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这白衣女子的样子也定是鬼修而走神道,对于御风这等术法本就欠缺理解和控制力,加上本身道行也算不得多高,在计缘面前还想玩呼风牵人这套是不可能的。
    但女子紧张了一阵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也就安心了下来。
    风一静下来,之前被惊扰的一众宾客也纷纷安定下来,酒楼的小厮和高家的仆从连忙将灭掉的几盏灯再次点亮,还有人专门检查窗户上的木销,疑惑刚才为何能被风吹开。
    从刚日落开始到现在,书听完了菜也吃得差不多了,一顿宴席算得上是宾主尽欢。
    陆续有人告辞离去,但也没到撤席的时候,楼中琴瑟声不停,依然是交杯换盏,留下的都是些好酒之人,刚刚故事引人入胜没喝多少也舍不得醉,现在自然是打算不醉不归了。
    王立揉了揉有些晕眩的额头,刚刚受到凉风侵袭比较严重的就是他,这会才清醒过来一些。
    “王先生,老爷吩咐给您结钱,请随我来。”
    有高家管事到王立边上,领收拾好桌面的说书人前去拿酬劳银钱。
    “好,这就去!”
    王立听到领钱也是心中一喜,赶忙提上自己的东西随着管事一起下楼去。
    计缘见到那个白衣女子果然也匆匆起身随着王立下去了,便将自己身前的杯中酒饮尽,随后擦掉了桌上酒渍写的字迹便站了起来。
    不过计缘没有直接下楼,而是走到高家主人所在的那一桌,朝着目前尚在作陪的高公子拱了拱手。
    “高公子,多谢贵府招待,计某还有事就先行告辞了,代我向高老爷问好!”
    高老爷毕竟年事已高,本就熬不得夜,加上因为高兴多喝了些酒,已经回府休息去了,反正同样分量的一众长辈大多也已经都回去了。
    高公子根本不认识计缘,但就冲这句“代我向高老爷问好”,也是觉得怠慢不得的,而且计缘也确实风度不凡,所以赶忙站了起来回礼。
    “好,计老爷走好!”
    本来已经想转身的计缘一听这声“计老爷”,顿时乐了。
    “哈,计老爷?哈哈哈哈……有趣有趣……”
    这高公子虽然学问应该是不错的,但却习惯却并不是读书人的习惯,或者说因为高家结交的大多是商贾,来参加宴席的也都是商贾富户。
    既然自己不认识计缘,高公子很自然的就理解为是父亲认识的某个富户,习惯性的就叫计老爷。
    计缘笑着摇了摇头。
    “公子如今高中,多半会去婉州为官,路挺远的,气候也略有不同,需得好好准备准备,离乡之前别忘了祭拜祖先庙中烧香,再带一把家乡之土同行。”
    “婉州?”
    高公子略一思量瞬间悟透了其中缘由,前年末到去年初,一张“血丝绸”震动朝野,幽州市井中流传的也不少,但毕竟隔了太远,只知道杀了不少贪官,不知道究竟严重到什么地步,听这位计先生的意思,似乎那边官场还有大量空缺?
    ‘婉州可是好地方啊!也是能大展抱负的好机会!’
    “多谢计先生提点!”
    高公子再次郑重拱手,这次不叫老爷了。
    计缘点了点头,也就转身离开了,高公子看着他走下楼去,然后才坐下来继续喝酒。
    心中不由思量着,自己老爹认识的人当中还有这种没铜钱气味的,有种得遇名士的感觉,得回去好好问问老爹,最好可以请这位计先生来家中再好好聊聊。
    楼下,高家管事借用众泰楼的银秤当着王立的面将银两过称,一共两锭银子,一锭五两一锭一两。
    “银重分毫不差,王先生请收好,五两是酬金,这一两是老爷吩咐额外赏赐给先生的。”
    王立郑重拱手。
    “多谢了!”
    随后才接过了银钱,面上喜色更甚,再三致谢后才告辞离开众泰楼而去。
    在王立走后,一名白衣女子也跟随着离去,经过高家管事身边时,使得后者冷不丁的打了个寒战。
    “嘶……这大晚上的是冷……”
    一转头看到计缘下来,又是陪笑着点头,计缘回以一笑,大步离开众泰楼而去。
    虽然打更的还没来打三更,但这会差不多已经是亥时末,对于城中绝大多数居民而言正是睡得香的时候,街道上空无一人。
    王立走出众泰楼之后,一直行色匆匆的往南走。
    “呜……呜……”
    夜风吹得他遍体生凉,王立紧了紧衣服,脚步更快了一分。
    待走到一处街道的岔路口,选择回家还是去另一个方向之时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没有往家走,选择去了西侧。
    “王先生,王先生请留步!”
    一个清冷悦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王立疑惑的转身回顾,发现有一个白衣飘飘的女子正站在自己身后。
    王立左右看了看,似乎并无其他人相随。
    “姑娘可是在叫在下?”
    女子浅浅的朝着王立施了个万福,笑道。
    “早闻王先生的《白鹿缘》寄情真挚,今日听到后三回真是幸事。”
    早闻?
