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话,寇季没办法跟王曾说。
    史书上,大宋一朝也没能拿回燕云十六州。
    若是拿史书上的定论来印证王曾的话,那王曾真的会长生不老。
    但如今的大宋,在寇季影响下,已经出现了大变化,早已脱离了史书,往未知的地方,一路狂奔而去。
    寇季河西大捷,为大宋拓土千里,朝野上下信心大涨,觉得收复燕云指日可待。
    在朝野上下所有人心里,收复燕云只是时间问题。
    所以王曾才敢言辞灼灼的说他死之前,能看到燕云光复。
    寇季和王曾二人在偏厅内等了没多久,寇府的丫鬟拿着寇府大宅的钥匙出现在了偏厅。
    丫鬟将钥匙递给了寇季以后,小声的禀告了一句。
    “少爷,夫人已经依照您的吩咐,派人去城内的大宅内传话了……”
    寇季闻言,点了点头,将寇府大宅的钥匙递给了王曾。
    王曾拿到了钥匙以后,也没有多留,拱了拱手,就离开了寇府别院。
    寇季在王曾走后,返身回了后院。
    回到后院的时候,寇天赐醒了,向嫣正抱着他。
    寇季瞧着小家伙眨巴着大眼睛盯着自己,脸上充满了笑意。
    他有心抱一抱小家伙,可是手伸出了一半后,又缩了回去。
    他感染的风寒不重,他自己并不太在意,但却不能过给小家伙。
    小家伙人不大,体质弱,患上了风寒,那可就了不得了。
    小儿风寒,在古代可是一个十分棘手的病症。
    寇季恋恋不舍的缩回手,有些意兴阑珊的对向嫣道:“冬日里天寒,回屋里去。”
    向嫣瞥了一眼寇季,又瞥了一眼刚刚发威的暖阳,心头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看在了寇季一片好心的份上,向嫣没有拒绝他的好意,抱着小家伙回了房。
    寇季将双手捅进了袖口,一个人晃晃悠悠的往书房里走去。
    到了书房,吩咐了府里的仆人,点燃了一盆霜炭,自己一个人坐在书房里一边烤火,一边思考。
    书房里陷入到了短暂的宁静中,只有那燃烧的霜炭,偶尔会发出一两声咯嘣声。
    寇季在书房里一待就是三五日。
    风寒一直不见好。
    到寇府别院探望寇季的人,络绎不绝,寇季一个也没有接待。
    直接吩咐府上的管事,封了门户,闭门谢客。
    又过了两日,风寒有些加重的趋势。
    寇季被迫喝了两副苦的人打颤的汤药,勉强驱散了入体的邪风。
    良药入口。
    药到病除。
    邪风被良药一丝丝从寇季体内逼出。
    寇季痊愈了。
    寇季满心欢喜的解除了自我禁闭,准备去后院里抱儿子。
    刚出了书房门,就被人给堵住了。
    巡马卫首领,脸色难看的被一个模样秀丽的妇人带着,到了书房门口。
    一见到寇季,妇人躬身一礼,“奴婢见过少爷……”
    寇季缓缓点头,疑问道:“有事?”
    妇人脸色难看的道:“奴婢想请少爷帮奴婢做主?”
    寇季愣了一下,瞪着眼,看向了巡马卫首领。
    巡马卫首领脸色微微发苦的道:“少爷……”
    寇季不等他话说完,就开口呵斥道:“好好的日子不过,仗着在外面得了几个臭钱,就出去招三惹四的,你良心坏了。”
    巡马卫首领闻言,脸色更苦。
    妇人不卑不亢的道:“少爷,我家相公没有出去招三惹四。”
    妇人此话一出,也道明了她的身份。
    她正是巡马卫首领的妻室,寇准身边的大丫鬟。
    别看巡马卫首领五大三粗的像是个憨货,可他艳福还真是不浅。
    娶了个妻室,不仅秀丽,而且还贤惠。
    巡马卫汉子们提到他妻室的时候,没少流露出羡慕的神色。
    寇季听到了妇人的话,愣了一下,疑问道:“那你找我主持什么公道?”
