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国历代君王,无不是扶持盐枭家族女子为正室夫人和主要侧妃,王位的继承,也在王后和侧妃当中选择,因此要扯上关系,当今的咸王还是卤侯的表亲,每一代咸王和卤侯的关系都不一般。

    但到太子姜蛰这一代,太子极可能落入晋国手中,现在侧妃廉荟迟迟不见动静,盐枭家族日后在咸国政坛的地位,将受极大削弱,甚至是伤筋动骨的政治地震。

    想到这里,百里燕(既魏贤)小声说道:

    “侯爷是怀疑太子妃做了手脚?”

    “不像,本侯问过我那外甥女,并未发现异常。”

    “嘶……那总不能是下了药吧。”

    卤侯又摇摇头:

    “本侯近日聘请名医诊脉,也未曾见异常。”

    “这既不是下毒,亦非行房之弊,也不像是太子贫弱,那问题会出在何处呢?”

    “这也是本侯所虑之处,魏大人可有破解之法?”

    “难,甚难,仅仅以当下之法,甚难查清究竟是何所致不孕。除非能深入太子府中详查一番,否则实难知道真情。”

    既不能通过下毒、殴打、手术切除致使不孕,又不是避开排卵周期导致不孕,十六岁不到就把西寰肚子搞大,恰恰能说明太子的生育能力没有问题。几乎排除了近现代所已知的所有导致不孕的手段,百里燕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阴损办法可以导致不孕。

    “魏某惭愧,此事恐怕无能为力。”

    “既如此,魏大人就请回吧。”

    “这……那魏某告辞了……”

    百里燕离去不久,薛腾来到后宅,之前那下棋青年男子又在廊庭下抱书品读,甚是儒雅。

    “侯爷可有收获?”青年男子抱书问道。

    薛腾叹了口气道:

    “有,或也没有。”

    “哦,那便是有了。”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宗伯先生【注1】。不过育子之事我已问过魏贤,他也束手无策。”

    似乎是在意料之中,宗伯泰摇头说道:

    “据在下所知,魏贤所精医术多乃苦恶之疾,并非杂病。太子侧妃不孕之症极为蹊跷,其难断病灶也在情理之中。不过魏贤此人好追根溯源,此事怕是不会就此结束。侯爷仍需静观其变,甚至太子府中日后将有大变,也未曾可知。”

    “大变?可否废西寰!”

    宗伯泰摇了摇头:

    “甚难,即便是闹得鸡飞狗跳,也无此可能。”

    ……

    离开卤侯府回魏府路上,百里燕前思后想,越想越发觉得此事确实诡异,哪有既不下毒,又不使用外力的手段,让八九个女子都不孕的道理,即便是现代医学也办不到。

    “蒋杰,你速去永兴城将卢皋、关龙翔二人请到我府上。”

    “诺!”

    封建王朝制度下的权利交接,关乎国家政权稳定和可持续性,太子又是权利交接的唯一人选,西寰既为太子妃,也是将来的王后,其若垄断了子嗣的生育权利,咸国的政权最终会落到她的手里。

    第二天,散朝后回到府中,卢皋、关龙翔二人早已等候在中庭议事堂。

    赵家六姓全族迁来都郡后安置于永兴城,永兴城目前实行军管,未置府衙,赵家经百里燕举荐,出任永兴城大小官吏,以维持永兴城的基本运行。

    为便于管理,充分发挥赵家六姓书香门第的优势,永兴城筹办的多所学堂也由赵家管理,费用则从永兴城大营支出。

    “魏大人,今日唤我二人到此,可是有要是相商议?”关龙翔道。

    “确实有两间棘手之事,我在陔陵一时脱不开身,只好先交代先生与卢将军二人去办。第一件事是永兴城工匠招募与教化之事,眼下国库刚有恢复,永兴城一应开支以军需为先,因此塾堂、书苑以及新募工匠之培训用度,眼下尚无着落,本官打算,暂由我魏府账上支出这笔钱粮。”

    “这恐怕不妥吧!”关龙翔担忧道,继续又说:“永兴城所兴塾堂、书苑皆是为工坊与武官设立,所耗银钱米粮尚且足以应付,来日若在永兴城、陔陵两地兴办更多塾堂、书苑供百姓入学,所耗银钱米粮每月都将以数万贯计,若是推广至全国,一年糜费之财资将不计其数,仅靠魏府恐怕难以支应。”

    “关龙先生所言不无道理,但眼下可先如此去办,来日待天下太平,国库岁入好转之后,可逐步由国库拨付所需款项,同时入读子弟自行再出一些。”

    “但如此一来,大人之损失又能从何弥补,大人可曾想过。”

    “呵呵……”百里燕付之一笑:“今日之投入,是为来日之丰厚汇报。正如养畜需用粮草,钓鱼需下饵料,皆为同理。若无先期之投入,又何来日后之回报呢。”

    魏府的收入主要有四块,一块是永兴城特产输往陔陵的百货堂,一块是丁肃和轩亭侯府,将特产销往其他诸侯国市场所得,这一块的利润有三成是给赵逊用于作战支出,两成是孝敬咸王的,三成是留给百里燕自己,另外两成丁肃、轩亭两家各半。

