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主[GL] 作者:允

    镇国公主[GL] 作者:允

    我忙忙地绕过去,手搭在她肩上用力,说话时没注意,此刻方见四面都已无人,连阿青都已不在,母亲不再开口,我也不便多说,偶尔问一句“重么”,换来一个点头或摇头,随之调整力道。

    从前不过偶一讨好时替母亲动几下,到而今认真按捏,不多时手便酸了,母亲不言,却不能停,只好耐着性子动着,待母亲懒懒道“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去罢”时两手拇指、两臂都已酸痛难忍,面上还道:“阿娘舒服些了么?”又扶着她自水中起身、更衣,待要送至寝殿,母亲微微笑道:“你回去罢。”方止了步,回住处时已是月上中天。

    我与阿欢同住一院,分在东西两侧,回殿时留意看她那边,见灯光已熄了,正要叫人问一句,却见她提着灯笼自水玉阁那头踏过来,木屐噔噔地踩过地面,敲打得甚是轻缓:“二娘才回来?”

    我道:“见过阿嫂,阿嫂泡过汤了?要睡了么?我倒正想过去,怕阿嫂要睡了,我在那头,吵着阿嫂。”

    她笑着摇头,将灯笼交在宫人手中,伸手将发上束带扯散:“白日车上睡了,现下还睡不着,本想去茶寮用些点心,你要过去,我就在边上坐坐罢。”将发带交在我手里:“天气凉,湿着头发不好睡,记得束了发再入水。”

    她身上有淡淡酒气,两颊上红晕甚盛,别有一番酒后风情,我只看着她便觉心动神摇,一手牵了她衣袖,笑嘻嘻道:“阿嫂好人做到底,替我束一束发罢。”

    她似笑非笑地看我,替我挽了头发,慢悠悠随我到水玉池边,内里果点俱全,池边放着一壶、两杯、一套衣物,其中一只杯子已经动过。

    我嗅一嗅动过的杯子,闻得内里淡淡果香,扭头看阿欢:“酒?”见内中还有残酒,也不等她回答便自顾自要喝,她一把捉住我的手,瞪我:“也不看清是谁的,是什么东西,就这么往口里倒?”

    我笑:“你才从这里来,自然是你的,既是你喝得,我怎么喝不得? ”故意拿眼觑着她,一手端着杯子送到嘴边,才舔了一舔,她又红着脸夺开酒杯:“天冷,不要喝这冷的。”唤人另拿了热酒来,向内加橙齑和蜜兑开,晃了一晃,再倒给我,我已盼着与她同沐温汤许久了,到此时眼旸髀软,接杯子时不忙收手,却以手指滑着她手背,拿出十二万分撒娇情状笑道:“阿嫂陪我再进池子里泡泡,不然我一人多无趣。”谁知她虽是酒后熏熏然的时候,神智却清醒依旧,不但不受我的央求,反将我手拽住,轻声道:“你在陛下那里入过池了?这水虽好,却不可久泡,就在这里说说话罢。”

    我道:“是头发湿了么?”

    她道:“不单头发,连衣裳都换了。”酒后晕眩,一手扶了我在池边长乐椅上躺下,叫我坐在前端,一手松了我的束带,将头发一缕一缕地理开披散:“九月天气,泡温汤还是早了些,不及下雪时候好,我方才在里面坐了一会,心跳都有些狠,你宿有心痛之症,不要多待。”

    我不死心,回身笑道:“总是随驾才能到此,有一次就泡一次,泡一次又少一次,下次谁知什么时候来?谁知又与谁同来?”被她掐了一道才不提,就挤在她身侧看着她笑,本想与她在椅上做那合欢之事,顾虑夜里清静藏不住声音,便只将手搭在她身上,抚一抚,捏一捏,又央她喂了一杯酒,含了酒时忽地起了促狭心,慢慢凑到她唇边,将她喂我的这杯酒又喂了一口回去,她脸上更红,两手掰扯我的脸:“你回来时像是有话要说,这回不说了?不说我就回去睡了。”

    我道:“本来有话说,见了你,心头乱跳,说不出了。”手搭在她下腹,实在是想再下去,又不大好意思,就在她肚子上打着圈的揉——她的肚皮又软又滑,揉得倒也很舒服。

    她将我的手拎开:“心头乱跳,就叫御医。”

    我只是笑,就着她手又喝了一杯,再想要时,她不给了:“陛下留你,是为的策论,还是什么?怎么去了那么久?”

