,“当然不会!北贤王是武林盟主,有身份、有地位、要脸面,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我还是知道一些的。至于贴出告示……激将法而已。”
    闻言,柳寻衣忍俊不禁,拍手称赞。
    “等等!人情归人情,账目要分明。”秦苦小眼一瞪,煞有介事地说道,“若真找到李甲,三万赏银……你出。”
    “你领功,我破财?”柳寻衣摇头道,“这笔买卖不划算。”
    说罢,柳寻衣缓缓起身,在秦苦幽怨的目光下,迈步朝堂外走去。
    “大不了……功劳我不要,只要你出钱!”秦苦主动退让,“找不到李甲,我去领罚。若找到李甲,你去邀功,行不行?”
    “真的?”柳寻衣蓦然回首,迟疑道,“不后悔?”
    见柳寻衣松口,秦苦赶忙举手起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那……好吧!”
    柳寻衣勉为其难地答应一声,行至门前,却又忽然驻足,头也不回地冒出一句:“秦兄,有件事我忘记告诉你。府主说过,办成差事,首功者……可以从账房领赏银十万。”
    说罢,他全然不顾秦苦生不如死的痛苦表情,哼着小曲,优哉游哉地迈过门槛,到院中晒太阳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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