    王立皱了皱眉头,这成肃府他还从没讲过《白鹿缘》,何来早闻一说,难道这女子在外地听过他的书?
    “噢,多谢姑娘夸赞,这夜深人静的,姑娘一个人在街上行走未免太过不慎了,还是快快回家去吧。”
    “王先生所言极是,小女子一人夜中独行甚是害怕,不知王先生可否送小女子回家?”
    “这……孤男寡女的…”
    “难道王先生要小女子一人独行么?”
    白衣女子又这么问了一句,见王立还在犹豫,便凑近王立身边,小声说了一句。
    “王先生,请务必随我前来,我能助你再见见段沐婉。”
    “婉儿!?你认识她?走走走,赶紧走!”
    王立不再犹豫,随着女子一起离开,倒是叫跟在后方远处的计缘皱眉思索。
    ‘段沐婉又是何许人也?这白衣女子神道香火不太稳的样子,也不知是什么来路。’
    计缘脚下不停,恍若缩地而行,轻松惬意的跟随着王立和那女子。
    王立一介凡夫自己不清楚,但计缘此刻可是看得真切,因为被白衣女子牵引,两人的行走速度异乎寻常的快,几乎远比常人跑步还要快。
    夜风阵阵中,一前一后三人越走越远越走越偏,最后竟然来到了城墙边,女子拉着王立行走在城墙上,就这么如太空漫步般快速跨出了城头出了成肃府府城。
    王立在中了迷惑之术的情况,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的情况,还以为随着女子在城中街道行走。
    计缘身如轻燕,贴着城墙跃起后又落下,依然跟随着两人前进,他倒要看看这神女搞什么名堂。
    很快,两人就已经走到了府城十里之外,到了这时速度才慢下来,似乎并无一个准确的目的地。
    “王先生,小女子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先生。”
    “是婉儿让你问的吗,姑娘但说无妨。”
    王立频频眺望远方,以为会有人等在那里。
    白衣女子面色清冷的转过身来,盯着王立的眼睛。
    “这《白鹿缘》的故事,王先生究竟是从何处得知的,故事中的白鹿娘子,真的被被关押在阴司中年年受刑?”
    “这王某就不清楚了,更不曾见过,婉儿呢,婉儿在哪?”
    王立因为中了迷惑之术,显得很心不在焉。
    “王立!我在问你话呢,我找了你这么久,别在这里给我装傻!”
    “啊?姑娘找我很久了?别说笑了,婉儿呢?”
    白衣女子冷笑一声,挥袖在王立身上一扇,后者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揉了揉有些刺痛的额头清醒过来。
    “怎么……这是哪?我,我难道在做梦?”
    视线所及都是荒野,哪还有城郭中街道建筑的影子。
    “王立,告诉你到底如何知道《白鹿缘》这个故事的,你一介凡夫俗子,怎可能得知这等事情,并且,并且如此详细……”
    王立这会搓揉着自己的臂膀,神色有些慌张,刚刚他扭了自己一把,痛得很,应该不是梦,这可能是遇上精怪妖邪了。
    “姑,姑娘,王某说书前都讲了,这是神人梦中所授,在下又略加修改润色,才成就了这个故事。”
    “神人?呵呵,神人梦中所授,哪个神人会专门把妖物相恋的经过托梦于你?”
    王立咽了口口水。
    “其实,其实是王某得到了神人所书的‘白鹿缘’三个字,触摸之下心中生景,然后困顿入梦的……”
    女子微微一愣,以物传神?
    那么说可信度更高了几分。
    想到这里女子怒从心起。
    “那么说白鹿娘子真的在阴司受鞭刑之苦,只为陪着她相公?那个混账周念生竟然真的拉着她一起进了幽冥,阴司鞭挞可是会让她魂飞魄散的!”
    对面女子眼中冒出幽蓝冷光,苍白的面色贴近了王立面部,一只手抓在王立脖子上,指甲长得老长。
    “鬼…厉,厉鬼……”
    王立吓得面无人色,腿都软了,求生的本能让他哆嗦着辩解。
    “不,不是的……神,神人传授的结果,是,是比较好的……那白鹿娘子,虽然身入幽冥,但,但有土地神和一位仙人作保,阴司并未刁难,每年只受一鞭而已……”
    面目狰狞的女子明显愣了一下。
    “你故事中不是讲了求情的土地公吃了城隍闭门羹,白鹿年年在周念生死忌受整日鞭刑吗?”
    “这…不过是,不过是在下略加修饰的创作……王某对天发誓,绝无半句虚言啊!”
    女子眼中幽光闪烁,像是要看清王立究竟说没说谎,后者脸色惨白不敢看她。
    “你还敢骗我!”
    女子大怒之下,另一只手指甲刹那长长,冲着王立面部的一只眼睛爪去。
    “定。”
    随着计缘一声敕令,泛着幽蓝之色的指甲距离王立的左眼不过一寸,后者已经被吓得瘫软,呼吸都颤颤巍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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