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醉生的名字,鄢列毫不意外。

    “这样看来,这不是你们阁主的意思,是你自己私下去做的吧?”她大胆猜测道,“不然醉生这么做,岂不是搅合了你们阁主的好事?那阁主不会惩罚他吗?”

    “确实是我自己做的。”鄢列背脊忽地挺直,一字一句道,“但不是偷,我只是取回我应得的东西罢了。”

    挽兮眸光微凝,有困惑,也有意外,还没等她问出口,鄢列就像忽然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这件事我原本不想再提的,但是诸葛问我的秘密就跟这件事有关,如今他答应为我俩取出阴阳花,那么这件事既然早晚都要说,现下说与你听也无妨了。”

    这句话说完以后,他停顿了好一阵,挽兮不知道他是在想该怎么说好,还是在整理思绪。

    她没有打扰,安静地等着他开口。

    过了会儿,鄢列才缓缓抬起了头。

    房内没有燃灯,黑暗里,他的声音有些漫不经心。

    “从血缘上来说,雍时是我生父。”

    乍然听到这个答案,挽兮心里是有震撼的,因为她想起了鄢列的梦境世界。

    眼前一闪而过的,是梦里银发小男孩的脸,已经脏污青肿得完全看不出底下漂亮的线条。

    如果梦境世界里的一切都曾真实的发生过,那么雍时作为一族之长,作为鄢列的生父,在鄢列经历那些不公时,他又在哪里?

    “你不用那样看我。”鄢列道,语气漠然,“别人的同情与怜悯是我最不需要的,若没有那段经历,也不会有现在的我。”

    “他们为什么要那样对你?”挽兮不能理解明王谷那些人的做法。

    “因为我天生与他们不同。”鄢列微微仰脸,披散在肩上的银发亦随之簌簌倾泻,如一道流动的瀑布。

    “百鸟中以孔雀最美,羽毛斑斓,绚丽耀眼,而我,打一出生起,就全身灰白,不堪入目,就连我的接生嬷嬷都不愿多看我两眼。”

    “雍时在那时就已经不想要我了,幸亏我娘极力把我护了下来,可是从那以后,我的族人视我为灾星,我娘也被我所累,在谷中的日子过得极为艰难。”

    他被嫌弃可以理解,可娘那样善良柔软的人,她病了雍时怎么可以不闻不问?

    因此,除了无法抹杀的血脉关系,在其它任何事情上,他都不会承认雍时的身份。

    雍时和他谈情分?那才是最可笑的。

    “直到你在我梦境世界中看到的,我娘病逝以后,这种仓皇无助的日子才有了变化,我的生活终是迎来了天翻地覆的转折。”鄢列继续道。

    这个转折,挽兮隐隐有个念头,一定和他们总提及的那位阁主有关。

    果不其然,鄢列的声音渐渐多了一丝敬意。

    “就在我娘病逝后的第二年,我终于成功逃离了明王谷,在人世颠沛流离了半载以后,我遇到了我一辈子的恩人,长明阁的阁主,是他收留了我,还教授了我一身本领,让我再不受任何人欺负。”

    那一年,他大概才五岁吧,距离现在似乎已经很遥远了,但回想起来,记忆就像永不泛黄的宣纸,一切还历历在目。

    那年隆冬,大雪纷飞,冷得不行,那人给了他一只温暖的手。

    “从此,除了性命,无以为报。”

    “对于你的阁主来说,那说不定只是他的举手之劳罢了。”挽兮道,因为别人的举手之恩而谈及一生,她没经历过鄢列的处境,没有他那般浓烈的情感,所以无法评判他的决定是否慎重。

    “无妨,我在乎就够了。”鄢列眼底深藏的,是她读不懂的幽黑。

    她蹙眉,“即使他让你做坏事,你也要去做吗?”

    “只要那是他所愿。”那他就会义无反顾地,成为阁主手上最锋利的匕首。

    挽兮张了张口,终是又缓缓闭上了。

    在三神山时,大长老和她说过“信念”一词,谓人之信念无外乎执着耳,如她父亲追寻帝药一去不回,又如她接过这个担子,勇敢地踏入人世。

    或许那位长明阁阁主,就是鄢列的信念吧。

    不想再继续这个稍显沉重的话题,挽兮把话题拉回最初的地方,努力让氛围轻松些。

    “你还没有跟我说,为何要拿走一截血梧桐的枝叶呢。”

    “传说孔雀乃凤凰九子之一,凤喜栖梧桐,孔雀也不例外。”鄢列今晚的耐性似乎特别好,知无不言,“血梧桐乃明王谷至宝,高大挺拔,每位直系血脉成年以后,都能分得一根树枝栖息。”

    所以他才说,他只是拿回自己应得的东西罢了。

    挽兮想象了一下,不由惊叹,“那血梧桐岂不是非常大?否则怎能栖息那么多族人?”

    “象征罢了。”鄢列淡淡道,“明王谷号称为孔雀明王的后裔,但是血脉一代比一代稀薄,成年以后仍能化形成功的孔雀族人寥寥无几。”

    “那你能吗?”听他这么说,她也多嘴问了句。

    没想到鄢列听罢似有两分不悦,低哼,“没试过。”

    他并不是很愿意承认,以前族人对他的嫌恶终究还是对他产生了影响,自他小时能保持人形起,就再也没有尝试变回去了。

    “那雍时呢?”挽兮又问。

    这回鄢列给了肯定的答案,“他若是不能化形成功,是不可能成为明王谷的族长的。”

    “如此。”挽兮颔首。

    方才经过鄢列那番解释,她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明王谷要对鄢列穷追不舍了。

    鄢列说了这血梧桐只是个象征,既然是象征,那就没有真正分配使用的道理,鄢列却二话不说,直接上手就把那珍贵的枝叶折了下来,还带出了明王谷,怪不得人家要追来了。

    “不过明王谷那几人也是有点意思。”挽兮想起最初设局把他们困入梦境世界的三人,“丹东长老就算了,倒是左护法和姚氏,似乎和你格外不对头?”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那个左护法,就是梦境里那个带头欺负你的孩子吧?你后头有没有给自己出口恶气?”

    (夏忻然:天知道我这章卡文卡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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