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线上的时间,流逝得比一江春水还要快,流逝得比武士手里飞出去的箭簇还要快,回头就只剩下线路板上几个pid place的动作了,仿佛只有一个瞬间。
    每一天,大家都重复着相同的工作,面对相同的面孔,忙碌在同一片天空下。
    每一天,他们都匆匆忙忙地奔走在车间,食堂和宿舍,三点一线的生活组成了这群异乡人打工的全部。
    每一天都过得朴实无华,都过得波澜不惊。
    忙乎了一周,即便是每周单休的那一天,大家都喜欢窝在宿舍里,躺在床上昏天黑地睡上一整天,打一个意犹未尽的呵欠从床上爬起来,任凭一周就这么简简单单地过去了。
    “王十一,你知道深圳有一些什么高山吗?”一天,何雪忆歪着脑袋,天真地问道。
    “羊台山!”王十一想都没有想一下就回答道。
    在迈特五金厂上班的时候,每一天一抬头,他就可以望见羊台山雄伟的英姿,看她绵延到天尽头,因此,他对羊台山印象特别深刻。
    “这个十一,我们一起爬羊台山吧!”何雪忆微笑着说道,她想挑战一下这个在王十一心目中有着重要地位的高山。
    “好啊!”曾经多少次,王十一都想攀登那巍峨的高山,想看看那山上是否有许愿的和尚,想看看那山上是否有猿猴在悬崖边腾挪。
    一个叫留仙洞的名字,让他一度以为羊台山上住着有一位鹤发童颜的神仙。
    “我要让深圳的高山,见证我们的爱情!”何雪忆嘟着嘴巴,一副可爱的样子。
    掉进爱河的女人都是天真的!那一天,她感觉自己简单透明得跟一个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她没有必要把自己的爱藏着掖着!
    要爱,就轰轰烈烈地爱一场吧!
    何雪忆知道十月一日是王十一的生日,她是想在这个特别的日子,做一些特别的事情。
    对于恋爱中的人来说,只要是为了对方而心甘情愿做出一些感人而特别的事情,那就叫做浪漫,真正的浪漫并不需要金钱,她来自骨子里散发着迷人的气息,将让人无比怀念。
    十月一日那一天,是在他们数倒计时的日子里,悄然来临的!
    为了这一天,他们特意一起去了一趟老街,在人潮汹涌的东门街头,他们购买了同一款白色的衣服。
    那天,他们穿着一身洁白的衣服,骄傲得跟两只丹顶鹤一样,搭乘上了最早的一班公交车,从梅林关出发,前往位于大浪的羊台山。
    车上乘客稀少,巴士tv上播放着董超的《第一现场》,讲叙着深漂们的冷暖人生,关怀着城市
    的万家灯火,何雪忆眼睛一直盯着,一刻也没有离开。
    一阵温暖无形之中涌了上来,何雪忆就将头情不自禁地靠在了王十一的肩膀上,这个男人,她觉得可以依靠一生。
    太阳还没有爬上来,外面好像笼罩着一层朦胧的淡蓝色,车窗外,到处是流动的建筑,到处是流动的异乡的树和草。
    没有流动的,是那个温暖的人。
    在一起真好!
    当温暖的秋阳播撒下金色的光芒的时候,大雾还没有从羊台山上完全散去,留恋不舍地在山头缠绵着,他们从公交车里走了下来。
    登山的人还不少,山道上,已经有人在无忧无虑地歌唱!他们的歌声,混杂在鸟的啼叫声里,让人沉浸于生活的甘甜和美好之中。
    清晨凉爽的秋风吹了过来,他们好像又回到了舂城的大山,回到了童年,回到了母亲的脚下。
    奔跑!
    一路奔跑,在山脊上,他们甩下一串青春的音符。
    追逐!
    他们互相追逐着,一起追逐那些逝去的岁月和青春。
    当太阳把树林照得亮堂的时候,他们喘着粗气,抵达了山巅。
    那是一处平地。
    阳光静静地抚摸着树和岩石,山风吹了过来,让人有登仙的感觉。
    何雪忆不断地蹦跳着,嘴巴里嘀咕着:“我要摘星星,我要摘月亮!”
