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澜清晰地记得,那一天是他大学毕业后第一天上班的日子。
    那是一个重要的节点时间,虽然没有喝一杯小酒庆祝一下,现在回想起来,一切都仿佛发生在昨天,一切都触手可及!
    那一天,戴着一副眼镜,一脸青涩的刘澜,迎着东南方向吹过来的湿热的夏风,踩着七月最初的那几缕灿烂的阳光,满怀着为全村人争光的丰满的理想,从一所县城的火车站下车后,匆匆忙忙地赶上了开往工地的第一班公交车。
    山路十八弯,经过三个小时山路的颠簸,怀抱着一名身为国家公职人员的骄傲和自豪,刘澜终于赶到了工地所在的营地报到。
    上班的时间,大家去工地了,后方的营地成了一座空城。
    四周都是高山,脚下是咆哮的大河!
    那高山把他围在了一个孤独的地方,让他看不到更远的远方!
    那怒吼的大河,如同一个在他面前示威的魔鬼一般!让他感到恐惧。
    站在营地的空地上,眼前没有母亲期望的茶杯也没有报纸,干燥的空气里,飞扬着黄色的尘埃。
    那飞舞的烟尘,在天空中飘扬成云,黄色的云!
    九十年代211大学毕业出来,没有想到会在这山沟沟里落草,刘澜感觉自己一下子成了封建时代的土匪。
    土匪都喜欢在这样的地方划地为王!
    是的,水电大坝通常是位于僻远之处的峡谷之中,那地方比古代流放之地还要荒凉。
    仔细想一想吧,总不能在繁华的都市建电站吧,在这样僻远的地方拦河筑坝,可以尽可能地减少因为修筑大坝升高水位导致的水淹损失。
    没有霓虹灯,没有繁华的街道,如果不是崇高的理想激励着他,刘澜那时候就想逃跑,逃得远远的。
    “欢迎新来的天之骄子,我们可爱的大学生!”技术主管王勇在后方营地的办公室里对他热情地说道。
    “谢谢领导!”刘澜放下行李,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干脆利落。
    “小伙子挺精神的啊!”王勇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一下子就拉近了两人的感情,让刘澜心中感觉到一股暖流漫溢而过。
    “你要做好心里准备,工地上的生活还是比较艰苦的,要睡集体宿舍!我们是国字号的建筑单位,住的是营地的公寓楼,不是工棚,你带上行李跟我来吧!”王勇说完,就转过身子,昂扬着头在前面带路。
    “最艰苦的地方,才是最磨练人的地方,祖国哪里有需要,我们当代大学生就应该毫不犹豫地到那里去。”刘澜那时候心气高,说的话也是很有觉悟的,他背着行李,踩着营地的那一片碎石路,跟着技术主管朝着崭新的公寓楼走去。
    那是一栋六层高的崭新建筑物,坐落在山腰上,好几个枯黑色的山民背着背篓,在下面叫卖着山货。
    安顿好住宿后,王勇说道:“刘澜同志,你先休息一会,养养精神,工地的工作节奏很快的,下午你跟我去工地上熟悉熟悉一下工作环境!”
    “好的!”刘澜挺直了腰杆说道,他一脸严肃,就差行一个军礼了。
    待王勇一走,刘澜打量了一下这间集体宿舍,一共有四张床,无一例外地都混乱不堪,一股袜子的腐臭之味,自床底氤氲而起,远离女人的男人们,生活都过得一塌糊涂。
    他皱了皱眉头,目光在那些混乱之处停留了片刻之后,就低下头把行李放置好,然后将床打理了一下,这时候一阵倦意袭了上来,他就躺在了床上,想要眯一下眼。
    正当睡意袭上来的时候,另一股气味也袭了上来。
    从对面床底下腾起来的那股臭袜子的气味,浪涌而来,驱赶着他的睡意。
    这时候,睡意和异味在天空之中肆意战斗着,难分伯仲,这就苦了天之骄子刘澜,想睡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就侧过身子,点燃了一支香烟,静静地抽了起来。
    中午吃饭的时候,工友们并没有回来,他们的中餐都是在工地上的解决的,没有了庞大的工友就餐团队,偌大的营地食堂里,空荡荡的。
    空荡荡的食堂里,每一个人都毫无遮拦,刘澜老远就看见了技术主管王勇,王勇朝他点了点头,跟几个肥头大脸的中年男子径直走进了侧边的一个小食堂。
    那间小食堂里,不时有肥胖的人打着饱嗝走了出来。
    让他感到意外的,出入食堂的人十有八九都是男人,偶尔出入的女人,也都是上了年纪的,面上稚嫩的女生,鲜少得见,至少那个中午,刘澜没有见到一个。
    读大学的时候,他曾经短暂地追求过一个女孩,给她用英文写情书,结果最后败给了一个干瘪的校园诗人,那个男人为了女人冲动得要去死,把多愁善感的女人感动得泪流满面,他刘澜的的脸皮没有那么厚,故事刚一开头就残忍地结束了,他最后败在了校园诗人的冲动之下,独自痛饮失恋的苦酒。
    没有疯狂地恋爱一场,整个大学就等于白读了!
    躺在校园冰冷的床板上,他曾经无数次地幻想参加工作后,一定要找一个美丽的白雪公主好好地爱一场,以弥补自己在大学读书期间的遗憾。
    从今天出入食堂的人来看,想要在工地上来一场轰轰烈烈的生死恋,看来是不可能的了!
    排队打了饭食,刘澜坐了下来,那工地营地里的饭食,跟学校里的没有两样,大锅饭的味道都很一般,适合饱肚子,却不适合细细地品尝,刘澜匆匆忙忙地划完了碗里的饭菜,又匆匆忙忙地回到了宿舍。
    当他躺在床上的时候,忍不住又抽起烟来。
    对于生命里的这第一份工作,他曾经幻想过很多次,总觉得自己本科毕业了,应该呆在写字楼里面,体面地工作着。
    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自己会流落到了深山大谷,这出乎了自己的所料。
    不过,呆在工地又何妨呢?四海为家又如何呢?年轻是最大的资本,意味着未来有无限的可能性。
    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的,香烟的氤氲之中,他感觉自己成了一名驰骋沙场的将军。
    热火朝天的工地通常都是远离都市的,他觉得这里才是一个男人容易建功立业的沙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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