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发了工资,那一个晚上,口袋里鼓鼓的都是钱,睡起觉来,也分外香甜。
    第二天是星期六,发薪日的次日,工厂没有安排生产部门加班,一大早,王十一正在睡梦里的时候,就被王小龙叫醒了:“王十一,起床啦,你帮我去看看摩托车!”
    宿舍里就他们两人,王小龙的声音,如同惊雷滚过一般,声声入耳,十分清晰。
    “小龙,这么早就起床啊!”王十一打了一个哈欠,极其不情愿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春日好梦,没有睡够啊!
    “王十一,为了买这辆摩托车,我昨晚上兴奋得一夜都没有睡好。”王小龙说话的声音有点沙哑,眼里的血丝看起来如同蛛网一般。
    是的,骑上摩托车,他就可以走遍石岩的每一个角落。
    更让人激动的是,他也许会遇见自己的母亲!
    母子如果相遇,还能够认得出来彼此吗?母亲离去时候的颜容,他早就忘记了,手里的那张母亲年轻的照片,他已经看了无数遍,十多年过去了,她还美丽如昨吗?
    “小龙,你起这么早,人家店子的门都还没有开呢!”王十一不耐烦地说道,大街上卖摩托车的人多了去了,花钱买摩托车急啥子呢?
    “晚上睡不着,不起床干什么呢?王十一,你昨晚说梦话了!”王小龙抬起头来说道,一晚上没有睡好,听王十一叽里呱啦梦呓,听春风在窗外低语。
    “我说梦话了?我说什么了?”王十一从床上坐了起来,惊讶地问道。
    “你说要在深圳买房,还有,你一直在说,何雪忆,你等等我!你野心不少啊!”王小龙说道。
    一发工资,做梦就想在深圳买房了,这个王十一,理想太丰满了。
    什么?我昨晚梦见何雪忆了?王十一搜索了一下记忆库,一无所有。
    自己从来没有跟王小龙提起过何雪忆,他竟然说出了何雪忆的名字,半夜里,自己一定喊过她的名字。
    分别已经一年半了,也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
    这个五一,抽空去看看她吧!
    一年半后,自己已经不再是打磨工了,也不再呆在流水线上挥汗如雨,现在的自己,在办公室里,有单独配置的电脑,应该是所谓的白领了。
    “王十一,你喊人家姑娘的名字,羞羞脸啊!”王小龙说完,一副嘻嘻哈哈地样子,迅疾地跑到洗手间洗漱去了,那身手好像是赶末班车一般,生怕会耽误了时间。
    王十一能体会他的心情,摩托车到手了,他就可以骑上它,踏上寻母之路,他能不兴奋吗?
    “小龙,你胡子都没有长全,胡说八道一些什么!”王十一说完,从床上起身下来了,
    那一天,他们洗漱完毕后,匆匆忙忙下了宿舍楼,疾步出了工厂。
    清晨的微风,轻轻扬起少年的衣角和蓬勃的头发,工业区里那些胆大的小鸟,不断地在他们的头顶上空自由自在地飞过,撒下一串无忧无虑银铃般清脆的鸣叫声。
    他们在农民房的巷道里,各自点了一份夹鸡蛋和肉丝的肠粉,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可惜啊,我手里的钱太少了,要是有两万多块就好了,我就买一台雅马哈!”王小龙眼睛里泛着光芒。
    “两万块?”王十一惊讶地看着他,两万块不算小钱了,打工一年赚万把块都难啊!
    这个少年,为了寻找自己的母亲,也算是下了血本。
    “嗯!凑上这个月的工资钱,我手里有一万多一点了,买一辆普通的摩托车应该没有问题了。”小龙自豪地说道。
    这一个月来,他加班加点混加班费,原来是为了凑买摩托车的钱啊!
    从肠粉店里走了出来,这时候,一辆摩的从巷道的那一头,突突突地缓缓游了过来,王十一看见小龙拼命的挥舞着右手,大声喊道:“喂!过来!过来!”
    开摩托车的人看到他了,轻轻一拢,脚在地上一踩,就停靠在了他们旁边,王小龙朝上面一跨,稳稳地坐在了上面。
    王十一也跟着跨了上去。
    “帅哥,你们去哪里?”开摩的的问道。
    “镇中心!”王小龙说道。
    “两个人,收你们十块!”开摩的的喊道。
    “师傅,你等等,我的钱包忘记带了!”打摩的要钱,王小龙摸了摸口袋,空无一物,说完就从摩托车上下来了。
    没有带钱,去买摩托车,不是大笑话吗?
