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稀,石屋内传来婴儿啼哭声,在这静谧的夜里,更衬得尖利磨耳。

    屋内有一白衣女子斜倚床头,蜡黄的面上满是疲色,瘦弱的身体深陷入床铺。

    女子床前有一麻衣老妇,佝偻着身子,一脸忧心忡忡的模样。

    “夫人,才生产完先歇歇,小少爷就交给我这个老婆子照料吧。”那妇人开口。

    女子未发一语,只是转头盯着她,她的眼睛很美,瞳孔如一泉深潭,本应是异常灵动的,此时却蓄满了泪水,竟透出几分死气。

    一阵狂风吹过,油灯芯子忽闪几下便灭了......

    屋内光线昏暗,老妇只觉眼前一片模糊,却也感受到空气中悲凉的味道,识相的闭上了嘴巴。

    老妇人摸索着退到一旁,只听得那女子喃喃道:“快了,快了.......”语气幽怨。

    距石屋不远有一片竹林,野兽昼伏夜出,此时正是他们捕猎的好时机。

    却忽的卷起一阵狂风,飞沙走石间凭空升起一团黑雾,动物与生俱来的天赋,嗅到了危险的气味,慌乱逃窜,只遗留下几声呜咽。

    接而一群男子从黑雾中出现,皆手持长枪,身着黑衣。

    在这暗夜竹林中,凭空添了些诡异的意味。

    他们的领头是一戴着花纹面具的男人,身形十分瘦长,面具下是一双潋滟的黑眸,依稀可见微抿的薄唇。

    面具男摆了摆手,黑衣人便将手里的长枪狠狠插入地里,足足半尺深,强壮有力的臂膀四处翻弄着,不消片刻竹林已一片狼藉。

    月儿都好似害怕得躲进云层中,只隐约透出半星光芒。

    过了半晌,黑衣男子们停了下来,训练有素的退到一旁,站得笔直。

    很快队伍里站出来一个年轻小伙,长得十分俊秀,举手投足间颇有大将之风,一看就非池中之物。

    “长老,这里还是没有找到。”那小伙硬着头皮开口。

    面具下的黑眸微转,扫了一眼众人,还没有说话,黑衣男子皆跪成一片,细细一瞧,有几个胆子小的吓得脸都白了,额头全是细密的汗珠。

    阵阵凉风袭来,冷得发颤。

    被称为长老的面具男甩了甩袖子,冷冷瞥了眼跪在跟前的年轻小伙。

    沉声道:“诺言,鹰仗。”

    闻言,那年轻小伙双手递出了手中的长枪,头深深埋了下去。

    那被叫做鹰仗的玩意儿,不似普通长枪,刀柄上并列着九颗太阳图案,而枪柄最上端呈鹰爪状,爪中有一透明宝珠,徐徐转动。

    长老一把接过诺言手中的鹰仗,徐徐扔向空中,眸中闪烁着红光,鹰仗在空中打转,最终指向一处。

    ......

    “哐!”的一声,石屋大门直接被炸开,那老妇人惊得一哆嗦,从没见过这么大场面,她不过是受人临终所托,照顾床上那可怜的女人罢了。

    长老一行人声势浩大,又裹得黑不溜秋的,怎么看都非善类,妇人哆嗦着竟晕了过去。

    诺言走上前,看那女子怀中婴儿正在熟睡,不费吹灰之力便从女子手中抢走婴儿,女子面色平静,好似早就料到了一切,认命的闭上了眼睛。

    那小孩儿却受了惊,顿时发出尖利的啼哭声,床上的女子一脸心痛,五官都挤在了一起。

    长老只觉耳根子发麻,摆摆手示意诺言离开。

    室内窄小,却被众人挤得水泄不通,直到诺言带人离去,才显出干净整洁的模样。

    空气中还弥漫着生产后的血腥气,长老环顾四周摆设,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仔仔细细的擦拭了面前的石凳,这才不情愿的坐下。

    白衣女子见他不走,挣扎着从床上坐起,冷哼一声便嘲讽道。

    “不愧是鸢族长老,真是威风,为了找一个小女子,如此兴师动众。”

    长老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道。

    “茗媞,竹祈将你保护得太好了。”

    被唤做茗媞的白衣女子闻言便笑了,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靠上,嘴唇微动。

    “竹祈已死,你还来作甚。”

    这句话好似戳到了长老心中痛楚,眸中瞬间闪过一丝阴翳。

    茗媞见状十分满意,半眯着眼好似十分惬意一般,这才开口。

    “竹祈生前寻觅良久,终是寻得此处,诞下这个孩子,我已了无牵挂。”

    “这等孽子,岂能容他苟活?”

    长老不带一丝喜怒的声音传来。

    茗媞终于隐忍不住,此刻的这句话,好似毁灭了她最后一丝希望,她不停的捶打着床铺,想要发泄一点胸中的怒火。

    却仍是不得出口,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转头恶狠狠地盯着长老,眸中翻起滔天恨意。

    “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鸢族圣人,真的以为自己是太阳的儿子吗,不过就是一群臭老鹰罢了,有了一副人的皮囊便高高在上,你们。。。”

    “不得好死!”

