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杀他的,永远!”

    即使相信临界碑的显现是种预兆,我也不相信我会杀了小哥哥。当年他把我伤得那么狠,我不也没有杀他么?

    沈月熙拧着眉轻叹了声,没吭气。

    船家依然把船停在了距离生死狭缝好几里的地方,这儿戾气太重,他过不去。

    我如今修为无,也是过不去,但沈月熙却是长进了不少,一手搂着我腰肢,捻了个手诀便带着我飞跃过去。

    唯恐涉及到天机,我也没再让魑魅魍魉跟过来,四鬼平时大大咧咧,嘴也没个把门。

    生死狭缝这边,枯骨依然遍地,蛆虫在骨头里转来转去,苍蝇到处都是。

    我们刚一落下,这些苍蝇“嗡”地一声腾空而起,黑压压的漫天横飞,恶心得令人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我一直对苍蝇这个物种十分好奇,它们的生命里强大得令人匪夷所思。而更令我匪夷所思的是,这儿居然还是活的苍蝇和蛆虫。

    沈月熙打了个结界罩住我与他,这才免于被苍蝇围攻的狼狈。

    他道:“叟瓮大隐过后,冥界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来镇守生死狭缝,所以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因为此处连着魔界,不少苍蝇就从临界碑飞过来了。”

    想到叟瓮,我心头又是一阵感慨,问沈月熙道:“你怎么没帮忙找个接班人来看着生死狭缝?”

    “你道那么好找?镇魂人乃镇守天地之魂,这生死狭缝就跟当年的大荒一样凶戾,没有强大的修为在这儿等于送死。”

    沈月熙这话倒也是事实,六界三大奇人,最神秘的就是镇魂人,哪里那么好找。

    他一路扶着我,“地势崎岖,王上小心!”

    我看到自己现在这样子,不由得很是唏嘘,道:“要不是阴阳君那家伙,大白也不至于掉品阶,否则它就能托着我去了。”

    沈月熙一怔,背对着我蹲下了,“上来!”

    “我……”

    “上来,把我当大白好了!”

    好吧,盛情难却之下,我还是爬上了沈月熙的背脊。因为从生死狭缝到临界碑不近,靠我这样走个一天一夜也到不了。

    沈月熙一阵腾云驾雾,转瞬间就来到了当初大白讲第一句这儿。

    我记得那时是跟它一起去魔界找入魔的小哥哥,我们俩都走得精疲力尽,最后我把洛辰袭给我的仙桃给它吃了。

    它讲的第一句话就是,“王上,好甜呐。”如今回想起来,我只有一阵心酸和惆怅。

    沈月熙把我放下来,深意地看我一眼道:“王上,如果《冥王录》上的显现真有可能发生,你打算怎么办啊?”

    “我能怎么办?我在轮回镜上看到和师父成亲,不也毫无办法吗?既然是预兆,躲也是躲不了的,走一步算一步吧。”

    说着我又往前走了几步,可能是魂身俱了,我虽然走得吃力,但也不像曾经那样寸步难行。

    远远的,就瞧见临界碑那边一片血雾弥漫。

    就在那血雾之中,我看到了一个满头银发的男子,穿着一身白色锦袍,静静地站在那儿。厉风扬起他的衣摆,竟生出几分肃杀之意。

    是师父。

    阴阳君也在,不过他是坐在地上的。我微眯起眸子看了许久,才看清楚他一张脸,竟出现了些许老态,眉眼间可见皱纹。

    我让沈月熙打了个隐身符,与他悄然走了过去,听得阴阳君在碎碎念。

    “我说小斟啊,你看了大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咱们走吧。咳咳,咳咳咳,我实在是受不得这儿的气息,太凶戾了咳咳咳,咳……”

    阴阳君用袖子捂着嘴一阵猛咳,最后袖子拿下来时,上面一片血迹斑斑。但他立即就卷起半截袖子藏在袖兜,念先生没看到。

    我和沈月熙不由自主地互望一眼,都不由得神色一禀。

    我小声问他,“沈卿,你确定看到的是师父要大隐,而不是阴阳君?”

    “我看到的不过是表象,但确实是这样显现的。你有冥王印玺,是可以翻阅整部《冥王录》,兴许能发现些什么。”

    “嗯!”