    “师傅,你等等!”王十一笑着说道,当他从摩托车上下来后,看见王小龙像一只落荒而逃的兔子一般,奔跑在了四月的阳光里,忍不住弯着腰,“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那个摩的司机看着望了望王小龙的背影,脚在摩托车上一踩,“突突突”地走了。
    过了好一阵,王十一看见小龙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冲着他一脸歉意地说道:“我早上换衣服的时候,忘记把钱包掏出来了,差点丢到洗衣机里洗掉了。”
    “哈哈哈,那么多钞票,你要把钞票洗澡啊?”王十一说道,他一门心思想到摩托车的事情,想到他的母亲,把别的事情忘了,也是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是把钱包放到洗衣机里洗,结果真不敢想象啊。
    “摩的呢?”王小龙心急如焚地四处张望着。
    “人家要抢生意,早就开走了!”你以为你是天皇老子,人家会乖乖地等着你吗?这个小龙的想法好单纯啊。
    周末农民房的巷道里,来来往往的摩托车还是很多的,跟无头苍蝇一般,在里面低低地怒吼着。
    当小龙听见摩托车的声响后,就跑了过去,拦下了车。
    春风里,他们上了一辆红色的摩托车,四月的风吹向他们,把他们的头发吹成飘扬的旗帜。
    王小龙如同骑着汗血宝马的将军一般,心情舒畅,用手一路指挥着那个司机,指挥着他横冲直撞。
    看得出来,王小龙对石岩的摩托车市场事先有过充分的了解。
    他们抵达摩托车专卖店的时候,时间还早,店子还没有开门,早上吃了一份肠粉,根本不够,二人就在附近的早餐店里要了点肉包子,十五岁的少年王小龙一边啃着肉包子喝着豆浆,一边忙不停地抬头张望,看店主过来没有。
    周末的早上,石岩镇的街道没有往日那般车水马龙的景象,吃完早餐,他们就蹲在摩托车专卖店旁边等待店主的到来,跟两只听话的看门狗一般,百无聊赖,王十一点燃了一根香烟,悠悠地抽了起了,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街道人渐渐地多了,车渐渐地稠密了,大街上渐渐地变得热闹非凡起来。
    “王小龙,你心太急了,早上起得太早了,我的脚蹲得都麻木了,老板还没有来。”过了半个小时,店主依旧没有来,在香烟的芬芳里,王十一抱怨道。
    晚两个小时出来刚刚好,那时候觉也睡踏实了。
    “帅哥,再等等,他们很快就来了。”王小龙说完,伸长脖子,跟长颈鹿一般,将头望向街道的深处。
    始终没有人过来。
    “小龙,周末他们店不开门吧!”王十一有点不耐烦了。
    “开门的,我来过几次,都开门了!”王小龙坚定地说道。
    约莫九点钟的时候,在他们焦急的等待中,店主开着轿车悠然而来。
    王十一看见一名肥胖的中年男子从车子上跳了下来,热情地朝着他们打着招呼:“小帅哥,你们是过来看车的吗?”
    “是的。”王小龙站起身子说道。
    “选好车型没有?没有选好的话,我给你推荐一下。”店主一边说,一边将卷闸门拉开了。
    随着那卷闸门缓缓地上升,展现在我们眼前的是色彩缤纷的摩托车。
    王小龙并没有回答店老板的问话,径直走到一辆摩托车前,用手轻轻地擦拭了一下车表面的尘埃,春风中,他年轻的面孔中浮现的笑容,就如同荷花一般灿烂地盛开着,看得出来,购买摩托车一定是他筹划已久的事情,而他早就心有所属了。
    王小龙跟店主讨价还价了一番后,付完款,走到那台心仪的摩托车旁边,只见他熟练地一跃,跟古代的武士飞身上马一样漂亮利索,双手一拧,发动着引擎,那摩托车便使尽全身之力,迸发出沙场上进发前的那一种威严的怒吼,在石岩镇的马路上雄赳赳气昂昂地来回跑了几百米,然后停在我的身边,扬着青春气息浓郁的头颅说道:“王十一,你上来吧。”
    “这部摩托车看起来还不错啊。”王十一赞叹道,王小龙看起来就像古代骑着高头大马的将军一般,英姿勃发。
    一地阳光里,王十一爬上后座的时候,只听见一声轰鸣之声遽然响起,他就感觉自己飞了起来,耳边有风不断掠过,建筑物和人,像梵高的画作一般,轮廓不清,颜色一团一团的。
    “王小龙,你要把车开到哪里去?”王十一看他行驶的方向跟工厂的方位相背离,就大声喊道。
    “去服装市场买衣服,你不是说要给你妈买衣服吗?”王小龙一边驾驶这摩托车,一边大声回答道。
    那一天,他仿佛不是一个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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