    妇人对寇季一礼道:“少爷,我家相公去了一趟西域,就多了几房妾室,听说其中有两人还怀有了身孕。
    如今我家相公有意将那两个怀有身孕的番女接到汴京城来。
    奴婢不允,相公就跟奴婢说,让他祸祸番女,是您的主意。”
    妇人的话说完,寇季略微有些错愕的瞪起眼。
    “他在西域纳了番女当妾室,还搞出了人命,然后说是我的主意?”
    寇季难以置信的质问。
    妇人郑重的点头。
    寇季恶狠狠的瞪了巡马卫首领一眼,冷哼道:“我什么时候让你纳番女为妾了?”
    巡马卫首领有些势弱的道:“少爷,您说的,让咱们的人在河西多留一些种,在河西多留一些根的。
    小人也是听从了少爷您的话,才做出了对不起顺娘的事。”
    巡马卫首领越说越委屈,到最后,居然还挤出了几滴眼泪。
    寇季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狗日的干了坏事,找他背锅,不说点好听的,居然还摆出一副自己是被逼的姿态。
    “我确实吩咐过身处河西的兵马,民夫们去留种。
    为的就是让那些孤苦无依的河西女子们有一个依靠。
    可我并没有吩咐自己身边的仆人去。
    你自己管不住裤裆里的东西,居然还好意思赖在我头上,着实可恼可恨可气。”
    寇季义正言辞的呵斥了一番。
    巡马卫首领听到此话,大叫,“顺娘,少爷在推卸责任,真的是少爷让我们去的。”
    “我让你们去的?那你说说,跟你一起去西域的两百人中,还有谁纳了番女做小妾?
    还有谁,让番女怀上孩子?”
    寇季厉声质问。
    不等巡马卫首领开口,妇人语气幽幽的道:“住在奴婢家隔壁的陈大牛……瑞安街街头的苏九……泥水井边上的刘大生……”
    妇人一口气数出了七个人。
    寇季听了直瞪眼。
    在妇人怪异的神色中,寇季突然开口大声呵斥,“好你个杨大年,自己出去胡来也就算了,居然还带着其他人一起出去胡来。
    简直是岂有此理。”
    寇季呵斥完了以后,重重的哼了一声,一脸恼怒丢下了巡马卫首领夫妇二人,离开了书房门口。
    巡马卫首领夫妇二人愣愣的看着寇季离开。
    良久过后。
    巡马卫首领指着寇季离去的地方,嚷嚷道:“你看,少爷心虚了,跑了。”
    妇人冷哼道:“就算是少爷指使的又如何?
    我不同意,你休想将那些个番女领回家。”
    巡马卫首领听到这话,嚷嚷道:“你以为我看得上那些番女吗?那些个番女一个个浑身都是羊膻味,我看到她们,闻着她们一身味,我就想吐。
    我之所以听从少爷的吩咐,去找那些番女,是看上了她们手里的良田。
    那些番女,只要是能生下孩子的,一个人分五百亩良田。
    我若是将那些怀有身孕的番女接回汴京城,那她们在河西分的良田,不就是我们的了吗?”
    “呸……渣男……”
    书房门外不远处,一直在听墙根的寇季,听到了巡马卫首领的一番话,嘴角抽搐着,啐了一口。
    早知道这厮如此渣,就不应该帮他背黑锅。
    寇季刚才在书房门口明面上声色俱厉的呼呼喝喝,推脱责任,可暗中却表现出一副心虚的样子。
    很容易让人看出破绽,也很容易让人觉得心里有鬼。
    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
    寇季如此做派,很容易让妇人相信,错在寇季。
    可寇季没想到的是,自己居然维护了个渣。
    狗日的在战场上厮杀,那是没得说,可私底下的作风,还真是让人无语。
    “杨大年,你还以为我是夕日那个被你骗到麦垛里,轻易的骗去了身子的小姑娘吗?”
    妇人冷哼着说道。
    巡马卫首领想要辩解,就听妇人继续道:“五百亩地,放在三五年前,我倒能看在眼里,甚至还能夸你一声,说你卖身子卖的值。
    可现如今,你跟着少爷东征西讨,攒下了不少家业,铜钱超过了万贯,良田足足千顷。
    你杨大年出了门,说自己是土财主,也不为过。
    少爷爵封国公,老太爷爵列一等。
    你身为寇府门人,少爷心腹,也算是一个有里有面的人。
    纵然是那些七品官见了你,也得客客气气的向你施礼。
    你杨大年如今也算是个人物了。
    五百亩地卖了身子,是不是轻贱了些?”
