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心策划好的蜜月之旅,因为公司出了大事情,不得不早早地打道回府。
    奥迪轿车奔驰在十一月的大地上,秋阳很好,西风很轻,何所忆一言不发,目光空洞,望着窗外的天空,不时唉声叹气几声。
    女人的心事都会写在自己的脸上!她的郁闷无处躲藏。
    大学毕业后,她就在那一家叫laser power的光纤激光器公司做财务,那时候公司还在初创阶段。
    财务本科,英语六级,容貌美丽,虽然毫无经验,但是公司录取了她。
    自从进了laser power后,她一干就是四年!
    顶着耀眼光芒的高科技公司,业绩其实并不好,甚至四年过去了,产品还没有实现量产,一直徘徊在转产阶段。
    好在这些年,投资公司看好公司的发展前景,每次投资人过来参观的时候,听到公司的远大前景后,都心甘情愿地为他们烧钱,因此公司的待遇和福利一直还不错。
    没有大规模销售,因此公司的生产压力不大,客户投诉接近于零,大家的日子都很好过,公司上上下下一团和气。
    你闭上眼睛想一想,这是一家美资高科技公司,待遇好,工作压力低,一切看上去都是高大上的,谁不喜欢这样的公司呢?如果要评选深圳外企中最佳雇主的话,全公司上下都会给laser power投上一票。
    毫无疑问,何所忆对公司的感情很深,也许是美女的缘故,公司上下对她也都很好。
    老板dr.qian是一个快五十岁的留美博士,八十年代初期的本科生,后来留学并移民到了美国,一直从事激光器方面的研究工作,得益于一笔创业基金的资助,他在深圳南山西丽投资创办了这么一家高科技企业。
    dr.qian的身材矮矮胖胖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每次见到何所忆,都会点头朝她微笑:“美女,以后公司上市了,我一定给你预留一份原始股票!”
    何所忆结婚的那一天,dr.qian在美国休假,但是还是给她准备了一份丰厚的礼金。
    没有想到,公司就走到了末路!
    作为一名财务人员,她对公司的资金往来还是有一些了解。
    前几个月,投资公司的钱总是迟迟不能到账,最近的一笔款,也没有按期支付,她就隐隐有点不祥的预感,没有想到,公司这么快就要倒闭了。
    “老婆,深圳的工作机会一大把,laser power倒闭了,你回去换一份工作吧!”王十一一边开车,一边安慰道。
    一看到美丽的老婆唉声叹气,他也心疼!
    “我并不是担心工作的问题,在laser power干了四年多,刚进去那会儿,公司才十多人,我是看着公司慢慢成长起来的,公司的第一条生产线建成后,人数已经扩大到了四十人了!我们都在憧憬着公司的产品行销天下,最后上市!没有想到公司的结局会是这样的。”何所忆感叹道。
    “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创业都是有风险的!随随便便都能成功,那岂不是大家都可以做老板了?”王十一眼睛始终注视着前方。
    他只是想提醒何所忆,让她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创业的风险这么大,哪你还准备创业?你是想成为炮灰吗?”何所忆突然担心起来了,一想到王十一要去创业,她觉得可怕。
    “不!我一定要闯一闯!”王十一的声音突然高了八度,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过目光一直紧紧地盯着道路的前方。
    “现在,我们都失业了!”女人一看男人铁了心,伤感地说道。
    “何所忆,你大学毕业后一直呆在外企,没有经历过失败的打击,人生不可能一帆风顺,创业是有风险,但是深圳的机会远大于风险,我看好深圳,你看看,现在有多少高楼在拔地而起,这代表什么?这代表大家都看好这座城市,舍得在这里投资!我们才二十多岁,失败了有重头再来的机会,但是机会一旦错过了,一辈子都会后悔!”王十一激动地说道。
    他并没有被吓到!
    “你说的话是对的!”何所忆抖擞了一下精神说道。
    “那么崎岖的红军小道你不怕,那么险峻的天门山你也不怕,二万五千里长征你没有放在眼里,人家的公司倒了,你却整天唉声叹气,何所忆,你回去买点牛奶喝喝补补钙!”王十一那气势好像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
    是的,打磨工都干过,他还怕什么呢?
    “我支持你,你就放手在深圳闯吧!”何所忆点了点头。
    这个北方姑娘,浑身流淌着一名老红军的血液,她不是一个孬种!
    第二天,当她回到公司财务部的时候,扣掉供应商的欠款,扣掉公司办公生产场地的租赁费,扣掉水电费,算上了员工的遣散补偿费,公司账上的资金只有几块钱了!
    还好设备的折旧费有一百万块!办公室的电脑和家具折旧后价值还有三十多万块!
    当何所忆将财务报表递给dr.qian后,五十岁的男人看上去苍老了几分,用手轻轻拍了拍额头,仰天长叹了一声。
    “何所忆,公司最近手里没有订单,没有市场销售,我们就没有资金来源了,现在投资人也决定撤资了,这几个月我一直在找新的投资机构,都失败了,公司只有关门这一条路可走了。”dr.qian感叹道,他一直说公司就是他的孩子,现在孩子夭折了,他能不心痛吗?
    心中的苦闷,他一直没有跟人诉说,现在公司决定要关门,已经没有任何秘密可言了,说出了自己的困境之后,他感到心里宽慰了一点。
    “dr.qian,我记得你给我们培训的时候说过,光纤激光器的应用前景是广阔的,复杂的加工和焊接都可以一次性完成,而且效率是普通工艺的几十倍,投资人的眼光不够长远!”何所忆有一点忧伤。
    她之所以没有叫他为qian总,没有叫他老板,是因为这个五十岁的男人充满固执的要求。
    当年考上本科的时候,qian就是他们县的高考状元,及至留学美国,他都以自己的学业成绩而感到骄傲,在宽进严出的美国拿到博士学位并不容易,更何况是语言存在障碍,因此他非常在意自己头上那顶留美博士的帽子。
    再说,在深圳做一个老板几乎没有什么门槛,而要拿到一个留美博士学位,却非孔方兄能够办到的。
    “你们以后不要喊我qian老板,我不是财神爷,我是做技术出身的,你们也别叫我qian博士,我现在是美国人,我的博士学位也不是在国内拿到的,我是在美国读的博士,你们叫我dr.qian,我在美国实验室工作的时候,大家都这么叫我,我已经习惯了!”
    连博士的称呼也有讲究,很明显博士是送给土博士们的一顶帽子,洋博士都叫doctor.
    “投资人是讲究回报的,烧了四年钱了,撤资是可以理解的。”dr.qian耷拉着脑袋说道。
    当初投资人看中他,就是看中他的学位,看中他的专业知识,还有看中他中国人的身份,在中国投资成本低,风险少。
    从dr.chen的办公室里退了出来,何所忆的脑海里犹然回荡着这个洋博士早年的经典语录:
    “laser power的技术,是国内领先的技术!”
    “我们的愿景是要做一家世界级的受人尊敬的企业!”
    “我在美国的日子过得很舒适,出来创业,就是想干一番事业,公司上市后,大家都会有原始股份!我是把大家当兄弟看待的!跟着我干,我一定要让你们过上一种有尊严的生活!人人都有钱在深圳买房买车。”
    不仅仅是何所忆,全公司四十号员工,都曾经坚信,dr.qian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伟大的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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