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提姚嬷嬷和苏培盛是什么样的想法,就说后院的丫鬟们,那肯定是人心浮动的。
    之前就提过,府里的丫鬟,基本就两个出路,一是由主子安排给爷当通房,命好一点的生了儿子,有可能成侍妾或者格格,命不好的说是爷的女人,实际上连得宠的丫鬟都不如;二是依着主子的安排配管事小厮,命好的有主子撑腰,还能当家做主,命不好的那就是从侍候主子一个变成侍候一大家子,简直就是在苦水里泡着。
    如果都是这样,倒也没啥,反正挣扎来挣扎去也摆脱不了这样的命运,谁让丫鬟最终的归宿就是如此呢!
    可就在她们认命的时候,猛地发现还有一条不一样的出路,谁还不想试上一回,万一……万一要是成了,她们的命运就彻底不一样了。
    一时间后院人心动荡,武秀宁虽然没有特意去关注过,不过有丁香她们在一旁提醒,她也知道绿芜和澜衣的婚事在后院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人心如此,谁不想自己能过得更好,就是她,当上了侧福晋,不也还想着日后进了宫,一定要为妃为贵妃么!
    三天后,胤禛依言带着武秀宁出了府,二人坐在一家酒楼的包厢里,苏培盛正站在一旁,一边介绍这里的招牌菜一边解释选这里的原因。
    武秀宁想要看着两个丫鬟出嫁,站在人群是不可能的,万一让人瞧见了,指不定传出什么流言蜚语来,选择一家酒楼就没什么了,吃饭的地方,正好是必经之路,别说胤禛只是带着家眷过来坐坐,就是见别人,只要表现的正大光明,又何惧旁人说。
    “就这么高兴?”胤禛瞧着脸上透着一丝喜气的武秀宁,把玩着她柔若无骨的小手问道。
    武秀宁看了他一眼,随后笑着说道:“能来送送她们,又能让爷陪着妾身,如何能不高兴。”
    “嫌爷陪你少了。”胤禛瞧着她这得意的俏模样,只当她是在吃醋,毕竟这段时日,因着一些事情的关系,他去了喜塔腊氏和索绰罗氏几次,到她这边的次数自然就少了,现在她想着法儿地缠着他,他心里还是很受用的,毕竟较之后院的其他女眷,武秀宁之于胤禛打从一开始就意味着不一样。
    “自然是少了,妾身巴不得爷时时都陪着妾身。”武秀宁娇嗔地看了他一眼,轻声笑道。
    胤禛看着她这模样,嘴角一阵轻笑,“既然宁儿都说了,那爷日后多抽点时间陪你。”
    他这个人不擅言辞,打小就不如那些兄弟们讨喜,为了能博得关注,就只能另辟蹊径。虽然他没有达到预想的效果,可能得康熙的看重,于他而言,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至于德妃,他早就已经选择放弃了。
    武秀宁正想说话,便听到外面传来喜乐声,她突地站起身,快步走到窗前,探出头去,很快就看到一支红色的队伍自不远处过来,骑在马上的新郎她虽然不熟悉,但是见过一次,还是有些许印象的,至于那花轿中的人,虽然看不到,她却能想象出穿着一身红色嫁衣的澜衣和绿芜会有多美。
    胤禛被武秀宁的举动吓了一跳,回神之后看着倚着窗子静静地望着外面的武秀宁,莫名地他竟从她的身上看到一丝名为羡慕的情绪!
    羡慕?他不明白身为亲王侧福晋的武秀宁有什么地方需要羡慕一个丫鬟的?