    我想了一想,明白她问的是什么,只是好笑:“你想问我怎么到池子里去了,怎么又换了衣裳是么?”

    她横我:“谁管你这些琐事?我是问你正事。”

    我笑道:“好好好,你不管我这些琐事,是我自己想和你说——我送策论到门口,亲自交在王德手里,本来想退出来,怕来了就走,显得不恭敬,就等了一等,谁知阿娘真就传见了,恰逢她在池中,也就顺水推舟地命我陪她入池,我自己一人独自在侧间换了衣裳,再出来陪阿娘,期间并不曾说起军学的事,只聊了几句孩提时的趣闻,后来阿娘让我替她揉肩,再后来天晚了,我就出来了,并不曾和她人有任何牵扯,也不曾让人做那近身、更衣之事。韦大人、韦大卿,对小的口供可满意?”

    不是司刑寺卿,却胜似司刑寺卿的韦大人横眉怒目地看我:“说了是问你正事——是递了策论,陛下才唤你进去的?你看陛下可曾看过你的策论未?”

    我道:“我问阿娘策论如何,她说‘不错’,所以当是看过了,可是‘不错’之后,就再无二话了。”

    阿欢微微直起了身子:“你那篇里面写了什么?”

    我怪道:“左不过是我同你说的那些,设军学,分理论与实践科目,出来授官…不过我想品官子弟们未必愿意学这些劳累事,低品武官又不及同品的文官来得讨巧,所以提议凡恩荫子弟、武举士子无论中与不中者、民人中三代皆是良民者以及军中军士、长上等低品官职者皆可入学考试,通过考试则都可获准备选,再由陛下经殿试考较入学。”母亲去岁亲临科举,又特开皇帝殿试之先,我便借着这股东风再进一步,提出了“天子门生”的概念,凡入军学者,生源虽可来自恩荫、察举、民人、军士,但入学却都需考试。凡通过考试者都可上学,不过被皇帝选上的是“天子门生”,特赐袍服,按九品官给俸料钱,其余的是一般的军学生,朝廷出书本和军训的费用,其余廪膳自负。

    军学上课分“思想教育”、“军学理论”和“军学实践”,思想教育就是忠君爱国教育,但刻意不用儒家,而以《臣轨》为本另攥一篇,为了夹带私货,我还特地将韩非子之类作为爱国人士加进去,表明忠君爱国乃是法、儒、墨等百家之本,思想教育还可作为学生们的文学课本,以及军中许多不通文墨者识字的途径,因此用途并不仅限于军学;理论课分三类,一是令大臣将古来兵法汇总一编,写成简易的《古今兵法概览》,是为通识教材,用法亦如思想教育,可在军中传授,一是选通兵法者专门讲授一书或一宗,作为“天子门生”们的精修,一是在低品武将中评选“皇周优秀将官”,选上者十日一轮,到军学来为这些学生们讲授战阵经验、心得体会,同时请高品名将,或一月一次,或三月一次,在军学中做经讲;实践课是两类,一是军训,就是如前世一般,做简单的列队、服从、越野、刺杀等训练,这是每日必修,一是军演,类似于前世的军事演习,全军学规模的或三月一次,或半年一次,规模小些的则由教习自定,重要的是“天子门生”们轮流为将,以锻炼其领导才能。

    我倒是还想再设“后勤科”“审计科”“陷阵科”等等专门的类目,一则这题目实在太大,二则我对此一窍不通,就没提了。至于军学学生毕业的去向,也只说“天子门生,凭陛下圣裁擢用”,想母亲执政多年,对此该心领神会。

    写策论时阿欢看着不甚关心,此时却又感起兴趣来,一意追问,将我或写了或没写的所有细节都问得清清楚楚,凝神想了许久,方笑向我道:“所以神仙那里,当兵的就是一直当兵,没有上番、更替之说?还有专门培育兵员、将官的法子和专一钻研怎么打仗的人?这样的兵汉们精干倒是精干了,只怕养兵要花许多钱罢?不过这样所需兵员倒是少了…”

    我一怔,道:“什么?”

    她笑道:“没什么,你这提议太大了,陛下不可能准许的。”

    我鼓着脸不服气:“已是尽量简单了,且又对阿娘有大好处,为何不准许?”

