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道家的平等,叫‘齐物',儒家的平等叫‘天民'。就是说,人没有生来就分贵贱,人无生而贵者,因为都是天民,天生就是平等。人总不能和鸟兽在山林里一直生活,应该与芸芸众生接触,与他们共享欢乐,担其不幸。很多时候,正是因为世道混乱无序,我们才要去承担责任。对待人,包括生灵,我们都该是抱着一种与之平等的仁爱去对待。‘仁'‘礼'一体,是我们儒家的核心。”

    声音平稳祥和,说话之人正是鹅湖书院地周夫子。而他的听众正是正经危坐一身儒衣的李相如。

    周夫子在此停留了七天,有三天的时候都是在守护昏迷中的李相如,为他护法守住心道。李相如虽得天象青睐,却无法得天象传承。虽然体内的气海窍穴已被打通地七七八八,灵力的更改却没有增加太多。为此周夫子不由连道可惜。若李相如体内这只换成是如白泽,朱雀此类拥有灵智的灵兽,光是七日前的那天象,他便能全然吸收,境界也将提升至少两个档次。可那饕餮却是一直贪吃的四凶之一,踏入天象便宜的不过是饕餮。

    饕餮在抢夺完那股天地之灵之后,便又陷入了沉睡。

    李相如在三天昏迷的时间里,体内金,黑甚至还有一些淡淡地紫气一直流传。

    虽然说李相如的筋骨早在军中和莫大为地淬炼之下已经达到了一个高度,但曾经的那次心脉重创依然让他有些难以承受金柱里的灵力。有饕餮吸食,说不定也是一件幸事。

    饕餮之贪婪,世人皆知,他甚至都不得不将自己损耗自己的灵力而去帮助李相如稳定他体内的气息。

    周夫子捋着长白地胡须,静静地注视着自己这个第一次见面就带给他惊喜的挂名弟子,心情颇为复杂。几日的相处,他便觉得眼前这个弟子可能在儒家学术之上不会有太高的成就,但心性上品,体质上乘,悟性绝佳,若不消于世,成就不可估量。这个弟子,有可能会是他唯一欣赏和报以最大希望地一个弟子。

    李相如点头沉思,若有所悟。这几日下来与周夫子的接触,在儒家思想观念的灌输之下,他的心境又有了新的感悟。这些,解决了他对很多未来的困惑,在修行之上,周夫子却没有教导太多。

    儒家重在心的追求,要淡和,宁静。

    周夫子慢慢地站了起来,负手走到窗外,望着远处峰峦重叠,云雾茫茫,缓缓地道:“大道三千,条条皆可入道。无论何种方式得证元始,非大法力不能成,不论是力证得道、斩尸得道、功德得道,都不过是‘大道三千,取一之道’而已,途径不同,殊途同归,万法归一。儒家,教导世人,开启民智,辅助王侯,偏功德之道。但此路艰难,较之其它又偏泥泞许多。你师父的道……”

    说起莫大为,他不禁皱了皱眉头,似乎在斟酌着用词,然后接着说道:“你师傅的道,杂学多些,以武入道,以刀入道,以道入道。当初,我们三人却是以他的学习能力最强,偏偏没一个他专业的道,都有所悟,只是好了些打杀。他……”

    提起莫大为,周夫子明显地有些惆怅,又住口不提。李相如倒是很好奇,好奇瞎子师傅与周夫子,陈清风到底有何关系。只是他不好直问,听到的时候便竖起了耳朵。

    周夫子眼角捕捉到李相如这小小地表情,失笑一声,岔开话题道:“你本在世俗,儒家之智便当做你解惑明智之,也好时刻谨记莫要伤害无辜,祸及国民。”

    李相如站了起来,站在周夫子身后几步,微施一礼,对于这位挂名地老师,他心中还是很感激地。当初不过以为是瞎子师傅的一个人情,借以鹅湖书院弟子身份也是为了让他更好的在都城行事,却不想周夫子居然亲自来此,并教学授课,如今又在修为入道之上循循教导,闻言不禁面色肃然。

    周夫子缓缓回头,凝视李相如道:“这几日跟你讲地这些‘七经五义'大纲,凭你的悟性,假以时日你应该会有所成,虽然说你志不在书,可学习终归是要的。读书以明智,闲暇时间还是要去看看的。”

    “是,弟子谨遵夫子教诲!”李相如脸色淡定,语气恭敬。

    周夫子又看了李相如几眼,慢慢回头再次将视线转至窗外景象,右手轻轻地搭在窗台之上,道:“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你可知,这话可以形容谁?”

