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船舱里的张忠,耳听着两个小家伙的言论,欲哭无泪。
    两个黑心的小家伙,一个想让自己去青塘喝西北风,一个想让自己去北海府吃煤灰。
    心肠坏透了。
    “我招谁惹谁了?!”
    张忠哀嚎了一声,满心酸楚的赶往了船长室。
    船长室内,还有一个更坏的。
    ……
    身处在海上,若是无人提醒,似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在无尽的湛蓝上飘荡了两个多月。
    一行人终于抵达了北荒。
    一片新的土地。
    一片肥沃又富庶的土地。
    在这片土地上,宋人至高无上。
    在这片土地上,宋人以外的人,只能沦为奴隶。
    仁义礼智信等多种美德,仅仅流传在宋人之间。
    奴隶们不敢奢望。
    宋人的一切都受律法保护。
    奴隶们的一切都不受律法保护,反而被律法套上了一层又一层的枷锁。
    每日闲暇的时候,奴隶们还得赶到生祠内,参拜那一尊盖着红绸的寇公像。
    寇公是他们所有奴隶的恩人。
    在宋人踏上了北荒以后,残忍的六大魔王狄青、刘亨、张元、种世衡、曹渊、曹佾,认为他们是一群罪人,准备将他们屠戮干净。
    是仁慈的寇公救下了他们,给了他们活命的机会。
    但是他们必须通过祖祖辈辈的劳作,来洗刷他们的罪过。
    他们不记得他们有什么罪过,但是寇公的话他们深信不疑。
    因为仁慈的寇公不仅赏赐给了他们美味的食物,还有暖和的布料。
    虽然一切都需要他们用自己的劳动换取。
    但那不是应该的吗?
    若不是寇公,他们很有可能化成了枯骨。
    也有可能被塞到矿井里,过着比奴隶还不如的日子。
    给仁慈的寇公奉献一些微不足道的力气,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他们不仅在生祠里参拜寇公,还为寇公立了一座雕像,一座巨大的雕像,就耸立在海边,隔着老远就能看见。
    他们每天都会采摘最美丽的鲜花,放在寇公的雕像前,向寇公表达最诚挚的敬意。
    没有人敢对寇公不敬,因为对寇公不敬的人,都被塞进了矿井里,成了生活在矿井里的烂泥人。
    一辈子也见不了阳光,一辈子也出不了矿井。
    那是一群罪恶深重的人,他们即使献出了生命,也难以洗刷他们身上的罪孽。
    寇公的雕像,面朝大海,张开了双臂,愿意拥抱所有的人。
    但却容不下那些生活在矿井里的烂泥人。
    “呜呜呜……”
    大船的嘶鸣,惊醒了给寇公雕像献花的奴隶。
    奴隶们抬头,看到了一艘铁舰缓缓驶入了港口。
    奴隶们脸上浮现出了灿烂的笑意。
    他们的主人到了。
    他们会被分配到仁慈的主人手里,跟着主人一起劳作,然后换取一些微不足道的报酬,献给寇公。
    大船的甲板上,站满了人。
    大部分的人都在欢呼。
    只有一胖一瘦两道身影,看着码头上那高耸的雕像,一脸愕然。
    “老头子这是打算成圣,还是成神?”
    瘦弱的少年喃喃自语。
    微胖的青年吧嗒着嘴道:“老头子不可能进文庙,他不可能跟老祖宗并肩而立,有违孝道。”
    瘦弱的少年指了指码头上的雕像,没有说话,但是眼中充满了质问。
    微胖的青年撇着嘴道:“老头子在开荒的时候,大发善心,饶恕了一群野人。野人们觉得老头子太仁慈了,宛若神灵降世,就给老头子立了一尊雕像。
    据说还为老头子立了神庙,日日参拜。”
    瘦弱的少年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老头子仁慈?别逗了!死在老头子手里的人,恐怕都数不过来了。”
    微胖的青年不咸不淡的道:“野人们的想法,谁知道呢……”
    瘦弱的少年忍不住感叹道:“他们也太贱了吧?”
    微胖的青年唏嘘道:“谁知道呢。反正老头子说了,世上就有那么一群人,不喜欢别人对他好,你对他越好,他就越不愿意跟你好好相处。
    你欺负他、鞭打他、辱骂他,然后再给他一些微不足道的施舍,他就会把你当圣人供着。”
    瘦弱的少年沉吟了一下,点头道:“难怪老头子经常把‘施恩不如施威’挂在嘴边。”
    微胖的青年笑道:“老头子从不说假话。他所说的一切,你都能在北荒看到。在北荒,对野人们最好的,就是你皇叔道王。
    他被封为道王以后,就移居此处,经营封地。
    有许多道人跟着过来了。
    他们想把你皇叔的封地经营成一个崇尚道教的邦国。
    年轻的宋人不信那一套。
    他们就只能忽悠着野人信他们。
    所以他们为野人做了不少好事。
    但是野人们在得了好处以后,非但没有信奉他们,却反而提出了更多的要求,而且经常会发生暴动。
    逼的你皇叔私自建立了一队兵马,专门镇压他们。
    老头子说了,你皇叔是被何娘娘给毁了。
    他的封地传不到两代,就会被那群野人占据,回头还得皇外祖派人去清理。
    其他几家待野人如猪狗,野人们不仅不敢冒犯他们,还生怕自己干活不够卖力,被他们拿去填井眼。”
    瘦弱的少年听到了微胖的青年提起了道王,感叹道:“我父皇说了,我皇叔的路,是他母亲为他挑选的。他能不能治理好封地,都是他的事情,我们不管。
    他要是能守住封地,那他就能在上面当国主,将那一块地方代代传承下去。
    他要是守不住,我们就会派遣兵马将上面清理干净,将那一块地方拿回来。”
    微胖的青年直言道:“老头子说,何娘娘当时入宫的时候目的就不纯。只是在他、皇外祖、皇外祖母三座大山压迫下,没能成事,所以最后只能退而求其次,在外面弄了一个封国,想借此达到自己的目的。
    老头子还说,她走错了路。
    老头子说,道家就不应该在宗教的路上一往无前,道家许多典籍都蕴含着极其高深的学问,道家的许多高人都是学问大家,他们几乎无所不精。所以道家应该学习儒家,将自己变成一种学问,而不是一种宗教。
    学问就该放在高阁里,让人花重金去求。而不是包裹上装神弄鬼的外衣去骗那些微不足道的钱财。
    不仅轻贱了学问,自己也落入了下乘。”
    “管他呢……”
    瘦弱的少年瞒不在乎的摆摆手,双眼不住的在码头上那些挥舞着小手的小娘子脸上猛瞧。
    微胖的青年见此,幽幽的长叹了一声,“姑姑还是不够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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