    她戳了戳我的脸笑:“若天下四处、各乡各县都开水渠,则何愁岁不丰稔?可你能将天下四处都开水渠么?”看我还不高兴,又揉了揉我的脸道:“你已想得很好了,比我们…都好。”

    作者有话要说:  我允汉三又回来了…明天更新应该也在白天…

    注释:

    1.唐代前期是府兵制,军队中兵士包括很多低级军官都亦兵亦民,每年中当兵的时间谓之上番,自盛唐募兵制开始盛行,募兵主要为奴兵、胡兵。府兵制到德宗时尚有记载(禁军中有上番的)。

    2.司刑寺,即原本之大理寺,则天时改司刑寺,司刑寺大卿指为大理寺正卿,与少卿相对。

    3.大人在唐代是父母双亲的称谓,不过太平自己吐槽经常用以指代成人,对话中如果不小心出现了就是bug…咳。

    第305章 极乐

    我不甘心。这策论写的时间虽短,可这些事我却已琢磨了许久了。不但这件事, 还有许许多多的事。从前我总觉得这时代与我无关, 做什么都是懒洋洋的, 现在恰与那时相反,我觉得这个时代与我息息相关,这是我父亲和母亲的国家,是我前世无数先辈们为之奋斗过的大好山河,是我现世无数同时代人们所居住的汉家江山, 我迫切地想为这片土地和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做些什么, 不论这国家是姓李还是姓武,甚或是姓赵、姓朱。可母亲却再也没有向我提起这件事, 无论是我的这些想法, 还是崔明德、婉儿甚至是贺娄氏的想法。

    我再不甘心,也只能慢慢地等着, 在我的公主府中,我就是主宰,我的意旨即是邸中人的意旨, 而在外面,我却只能等着,耐心地等着,等着母亲的裁决,等着宰相们的论断,等着看别人能不能实现我的想法。

    我从未如此真切地理解过阿欢,理解她不顾一切地向上爬的心情,我甚至也渐渐开始理解母亲,理解她为何能够毫不留情地逼死自己的亲生儿子,被他人主宰的感觉并不好受,而为所欲为的滋味又太过美好。就我所见,权力这东西并不像我最初所想的那样,只能带来厄运和猜疑,也能带来理想、抱负和亲情。

    我渴望权力。

    秋日尚不是泡温汤的时候,圣驾在汝州驻了一日便启程,行次嵩山,在驿站住了一夜,次晨少林寺众僧谒见,迎母亲上山。母亲年岁虽高,却依旧不用辇舆,步行登山,又在少室山上静修了三日,每日素服持斋,出来后又召我们近前,听经论佛。

    母亲既重佛道,自武承嗣而下,无不效而法之,连我都背得几篇经书在肚内,对答时征引几句,不至出丑。近侍中如婉儿、崔明德、贺娄等,更是精修佛法,常有惊艳之语——这都在我意料之中。

    叫我意外的却是阿欢,她素来谨言慎行,人在御前,亦常常如不在一般,这次却与慧安禅师论法,自世传佛法一路论至梵文真义,分毫不乱,最后虽是落败,但只看满堂的神情,便知她之经义,已修到何等地步。母亲对此亦颇为赞许,当众赐下经文佛珠,惹得诸武一阵骚动,望向阿欢的眼神颇为不善。

    我因这几日都是分开住着,不好问她,回程时挤到她车上,巴巴地要问她一句,没开口已被她先答了:“你不在时,我一人没什么事做,只好以此自娱——恰好也是我管着这些事,要看经书,或听经讲,都甚便宜。”

    我听见“自娱”二字方安了心,轻笑道:“你既喜欢,就看看也好,我那里也有别人给的几卷梵文真经,等回去就拿给你。”

    她拿眼瞥我:“我看你倒像是不乐意我看这些似的。”

    我忙笑道:“并没有。”被她一瞪,才笑嘻嘻道:“看经书是好事,只怕你学了那些清净法门,把我丢在一边,我可怎么办?”

    她将经书卷起来遮住一半脸,两眼露出来看我:“若真能习得清净法门,便是修得佛门正果,不知多少人求还求不来呢——你不替我高兴,却只想着阻拦?”

    我讪讪道:“那倒不是…”

    她眨着眼看我:“那你是不信我能修得正果?是了,我也知自己资质鲁钝,入不得你长乐公主的眼。”

    我大急:“自然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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