    李相如低头沉思思索,心中疑惑。

    周夫子显然并没有让他真正的回答,只是稍微停滞之后便回答:“国师大弟子伯仁,在国师众多弟子中天赋一般,体质一般,可他性子沉稳,勤奋能吃苦耐得住寂寞,心性上,上乘!厚积薄发在国师众多弟子脱颖而出。伯仁的心,有仁德,勇就更不必说了。他曾随老夫学习过一段日子,天天对着书本,从识字不多道后面慢慢地能写出一点稍微有点点的意思的东西,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

    周夫子又沉默了片刻,补充道:“伯仁,自幼父母双亡,随流民而来。国师让他来书院找老夫时告之收其为徒之缘由,当年俪州蝗虫洪涝致使民不聊生,食不果腹,所属国齐王,歪风邪气朝纲暴戾,饥饿致死者不下三十之万。国师出游遇见他在街上乞讨,面黄肌瘦,饿得奄奄一息,便给了他一些吃食。当时,哪怕是一个馒头被人看见都有可能会因此丧命。”

    周夫子从窗台离开,慢慢地走向门口,随阶而下,继续说道:“国师给了他三个馒头,他拿着馒头的时候眼里都是那种渴望,可是他在犹豫之后强压住眼里的欲望,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下四周之后把馒头放进怀里藏好,只拿出半个馒头,细嚼慢咽。半个馒头,他吃了很久。他的聪明之处在于,在国师面前吃完的。有气质不凡地国师守护,他便不用怕周围那些充满因饥饿而想杀人的目光。吃完之后,他对国师深鞠一躬,继续又如之前那副饥饿状态地神情,慢慢孱弱地走回去。”

    “国师出于好奇,好奇他的坚忍。便跟随他身后看他要怎么处理那剩下的两个半馒头。国师看见,他把那半个的馒头放在一个躺着地上快要断气的老者。在出城之后,人少的地方他便开始向一个方向拼命奔跑。”

    周夫子背负双手,慢慢地向山下走去。

    跟随其后地李相如微微一愣之后,又沉默地跟随上去。

    “那剩下地两个馒头呢……”老夫子脚步停了下来,抬头望了望天空的如棉絮一般地白云慢慢移动,说道:“国师随他跑进去一个小破庙,庙里神像台下藏着一个衣衫褴褛地妇人,妇人怀里抱着一个不到一岁地婴儿,婴儿因为饥饿不断的哭嚎,声音却已经是微弱至极,妇人脸色满是哀声,似乎也知道自己这孩子就快要死了。”

    “伯仁叫唤出来妇人,把一个馒头给她,让她吃下。他自己找出一个碗,用清水沾湿润馒头,撕下来一点一点的喂到婴儿地口中。当妇人面上露出笑的时候,当婴儿呼吸平稳熟睡了以后,他开心的笑了。”

    “那个时候,伯仁八岁。”周夫子将望向云层地目光收回,看着脚下那条弯弯地下山路,对这个故事做出了结尾叙事。然后不再说话。

    李相如沉默地听着,心里却不禁地感慨。在那个世界里,他也曾与妹妹相依为命,竭尽全力地去保护她,去呵护她,去给她最好的。他也挨过饥饿,接受过别人的毒打谩骂,可是为了生活,为了她的妹妹,他全都屈辱地忍受了下来。多少次在大都市群魔乱舞地夜里,他一个人站在空荡漆黑地阳台孤独流泪。他也不大,在很多人眼里依然是一个孩子,却承担起了成人该承担的责任。

    周夫子回转身过来,对李相如微笑道:“你的坚韧不亚于伯仁,听说,你也做过一首诗?”

    “啊 ?诗?”李相如闻言一愣,要说什么诗,他铁定是不会的。就算是从后世剽窃而来的,他也是不记得自己念过什么诗。

    周夫子微笑地望着他,却不搭话。

    李相如挠了挠头,嘿嘿一笑。

    周夫子爽朗地笑了笑,也不在意,道:“老夫要走了。”

    李相如收敛了笑容,其实当夫子往这边走的时候,他便猜测到了。

    “留了基本书在你屋子里,有空多读读。今天给你讲的故事,你是聪慧之人,应该可以领悟到的。”周夫子道。

    李相如点了点头,叹息一口道:“弟子谨记,不再冒然行事,不会让仇恨在心里蒙尘。”

    周夫子捋须点头,看着李相如面上有一丝担忧之色,他望向倚在小屋院子门边地小姑娘,又随着李相如遥望都城安宁镇地目光,笑着安慰道:“老夫举得,院子里的那个小姑娘不错。嗯,那天你差点掉下山崖,她奋不顾身地跑过去想救你,全然忘记了自己是一个普通人没有那个能力去救你。当你赤身裸体地时候,她第一时间还是查看了下你的脉搏呼吸,然后才想起来你没穿衣服而羞得一脸通红滚烫。”

    李相如回头望了望感受到他们目光而仓惶躲进屋子里的丑娘,对着周夫子苦笑一声道:“夫子,您也来取笑我。”

    周夫子哈哈一笑,指了指屋子,道:“那女子确实不错。”

    周夫子沉默了一会又道:“至于那位女子,你也不用太过于担心,据老夫观她,为人豪迈,颇有巾帼不让须眉的男儿气概。她有她的道要走,可能与你的,我的道都不同。”

    这样的解释显然让李相如不是满意。

    老夫子也不再解释,说道:“你去做你该做的事吧!”

    说完这句之后,便大步而去,隐隐传来他的声音道:“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 鸿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间一场醉。”

    李相如这才恍然,原来是这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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