    第三块是永兴城对外销售军工产品利润的一成归百里燕个人所有。

    第四块是砡工派炼钢专利,所产兵器销售利润的两成归百里燕所有。

    由于近年来钢制兵刃的口碑远播中原诸国,无论是永兴城还是砡工派,钢制兵器的销售都供不应求,收入颇丰,加上珍珠和珍珠粉的销售,魏府的家底极为丰厚,但同时魏府的支出也相当惊人。

    当下是没有教育、科研投资一说的,当然更没有此等认知。

    由于永兴城大兴土木,发展百工匠术,数以千计,乃至万计的学徒、工匠、女工从事毫无粮食产出的轻重手工业生产,所需的薪资口粮,无不是来自于国库开销以及利润收入。

    在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的当下,国库能够维持最基本的开销都已经极为难得,要指望国库拨付款项用于教育、研究,发展基础手工业、人才,那几乎是奢侈。

    因而所有研发项目的资金,都来自于魏府的支持,诸如连射手弩、四轮辎重车、新式战船建造术,资金无不是来自魏府,也包括挖掘干船坞这等大型工程项目,都不在财政预算开支范围之内。

    动用辎工营挖掘干船坞,依然要从魏府支出钱粮,因此魏府的年终实际收入并不高。为此姜蓉没有少在背后抱怨百里燕不会当家,几万寸银几十万贯钱说花就花。

    现在兴办塾堂、书苑以及工匠培训都纳入魏府开支,开销增加还倒在其次,关龙翔更担心如此糜费巨大,将来连本都收不回来。

    也正因为教育投资短期内无法见效,因而给人以吃力不讨好的错觉,各诸侯国几乎无人提倡兴资办学,甚至不禁要问,连饭都吃不饱,还要念书干什么。

    事实上教育和物质双双匮乏的时期,教育投资必然伴随有短期的经济阵痛。咸国要面临的不仅是经济和内政问题,周围列强环伺,内忧外患经济疲弱,若不能利用黑巾之乱谋求变局,日后将更为艰难。

    百里燕诸事皆为长远计,而时人不解,因此唯有以独断专权,强行推动政策落实,待五年十年之后,必有立竿见影的回报。

    “此事我意已决,关龙先生无需再言。这第二件事,关龙先生、卢皋将军,二位可曾发现太子府中有蹊跷?”

    “蹊跷?大人所指何事?”

    关龙翔不解问,卢皋这时摸着大胡子眼珠顺时针一转,似有所悟的说道:

    “梁风出任晋军司马使后,顶替其位的季锦昇,我倒是经常见他与百官权贵来往,此人怕是不简单。”

    这时关龙翔蹙眉摇了摇头说:

    “季锦昇此人多有奸诈,却并未有异常,大人所指应不是此事。”

    “呵呵,知我者关龙先生是也……”

    季锦昇自去年年初调入太子府中后,一直以浪荡将军的形象出没于陔陵城中。

    关于季锦昇,百里燕在晋国为质子时略有所闻,却鲜有了解。其后来不明原因调往千岳山出任督军使,当时只以为是触犯了政治底线,而被发配至千岳山。

    如今突然调回中原,插入西寰府中,百里燕暗中也派密探对其监视,除了经常以酒会友,妓院留宿之外,并未发现有严重的涉密行为。

    “其实此事魏某此前也不曾留意,还是卤侯提起,我才觉得蹊跷。关龙先生、卢皋将军,你们就不觉太子府中至今仅西寰一人生下一子,而其他诸女子,竟无一人怀有身孕,就不觉得此时颇怪?”

    “呵哈哈……”卢皋闻讯突然大笑。

    关龙翔好奇发问:

    “卢皋将军何故发笑啊?”

    卢皋突然又一本正经的摸了摸胡子,又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咳咳……太子年少,兴许那个啥……哈哈……”

    百里燕、关龙翔恍然大悟,卢皋大概是想说太子年少可能精气不足。

    这时关龙翔却说:

    “大人,卤侯可是已经令人详查过此事?”

    光龙翔一语中的,百里燕点了点头:

    “嗯,是太子侧妃,而且并未发现有任何异常。故而我才觉得此事蹊跷。”

    “那大人是想让卢皋将军去约护将彦详问内情。”

    “却有此意。不过想必咸王也已暗中问过彦平,多半是不曾查出什么,而若是我等贸然派人前去查探,西寰定然生疑。故而此事不能由卢皋将军亲自出面,需迂回行事。”

    直接让卢皋将彦平约出问话显然无济于事,如果要下毒,以西寰的秉性,绝然不可能留下把柄,反而适得其反引起晋国人警惕。

    “故而我打算令卢皋将军托人前去套问彦平,而关龙先生同时去办另一事。”

    “大人请吩咐。”

    “从今日起,我需知晓太子府每日之吃穿用度之所耗,越详细越好。”

    “大人是怀疑食性所致?”

    关龙翔猜测道,百里燕摇了摇头:

    “或许有此可能,但倘若是食性所致,大王安插于府中的仆婆不会不知此事。况且此事未免太绝,所有受宠幸女子一概不孕。人有喜好,不会所有女子都天天进食同一种食物。”

    【注1】宗伯:古代复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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