    “这样看着就高兴了吗?”胤禛走到她身边,低声问道。
    武秀宁倚在窗边,只是笑笑不说话,目光却一直盯着那只红色的队伍,直到再也看不见。
    澜衣和绿芜的婚礼被安排在同一天,两只队伍相隔的时间并不长,这个刚走,那个便来,一个接一个的,很是热闹。只是倚在窗边,也能听到外面的议论声,有知情的,也有胡乱猜测的,可不管是怎样的,说出来的话都能让人感觉到羡慕嫉妒恨的感觉。
    若是这样,想来她的安排是好的,若她这一辈子都无法圆满,那她希望跟了她两世的澜衣和绿芜能圆满。
    “爷可是觉得妾身太过多愁善感了。”武秀宁回过神,看着站在身旁的胤禛,脸上闪过一丝涩然,双眼却透着一丝他从未看见过的清亮。
    “比起你口中的多愁善感,爷更想知道你在羡慕什么?”他这话说的相当直接,显然在他看来,武秀宁才是那个值得被别人羡慕的人。
    武秀宁闻言一怔,似没有想到胤禛会问这个问题,一时竟愣在当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良久,她才一阵失笑,她真的没有想到胤禛的眼睛会这么利,不过有些事就算被看出来她也不能说,便道:“爷怎么看出妾身是在羡慕而不是在为她们高兴。”
    “不想说?”胤禛面色平静,指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敲了敲窗边,静静地等着她回答。
    被他这么一说,武秀宁虽不至于无所适从,却知道胤禛的坚持,便轻声道:“爷一个大男人永远都不懂女儿家的心思,可能在爷看来可有可无的事,对于妾身而言,也许是一辈子的遗憾,无关地位,无关其他,只是儿时的一个梦罢了。”
    她说的有些似是而非,而上带着笑,好似在说别人的事,可武秀宁却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在瞬间变得凝固,她的身子亦变得僵硬。
    进宫选秀,连命都不在自己的手上,更何况是自己的婚事。
    能不能披上嫁衣从来都不取决她,这件事她上一世就知道了,这一世也清楚,所以她从未强求,更没有想过越矩去碰那些不该碰的东西。
    这一世她百般筹谋,步步为营,换来安稳,弥补遗憾,自以为不会再想了,可见到那耀眼的红时,她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止不住地羡慕。
    本以为只是一时的感慨,想着看过了就忘了,没想到让胤禛给看了出来,武秀宁倒是想避而不答,可胤禛明显不想就此揭过此事。武秀宁脸上的表情微微有些僵硬,随后还是避重就轻地说了。
    实话实说和避重就轻是有区别,两者都是说,说的能不能让人接受,就看各自本事了。
    武秀宁自认说了实话,只是侧重点不在她想穿嫁衣又或者是想越矩,而是在她儿时的一个梦。
    胤禛的确不懂武秀宁所说的女儿家的心思,但他能分辨出武秀宁话里想要表达的意思,武秀宁说的没错,她认为值得羡慕的,在他看来不值一提,可触及武秀宁脸上那故作不在意的表情,不说怪罪,就是粉饰太平的话,他竟也有种说不出口的感觉。
    这嫁衣还真不是谁想穿就能穿的,依着皇室的规矩,除了嫡福晋,就算是侧福晋都不能用,更何况武秀宁初入府邸之时还只是一个小小的格格。
    如今她虽然已经成为侧福晋,可这都是入府之后的事,这样的事能一起吃个饭就算不错了,其他的仪式,想都不用想。
    武秀宁感受到胤禛的情绪变化明显,心里也有些懊恼于自己的不谨慎,她用力掐了掐掌心,随后抬起头,面上带着笑意道:“说到底是妾身太过任性了,尽想些有的没的。”她主动握着胤禛的手,拉着他到桌前坐下,“今日爷能陪着妾身走这一趟,妾身是真的很高兴。”
    武秀宁语气中蕴含的感激让坐在她身旁的胤禛愣了一下,随后低声道:“没有什么任不任性的,说到底还是爷不够强大。”
    “这跟爷有什么关系。”武秀宁摆摆手,她心里是渴望有属于自己的婚礼,属于自己的感情,但这并不表示她会把自己的遗憾当成错误归到别人身上去。
    选秀又不是胤禛能决定的,就连她入府也不是胤禛要求的,说来说去,他们都是受害人,她是被动挑选和安排的人,而他则是被动接受的人,他们都没有选择。
    “以后你就明白了。”胤禛没有反驳也没有解释,只是安抚地拍了拍武秀宁的手。
    武秀宁虽然不明白胤禛话里的意思,却能感觉到他语气中蕴含的一丝无奈和野望,想来她们看事情的角度不一样,但是受到的影响却一样。
    都是人,都有自己的情绪,她觉得委屈,他未必就没有想法。
    今天的她有些太过忘形了,倒是遮掩自己真的情绪,好在胤禛没有过多计较,不然真要算起来,她这心思可不算好,往小了说就是自个的一点儿想法,往大了说她就是觊觎福晋之位。
    想到这里,她突然觉得能得胤禛一句安抚也算不错,至少他没像之前那样听风就是雨,然后直接怀疑她是否是别有用心。如此看来,她之前做的那些都是有效果的,至少胤禛现在是打从心底地信任她,而不是像从前那样,看似信任,实际上却处处防备。
    武秀宁深吸一口气,压下内心那翻涌的心思,又如平常一样。
    胤禛坐在一旁看的一清二楚,看着武秀宁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怜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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