    巡马卫首领嘴角抽搐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妇人冷哼一声,道:“别以为你拉少爷来挡箭,我就会轻易放过你。
    告诉你,你想让那些番女进门,门都没有。
    若是你一意孤行。
    我就秉明老太爷,将你这等在外败坏寇府清名的人,逐出寇府。”
    “顺娘……”
    “哼……”
    “……”
    巡马卫首领,一脸憋屈的跟着妇人出了寇府别院书房所在的院子。
    寇季看着他们离开以后,才从暗处走了出来。
    “杨大年的妻室,有点厉害啊。”
    “难怪我祖父会让她跟在自己身边……”
    “杨大年这个渣男,以后有的受了……”
    “……”
    寇季随口感叹了几句,便不再关注此事,他背负着双手,往后院走去。
    寇府的仆人出轨,最终以男方被女方镇压收场。
    可寇府外的人出轨,就没那么容易解决了。
    出轨的人,私底下已经没有办法解决此事,于是就闹到了公堂上。
    孟惟仲孟大官人府上的管事,状告孟惟仲,强宠其妻,还养言要害他性命。
    一桩很寻常,很普通,普通到汴京城内随时随地都会发生的主欺仆的案子。
    一经传出,瞬间吸引了汴京城所有人的目光。
    一些心怀叵测的人,瞬间便透过了现象看到了本质。
    “官家要对一字交子铺动手了……”
    汴京城外城的一座绣春园内,高处恭高坐在上首,在他身后,跪着一个年幼的少女,正挥动着双臂,在小心的为其敲打肩膀。
    在其身侧,一位娇媚的女子,端着茶杯,小心翼翼的递到了高处恭嘴边。
    高处恭微微张开嘴,香浓的茶汤就滚进了嘴里。
    他喝了一口茶汤,对坐在下首的石元孙道:“官家对钱、慕、孟三家出手,那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钱、慕、孟三家,空有钱财,却没有实力,居然还敢窃取一字交子铺这等国之重器,为自己谋取私利。
    不知轻重,不知进退,被收拾是必然的。”
    石元孙赞同的点头,“他们不知轻重,不知进退,不正好便宜了咱们吗?
    只要我们拿到一字交子铺的份子,从此以后就再也不会为钱财忧愁。
    天下的钱财,会源源不断的滚进我们怀里。
    我们跟孟、钱、慕三家不同,我们不仅有钱,也有实力。
    一字交子铺的份子真要是落到了我们手里,官家也不好耍手段从我们手上强夺过去。”
    高处恭笑道:“不错,一字交子铺的份子,我们势在必得。
    官家为了收拾孟、钱、慕三家的人,没少在他们府邸上安插人。
    今日状告孟惟仲的人,就是官家安插到孟府里的人。
    官家的态度很明显了,我们一直等待的机会也要到了。”
    石元孙笑容灿烂的点头,目光落在了坐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潘惟吉身上的时候,略微一愣。
    “潘叔父似乎一点儿也不兴奋?”
    潘惟吉皱眉道:“我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石元孙一愣,皱眉道:“潘叔父这话是什么意思?”
    潘惟吉沉声道:“潘、曹、石、高、李五家,一向同气连枝。
    五家一起,即便是官家,我们也能抗衡一二。
    可如今谋划一字交子铺的,只有我们三家。
    曹家之前倒是流露出过意动,可是当他们拿到了城外锻钢作坊的份子以后,就再也没出过声。
    李家从头到尾,都一言不发。
    如今只有我们三家,从官家碗里抢肉吃,是不是有些危险?”
    高处恭、石元孙二人,一同皱起了眉头。
    李家如何,他们不在意。
    可曹家按兵不动,他们就不能不在意了。
    曹家如今势大,他们必须关注。
    高处恭皱着眉头,看向石元孙道:“贤侄,你素来跟曹佾交好,如今曹家生意场上的事情,是曹佾掌管。
    你觉得以曹佾的性子,在此时按兵不动,是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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