    茗媞痛声怒斥,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几句话说得咬牙切齿。

    她的脸上交织着愤怒与悲痛,眸中的死气越发重了,接着便发出凌厉的尖叫,夹杂着几声凄苦的笑声。

    神似疯魔!

    长老看着茗媞这副模样,眸色越发深沉,终是摇了摇头,转身就要离开,疯婆子一样的女人,不值得半分同情。

    “别杀他,那也是你的血脉啊.......”茗媞见他要走,好似从癫狂中暂时清醒。

    长老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答。

    看着门口愈发透明的身影,慌忙想要起身,却是挣扎了好几下,从床头跌落。

    她死死抓住地板,眼中已经布满了血丝,指甲缝里一片血肉模糊,她仰着头看着门口的男人,眸中是妥协后的哀求。

    唯留下耳畔呼啸而过的风,茗媞认命的闭上了双眼,眼框中渗出血泪......

    鸢族族内,祭祀台。

    没有以往庄严神圣的氛围,此时多了几分喧哗,人群中不时传来窃窃私语。

    “哎,那个就是老鸢和小灰鸟的后代吗?感觉没什么不一样啊。”

    一年过半百的妇人说道,眸中闪烁着几丝幸灾乐祸。

    有个身形圆润的年轻女孩,听到这话,满脸不服气,赶紧抢话道。

    “你懂什么?圣族内最是看重高贵血统,竹祈那个叛徒找一只小灰鸟结合,还生下这种不祥之物。”

    在她看来如此不忿,鸢族实力雄厚,数百年前就能修得人形,然而高贵的血统却被玷污,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容忍,却忘了自己也只是一只小麻雀,

    “哎!我跟你们说啊,你知道那个茗媞。。。。”

    “我知道,我知道,就是个妖女。。。”

    议论声此起彼伏,众人争得脸红脖子粗,叽叽喳喳说得好不痛快。

    唯有一人例外。

    景苒戴着个大大的黑色帽子,她身形瘦小,那帽檐快要遮住鼻梁,浑身上下包裹得密不透风,隐约只见一个尖尖的下巴。

    她朝着祭祀台的方向呆呆站着,瘦小的身体淹没在汹涌的人潮中,显得格格不入。

    浮云悠悠,祭祀台四周升起熊熊烈火,火焰上方悬挂着的,是和“鹰仗”有相同图案的太阳旗帜,诺言带着他的部下,将石台团团围住,而石台正中央正是茗媞的孩子。

    一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提议烧死孩子,附和的人越来越多,景苒取下遮挡视线的帽子,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惊恐。

    她望向人群,大大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却无人注意到她,众人都撸起袖子,挥舞着拳头怒吼着,大多数人的脸上都带着残忍的笑容,没人意识到他们口中宣判的对象——也是他们的同族。

    长老在一片高呼声中出场,诺言随即挥舞起太阳旗帜,众人皆缄默,朝着长老行礼。

    他们将十指轻触,做出圆圈形状,举过头顶,深深的跪下去。

    “族内决定,将这孽种关入禁地,任何人不得靠近。”

    伴随着长老威严的声响,不少人惊愕的抬起头,嘴里嘀嘀咕咕却不敢开口质问。

    本以为有一场好戏看,谁曾想到却是高举轻放,随着长老的离去,人群也施施然散开。

    ......

    “诺言,把那个小孩儿给我看看呗。”

    景苒俏皮的声音响起,她趁着人流退散之时,偷偷溜上了祭祀台。

    诺言吓了一跳,回头无奈看着景苒,眼眸中带着一丝宠溺,回道。

    “大小姐,别来打趣了好吗?长老才说了任何人不得靠近。”

    景苒大眼儿一转,露出几分俏皮,伸出手摇晃着诺言的胳膊,嘴里嘟囔着。

    “就看一眼嘛,只一眼!”

    诺言看着眼前明眸皓齿的少女,被她磨得不知如何是好。

    “景苒,还不回来!”

    空中传来长老略带责备的声音。

    诺言如释重负,对着景苒摆摆手,递过去一个揶揄的眼神。

    景苒:????

    沁园内

    床上窝着一个奇形怪状的粽子,只露出半截小腿,白嫩的脚丫在床沿边乱晃,不是景苒又是谁?

    她把脑袋埋进被子里,想隔绝椅子上传来那滔滔不绝的魔音。

    长老挤在景苒独制的小木椅上,高大的身躯显得有些可笑,他摘掉面具,露出一张俊朗的面孔。

    脸上少了几分平日的冷冽,多了几分烟火气息。

    他们这一族由族长墨玄统治,他的真实年纪无人得知,传闻墨玄是创世初期便存在的灵兽之一,墨玄跟随大能潜心修炼,不近半点女色。

    统领鸟类,号称鸢族,鸢族擅火攻,最是向往太阳。

    族内等级制度森严,血脉重视程度相当高,这次长老为了保住竹祈的后代,颇为劳心费神。

    “爷爷您能别再念叨了吗?苒苒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景苒一把掀开了被子,一个鲤鱼打挺起了身,坐在床头一脸赌气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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