    沈月熙又道:“王上,那你要去跟师父打个招呼吗?”

    “自然是要去的,爹爹和娘亲他们还被困在天之痕,总不能就这样算了。仙界如今分崩离析,恐怕只有爹爹才能力挽狂澜,得请他放了他们。”

    我一直都记得,阴阳君说过,这一千多年的风起云涌,其实源自于天后当年一个大凶的梦。

    我在想,如果她当时没有去大荒找我甚至孕育我,那我和小哥哥、念先生之间的爱恨情仇是不是都不会存在?

    一梦成谶,孰是孰非呢?

    快到临界碑的时候,沈月熙才把隐身符收了,我望着白发皑皑的念先生,满脑子都是被小哥哥打伤时,他挣扎着爬向我的画面。

    我一阵心酸,喊道:“师父!”

    他霍然转头,依然棱角分明俊逸不凡,但原本黑白分明的眸子,竟成了血色。他满脸惊愕地把我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底隐约透出了泪光。

    阴阳君也站了起来,不悦地瞪我一眼道:“你没死啊?来这儿作甚?”

    “离星,休得无礼!”念先生嗔了阴阳君一眼,冲我莞尔一笑,道:“七儿,看到你好好的,朕心里真开心。”

    我装着若无其事道:“听灵儿说,师父去洛家宅子看过我,怎么不进去坐坐呢?”

    “你一直在昏迷中,朕也不好去。现在醒来了,真好。”

    我笑了笑又道:“不晓得师父来临界碑做什么,这地方又脏又凶戾,对你和阴阳君的身体怕是不利。”

    他微微愣了下,道:“没什么,就是无聊,来生死狭缝看看。你呢,还与月熙一起过来,想必是有什么要事吧?”

    沈月熙被点名,忙给念先生行了个礼,“徒儿见过师父。”

    “不必拘礼,你现在是冥王手底下的丞相,也算位高权重。”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个徒儿是记得的。”

    “终身为父?”念先生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笑道:“那朕宁可不当这师父,也不要成为你们的父亲。”

    沈月熙又拱了拱手,“师父说笑了!”

    他们说话间,我转头看了眼临界碑,血雾就是从《冥王录》三个字下面弥漫出来,源源不断。

    右下角的地方,还有小哥哥刻的诗句:幽冥花开忆忘川,奈何桥上空等闲。阴曹地府度春秋,冥王录上刻三生。

    这是小哥哥什么时候刻下的呢?

    我没跟念先生藏着掖着,直接道:“师父,七儿今天过来,是因为沈卿说临界碑上出现了一些不好的显现,想必师父也是为此事过来的吧?”

    他挑了挑眉,道:“七儿说得是朕即将大隐的事情吧?”

    我顿时一惊,“……你看到了?”

    “月熙都能看到的显现,朕又怎么会看不到呢?朕若大隐归去,想必七儿心里会如释重负吧?你是那般恨朕。”

    想不到念先生会这样说,我倒不好回答。本身来说,我就是恨他,我不光恨他,还奈何他不得,因为他手里有无数仙家的神识。

    “咳,咳咳咳……小斟,看得差不多了,咱们走吧。”

    阴阳君又咳了起来,颤巍巍地扶着临界碑,一张妖言惑众的脸煞白如雪。我觉得,他才是真正就有可能大隐那个。

    我不想在开启《冥王录》的时候有他人在旁,跟沈月熙道:“沈卿,阴阳君看似有恙,你带着师父和他回皇宫,找鬼医看看吧。”

    念先生道:“月熙,你且带着离星去皇宫看看伤势吧,朕在这儿陪七儿。”

    沈月熙迟疑了下,点点头扶着阴阳君离开了。

    我瞥了念先生一眼,道:“师父,我要开启《冥王录》,你也想看看么?”

    念先生没做声,静静看着我,血色眸子里泛着焰火一样的光芒。我被他看得很不好意思,转头走向了临界碑。

    血雾汹涌澎湃地从《冥王录》三个字下面冒出来,我咬破指尖用精血祭出了冥王印玺,盖在了冥王录下方空白处。

    只见临界碑上忽然间出现了断裂的血纹,一股狂戾的血气汹涌而来,在碑面上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旋涡,我尚未反应过来,直接就被这旋涡给吞了。

    隐约间,我感到有一双手抱住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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