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主[GL] 作者:允

    镇国公主[GL] 作者:允

    我笑道:“上官师傅以为,我所献的前两样东西,便纯只是博阿娘欢心的稀罕物件么?”

    婉儿装模作样地倾了倾身子,不慌不忙地道:“愿闻其详。”

    我看了跪坐在地的两个从人一眼,饮一口茶,轻轻笑道:“翡翠是物产,发现翡翠之矿,是因地利;佛经是天书,恰在这时节发现了可广播经书的雕版术,是应了天时;百工造作万物,商贾通达四方,农人耕种粮食,促下民各安本业,为既无学识、又无权势的小工、小商、农人提供便利,减少他们为官府盘剥、为贼人欺骗的次数,则是顺应人和。我之所献,虽只是三样不起眼的东西,却表示着阿娘治下的天时、地利、人和。这样的东西,不值得当做寿礼么?”这话不是我编的,是裴兰生和崔明德一起为我编的,那两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将整整一篇《三才赋》都已写了出来——却又马上烧掉。

    婉儿微挑了眉道:“既如此,为何不在贺寿的奏疏上直白写出来?”

    我向她一笑:“天时、地利已得,人和却还仰赖陛下之圣断,所以未写。”思量这一阵盘问该结束了,婉儿却又问了一个略有些逾越的问题:“若简体字之事可行,公主以为,该让谁实行?”

    我慢慢看着她,看她眉宇间透出些许张扬,与从前的谨小慎微判若两人:“陛下以武氏而行革命,自当以武氏行革新。”

    这是第四样寿礼。

    作者有话要说:

    第459章 行露(三十七)

    “大王来了。”门外的回报一板一眼, 不见声调起伏,韦欢却不自禁地想到太平说的那些“山大王”的称呼来, 微微勾起嘴角, 又将这笑扩大几分, 从容迎到门口:“二郎。”

    李睿已穿了御赐的新紫袍衫,终于有了些年少时的富贵模样, 看见韦欢,脸上的五分笑生生扩至十分:“四娘替我看看,穿这一身赴宴,可好?”

    韦欢回头将他一打量,含笑道:“大王英挺俊朗,这身衣裳很衬大王。”

    李睿便略舒了口气,见韦欢还坐在妆台前梳妆, 缓步过来,手搭在她肩上,笑眯眯地道:“四娘这一身也很好看。”

    韦欢心头一跳, 装作扑粉,身子向前一倾, 斜眼向王德一看,道:“几位小郎、小娘们,都打扮好了么?”

    王德躬身道:“就好了。”说话间武氏已引着几个弟妹进来, 六人皆穿着御赐袍衫,规规矩矩地站成一排,韦欢含着笑将大娘召到眼前, 细细打量之后,又向身旁宫人一招手。那宫人手捧宝匣,轻轻上前,韦欢打开匣子,在里面挑挑拣拣,半晌之后,选出一套绿玉孔雀钗来,亲手插在她头上,叫二娘、三娘时亦如法炮制,三人所得各不相同,却全是整套翡翠嵌制的大钗,又取出两块白玉佩,交宫人替两个男孩系上,次后命武氏连五个孩子站在一处,笑向李睿道:“二郎觉得如何?”

    除却守忠之外,四个孩子都已屏了声气,各自看着这一套绿油油的翡翠,李睿却只看了一眼,笑道:“甚好。”手将韦欢的手一牵,又道:“为着这圣寿,也辛苦你了。”

    韦欢垂下头道:“他物皆无关大旨,主要还是二郎手抄的经书最为重要。”

    李睿苦笑一声,并不多言,只将韦欢的手放在自己掌心,另一手在上轻抚,韦欢猛地收回手去,低声道:“贺寿的赋已带了罢?”