    “哈哈哈!现在没有星星和月亮了,你摘太阳吧!”王十一大声喊道。
    “不行,没有太阳,就没有光合作用,没有光合作用,就没有树木,荒山不好玩啊!”何雪忆大声回答道。
    “你看,山脚下那个村子,她叫应人石!”王十一兴奋地告诉何雪忆,在那里,他曾经干得风生水起,得了一个打磨大神的名号。
    “应人石?”何雪忆惊讶地问道。
    “是啊!村子里每一个角落我都很熟悉。”王十一得意地说道。
    “你知道村子为什么叫应人石吗?”何雪忆的问题,把王十一问糊涂了,他摇了摇头,说道:“还真不知道。”
    “那个村子后面有两块奇怪的大岩石,互相遥望,相传是两个相爱的人石化而成的!”何雪忆若有所思地说道。
    “是吗?”王十一很惊讶,自己在那里住了好几个月,都没有听人提起有这两块大岩石。
    “男的上山采药,掉下了悬崖,变成了岩石,女人在山下等他,喊他,石头总会回应她!”何雪忆静静地说道。
    “好伤感啊!”王十一说道,美好的爱情,没有结局,让人唏嘘。
    “后来,女的上山找他了,发现他变
    成了石头!”何雪忆说到这里,眼泪就流了出来。
    “再后来,女的也变成了石头,陪伴着他,是吗?”王十一问道。
    “是的!”何雪忆用手擦了擦泪水,哽咽着说道。
    王十一轻轻地将她抱在怀里,说道:“那只是一个优美的传说而已,你怎么就流泪了?”他知道何雪忆是被那份美丽的爱情感动了。
    “关于应人石的故事,我是无意中在杂志上看到的,人们为了纪念那一对相爱的人,就把山下的村子叫做应人石村,故事太感人了,所以我今天还记得。”何雪忆缓了一下气说道。
    王十一原本以为他跟何雪忆的爱情,会跟传说中的应人石一般美丽,两尊石头长相厮守、永不分离。
    但是事实上,美丽的东西,都只是一个传说而已!
    不管怎么样,他们曾经拥有过,曾经相爱过,在彼此短暂的一生中,曾经擦亮过彼此的天空,这就足够了。
    四年以后的那个十月一日,她跟着他的丈夫飞去了美国,他们从此远隔重洋,不再相见。
    难道她在大洋的彼岸成了一块岩石?
    “你看,那里有一个湖!”王十一惊讶地喊道。
    “那是铁岗水库,那么柔软的一汪水,取一个带铁的名字,一点风雅之气都没有了。”何雪忆摇了摇头,满是遗憾。
    “飞机!好大的飞机啊!”王十一用更大的声音喊道。
    “那边是宝安国际机场,飞机在那里起降!”何雪忆用手指了指前方说道。
    “飞机来了!”喊完,王十一在山顶上朝着飞机前行的方向跑去。
    他怎么可以追得上飞机呢?山巅之下,是万丈深渊,跑下去,就是粉身碎骨。
    四年后的那个十月一日,何雪忆登上了飞往大洋彼岸的飞机,王十一也追着飞机跑了很远,可是,他怎么能够追得上呢?
    “王十一,你别跟一个孩子一样好不好,下面是悬崖,危险!”看着王十一跑到了山巅的边缘,何雪忆大声喊道。
    “好的!”王十一在悬崖边,凝望着飞机远去的背影,目送她成了一个点,成了一团空气,什么也没有了。
    “你真傻,飞机走了,你还追什么?”何雪忆走了过去,依偎在他的怀里说道。
    这时候,王十一耳边突然响起了熟悉的喊歌:
    讲了要恋就要恋
    生死要恋一百年
    情妹死了变树子
    阿哥变藤心相连
    ……
    这歌声,在他们故乡舂山的旮旯里,常常有人扯起嗓子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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