    李睿点点头,从袖中取出手抄之赋,递给韦欢,韦欢亲眼看了一遍,又将六个子女辈吩咐一番,向王德一点头,王德走到门口吩咐几句,片刻后佛奴进来:“辇驾已备。”

    韦欢看李睿一眼,李睿得了她的眼色,方抬脚向外走去,夫妻二人各乘一辇,连武氏及诸子、女,悠悠出了宫,守礼已牵马在此等候,李睿便就此换了马,引着五乘辇向城外,至上阳宫后,李睿引诸子向臣僚那一头,韦欢则引了诸女媳向命妇处去。

    太平不在,虽是意料中事,韦欢却依旧生出些小小的不快,无可无不可地应付过这一阵等候,到了时辰,随内侍导引而入,在正殿拜过皇帝,各揖让入座。

    虽有庐陵回都这样的大事,今次的圣寿办得却算不得隆重,早上皇帝在则天门御朝,受了百官命妇的拜贺,次后谁也没见便赶回了上阳宫,寿宴亦定在上阳宫中只请宗室诸亲,以及极亲近的几个大臣。

    因着人多,内殿坐不下,在外间廊上也设了席次,还是以品级序次,先诸宗室,次后方是异姓。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李睿与韦欢被按异姓排在了中间偏后的地方,守礼因是郡王,尚得以与李睿并列,几个孩子更被排在殿中最末,与此同时,李旦却在诸臣之上,最近皇帝之处,夫妻两单设一席,居诸王之上——韦欢相信,夫妻两个此刻都不好受。

    宴乐正欢,以太平的话说,一切都还是老套路,先是子孙、侄辈们争相上前献寿,次是勋戚与大臣们上前舞蹈拜贺,酒过三巡,同样的人又上前去,将这一套重复一遍,皇帝则乐此不疲地听着这些人挖空心思讨好自己,一定要说有什么不同,便是今年人稍有些不一样——少了武承嗣和太平,多了李睿,御前斟酒的则从以前的高延福等多人,变成了婉儿一人。

    韦欢双眼斜视,看到了皇帝微倾了身,凑在婉儿耳边说了些什么,婉儿轻轻笑起来,皇帝则爆发出一阵大笑,在近前的武攸暨等人也陪着笑,却一看便知道他们根本不明白这两人在笑什么。往常韦欢从不觉得,此刻却无端生出些艳羡,左手轻轻地捏住右手,拟不出太平握自己手的感觉,益生出些不快,正出神间,忽见李睿斜靠近自己,两眼望着御座,轻轻问道:“你叫他们改名,为的是上官婉儿么?”

    韦欢又向御座望了一眼,半晌方收回目光,微垂了眼道:“上官承旨非是一般人可比,虽不至到当面避讳的地步,大名重了,总是不好。”

    李睿端起酒杯,满饮一杯,放下时叹道:“都中…和从前大不一样了。”

    韦欢举起酒杯小小饮了一口,道:“二郎不用担心,傻也有傻的好处,若二郎远在藩地,还耳聪目明,对都中之事了若指掌,反倒不妙。”

    李睿不答,自顾自喝了几杯酒,韦欢余光瞥见,微抬了眼道:“圣寿之后,二郎便上疏请赐姓武罢。”

    李睿将酒杯放下,沉默一会才道:“此事还要问问几位阁老的意思。”

    韦欢道:“三郎与太平都早已改姓武,二郎改姓也是迟早的事,与其等陛下降旨,不如二郎主动开口。”

    李睿道:“再说罢——我记得四娘会舞剑?阖不与我一道上前,为阿娘双舞贺寿?”一手便来握韦欢的手,韦欢不动声色地脱开:“技艺生疏,舞得不好,反失贺寿本意,倒不如不舞罢。”

    李睿便不作声,闷闷又喝了几杯,韦欢忽道:“二郎知道么,就在二郎离都那年,也是万寿殿里有一场宴,当时阿家想为太平赐婚武氏,问太平愿不愿意,太平说不愿。”

    李睿的酒杯停在空中:“她一向任性,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不足为奇。”

    韦欢道:“可那次不一样——那一次,阿家发了火,将她独自一人关在掖庭,关了足足四年。”

    李睿一怔,偏头道:“四年?”

    韦欢点点头,想起那一日,情不自禁地肃了脸,低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二郎人虽不在都,都中人却无不期盼着二郎归来,为此纵费劲心机,亦蹈死不辞。如今二郎终于归来,还望毋辜负了我们这些人的期盼。”

    李睿不语,只望着场中歌舞,长长地叹息一声。

    第460章 千古

    万寿节后数日, 我方缓缓地“病愈”,母亲甚是欢喜, 出了五百贯, 请高僧就丽春台为我设斋叹佛, 李睿闻说,亦命阿欢出了一百贯, 阿欢自己又出一百贯,李旦、婉儿又各出了一百贯,设了好大一场斋,生生将丽春台变作了一个大佛寺般,香火缭绕,钹铙沸腾,足闹了三日才休。

    这之后我才穿着整齐, 前去上阳宫拜见母亲。内官引我向内,一路走到近苑处的小亭台,才交予门外等候的高力士, 高力士笑得十分灿烂,口道:“陛下正打球, 恐要劳公主少待。”一面让我进去,入眼便见阿欢、李旦之妻、守礼之妻、武四娘都在,各着窄袖罗襦, 银带簇花,手执球杖,嘻嘻哈哈地在场上胡乱绕来绕去。婉儿身着胡服, 戴了顶尖浑脱,敞着衣襟,将手中球杖一击,道:“陛下!”杖下木球悠悠向母亲滚来,武四娘作势来拦,口中还道:“姑祖母这局可输了。”球杆一挥,杆恰高出球一寸,落在空处,整个人向前一扑,以杆撑着,才算站稳,继而将脚一跺,俏生生嗨出一声,母亲笑道:“姑祖母可没输。”举杖一勾,将球勾至身前,反手一推,闪过提杖拦截的阿欢,再一带,带着球稳步绕至阿欢背后,阿欢兀自茫然回头,举杖四顾,母亲早已挥杆一击,那球倏地便飞入了扎着织锦绣带的尺高小门,为门上罗网网住,我不觉鼓起掌来,为阿欢出色的演技大叫一声“好”,阿欢回身笑看我一眼,扔了球杖,笑向母亲道:“本来还指望从上官承旨那讨个破绽,谁知阿家不但自己球技精湛,带出来的徒儿也日进千里,这一局我们心服口服。”

    母亲笑道:“你打得已很好了,只是料不到方才我不直接打球,反倒传给婉儿,婉儿又传回给我——但你若不拦婉儿,婉儿直接击球,也该进了。这是我们新想出来的技法,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常人万料不到的。”一面说,已喘息着向一旁坐下,喝一口水,对我含笑一点头,宫人们要拥她进去更衣,母亲便又站起,眼将婉儿一看,道:“你们也出了汗,进去擦擦汗罢。”

    我们自无不听,跟着母亲进了旁边殿宇,本想随阿欢去西间,见武氏与许多从人一道去了,只能忍住,正殿母亲又叫,便随了进去,母亲在花障后立着,身子转向那一侧,方便婉儿带人替她更衣,脸却向着这边,目光越过花障看我:“这一回可全好了罢?”

    我躬身道:“已好了,累阿娘担心,已是我的不是,又累阿娘与兄弟们动了这么大一场斋事,实是有愧。”

    母亲笑道:“为你作的佛事、道场还少了么?单这一次你才觉惊动?”说话间已走出来,向榻上一坐,我见她似有单独说话的意思,忙跟上前,奉了一杯茶水,母亲挥手拒绝,懒洋洋靠进靠枕中,斜看我道:“你若真觉有愧,就该多多替我分忧——纵不能分忧,也不要整日想些乱七八糟的主意添乱。”

    我厚颜笑道:“我几时给阿娘添过乱,怎么想不起来?”

    母亲瞪我一眼,将我贺寿的奏疏缓缓拍在几上,我讪笑道:“阿娘是说简体字?儿不是想着圣朝革新,当思教化…”

    母亲哼出一声,打断我的话,恰婉儿已擦了汗,自花障后出来,母亲便命她上前:“那一日太平和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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